亦辰把一张张饼递过去，雪梅慢慢切着，不一会儿，十几张饼就切完了。

    切饼的功夫，亦辰已经把四分之一块饼吃完了。

    雪梅找来两个干净的塑料袋，把饼慢慢装进两个袋子里，“一个袋子里是你的，另一个袋子里，给二叔冬雪吃。”

    亦辰点点头。

    两个人忙完这些，看着时间还早，雪梅催促道：“你不是要做蜂箱吗？你不要我去帮忙，那你现在回去忙吧，等春雷回来了，我们就把这些脏衣服烧了。”

    亦辰摇摇头，不肯离开。

    “你觉得我能放心离开吗？”亦辰笑着说。

    雪梅不说话，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

    有的人太善于伪装，这份伪装，有时候又是那么真实，让人无法分辨，最终落进伪装者的陷阱。

    亦辰却不一样，他曾经是个傻乎乎的少年，转眼，这个少年已经长大。

    少年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大树，而少年的心，却从未变过。

    雪梅心里清楚，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一个人可以信任，那这个人也只有亦辰了。

    “这几天，我就不走了，”亦辰说完，转身去了院子里。

    来到院子里，亦辰往凳子上一坐，看着雪梅终于笑得自然了一些，他心里很是宽慰，说道：“除非我发现你不会再做这么多饼了，我再回去忙我的。”

    听到亦辰这么说，雪梅嗤嗤笑了。

    亦辰发现，直到现在，雪梅的脸上终于是褪去了悲伤。

    “你怎么和以前一样啊？”雪梅嗔怪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嘿嘿，你可不要小瞧我啊！”亦辰撇嘴，“谁没有当孩子的时候？多少年前的事了，别跟个老太婆一样，天天说着过去的事儿。”

    亦辰说到这里，意识到不该提这些，过去的事儿，太多了，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

    “姐，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亦辰结巴起来，“你别多想。”

    雪梅走了过来，“又叫我姐了，你呀，刚要说你成大人了，现在又回到以前啦！”

    “没有...那好吧，雪梅...”亦辰赶快纠正，“我没惹你生气吧？”

    雪梅坐在凳子上，看着窝棚，心里踏实不少，“小辰，你能陪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亦辰咬了下嘴唇，他才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她太脆弱了，她要的东西太少太少，只要一个人陪着她，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去赴汤蹈火。

    女人的命运，为什么会这样？

    亦辰走过去，握着雪梅的手说：“嗯，雪梅，我在这里，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又起风了，风不大，吹得人很舒服。

    窝棚里的鸡仔又开始打盹了。

    天空中飞过鸟雀。

    有沙子吹进人的眼睛。

    雪梅扭过头去，亦辰还是看到了，雪梅脸颊上有泪珠滑落。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有时沉默，有时聊上几句。

    许多年以后，两个人还是像这样坐着，回忆着这个春风吹拂的午后。

    五月的风，轻轻抚慰着人心，人会沉醉在这风中。

    所有的悲伤，都开始放下，所有的哀愁，都开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活着的决心。

    ......

    “哐当”一声，大门响了。

    亦辰和雪梅正在聊着天，春雷已经推门进了院子。

    “妈妈！”春雷尖叫道，“妈妈，你回来了！”

    雪梅一看是春雷，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两个人紧紧相拥，抱头痛哭。

    “妈妈！呃呃...妈妈，是我不好，我不该起那么晚，我早上马上起床，就不会让你走了！”春雷痛哭，他还在自责中，“我以后都不让你走了...呜呜呜...”

    少年懂得事还少，这世界有悲欢离合，有尔虞我诈，人会死，人也会变。

    亦辰看着春雷，他多么希望这个少年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妈妈回来了，所有的悲戚都可以踩在脚下。

    这个时刻，将是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

    “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雪梅捧着春雷的小脸放声痛哭，“妈妈不离开你...妈妈不离开你...”

    亦辰站在一旁，让这两人尽情哭泣。

    流泪是一件好事，它能让人铭记太多事情。

    好事需要记住，痛哭也需要记住。

    亦辰抬头看着天空，流云如梭，天空有鸟雀飞过，蝴蝶蜜蜂，交织起舞。

    这是一个生机烂漫的春天。

    ......

    “春雷，准备点火！”亦辰对春雷说道。

    亦辰把葛吆贵的衣服从晾衣绳上扯了下来，连同那些旧物一起放在了地上。

    亦辰看了一眼雪梅，说道：“你不想要的衣服，也一起烧了吧！”

    雪梅点点头，把自己的旧衣物也丢了出来。

    “在这里烧？”亦辰看着站在一旁的雪梅和春雷。

    雪梅：“嗯！”

    亦辰想了一下：“不，在院子里烧，会脏了这地方，带上油，咱们出去烧。”

    出了院子，没走多远，是一条水沟。

    亦辰把这些衣物往沟里一丢，春雷提着一桶劣质植物油。

    这油，是乡野人家经常储备的东西，冬季的时候，可以用来生火取暖，也可以用来做油灯。

    为了告别这过去，花费一点不可惜。

    亦辰接过春雷手里的油桶，哗哗往衣物上倒油。

    又堆了些枯枝，亦辰擦着火柴，噗地往这堆衣物上丢去。

    轰！火焰燃烧了起来。

    亦辰和春雷，雪梅，三个人站在上风口，静静看着火焰。

    火蛇狂舞，恶魔在火焰里嘶嘶吐着芯子。

    火焰继续燃烧，恶魔终究被火蛇所吞没，火蛇继续狂舞，连同吞噬着地上的一切污秽和罪恶。

    “都过去了。”亦辰看着火焰说。“都过去了。”

    春雷紧握着拳头，死死盯着地上的火焰。

    雪梅搂着春雷的肩膀，眼神已经恢复了光彩。

    亦辰走到火堆前，拿着一根树枝，挑拨着没有燃烧殆尽的衣物。

    挑了几下，衣物中出现缝隙，空气倏地钻入缝隙，火焰再次升高。

    燃烧！燃烧！燃烧！

    烟雾随风飘散，弥漫在空气中，三个人忍不住轻咳了几下。

    罪恶终了，尘归尘，土归土。

    亦辰心里无比亢奋，他嘴角上扬，看着渣滓，继续倒上油料。

    燃烧！燃烧！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