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意来客

    这天早上，杨颖下到地库里，准备开车去上班，忽然，手机接入一个外地陌生电话，她滑动接听，一个柔美的女声：“杨姐姐，一别七年，你还记得我吗？”

    ——久违的声音熟悉、亲切，唤醒遥远的记忆，往事像沙滩上的贝壳，随着潮水的退去而逐渐显现出来——杨颖会心微笑：“慕容妹妹，我怎能忘记你？七年未见，你一切可好？”

    电话里：“我一切都好！杨姐姐，我们现在在BJ，能见见你吗？”

    杨颖听罢，急切起来，尘封多年的友情不仅忽然被重启，老友竟还近在身旁！她问清对方的位置所在，找寻而去——那是BJ南城一家旅馆，她驾车到附近，下车步行一段路后，忽然停住脚步——前方路旁、一棵大槐树树荫下，站立着两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小男孩，那年纪大点的姑娘约摸二十五六岁，身穿白色体恤和黑色长裙，年纪小点的姑娘约摸十七八岁，身穿淡红色上衣和白色半长裙，小男孩约摸十一二岁，白色短衣短裤。她们彼此之间轻声说着话，眼睛不时向道路两头张望，忽然，年纪大点的姑娘看到不远处含笑而立的杨颖，惊叫起来：“杨姐姐！”

    杨颖见她识出自己，回喊道：“慕容妹妹！”——她们都疾步奔向对方，很快携手相望，杨颖端详对方：“慕容妹妹，七年时光倏忽而逝，你更漂亮了！”

    慕容妹妹面现羞涩：“杨姐姐，岁月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你与我当年送你走时并无两样，这些年来你定然过得很幸福！”

    杨颖说道：“普通老百姓家庭、普通过日子罢了，不过平安就好。今天你们来了，中午江博士回家见到准得惊喜，定然和我一般高兴！”

    ——她俩说着话，旁边小姑娘一直笑吟吟的看着她俩，慕容妹妹向杨颖介绍：“这是。。。。”她话未说尽，小姑娘淘气的阻止她：“二姐，你别跟杨老师说我是谁，看杨老师能不能认出我来。”说完，她涌到杨颖面前，让仔细看个清楚。尽管依稀有些旧模样，却女孩子青春期变化大，杨颖有些不敢相认：“你是。。。。丽虹？”

    小姑娘高兴起来：“对，杨老师，你眼光真敏锐，我就是丽虹，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认不出我来，这些年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长高了、长大了！”

    “也长更漂亮了！”杨颖笑着抚了她肩，蓦然想起一事：“你是不是今年高考？现在分数该出来了，你考多少分？报哪儿的学校了？”

    丽虹不好意思：“杨老师，我就知道见面你肯定得问我高考——我考了五百三十六分，过我们省一本线三分，过得太少，BJ的学校我都不敢报，报的都是我们省城的学校！”不过随之，她又小小的兴奋起来：“尽管我考的不好，可我和我家已经很满足了，好歹一本，我还是我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呢！”

    杨颖很是为她高兴：“好样的，你总算是走出来了！”

    ——与丽虹谈完，慕容妹妹又向杨颖介绍小男孩，那自是她的弟弟浩浩。浩浩当年与杨颖很熟，然多年不见，也到底还是小，慕容妹妹让他见过杨颖，他很有些胆怯拘谨，勉强怯生生的叫了声“杨姐姐”。杨颖微笑的抚了他头，说道：“浩浩，当年杨姐姐在你们家住了两年，这次你们来BJ，咱们不住旅馆，住到杨姐姐家里可好？”浩浩不知如何作答，看向他的两位姐姐——这自然是杨颖当面正式向她们姊妹三个发出到自家住宿的邀请，这样的老友远道而来，她怎会还让她们住宿外面的旅馆？两位姐姐自也只能同意！她们一起回到路旁的旅馆收拾行李，从来旅游轻装，她们却携带有一个大布口袋，里面装满豌豆面、土豆面、玉米面、粟米面、荞麦面、干薇菜、干豇豆、干黄花菜、春尖茶等西北土特产，这自是慕校长和慕妈妈让姊妹仨带给杨颖和江伟的礼物。杨颖感动不已——慕容家竭尽所能，姊妹仨三千里负重而来，这份情义深沉厚重。

    不多时，一切收拾和处理得妥当，杨颖驾车带她们回家，她心中有想关心的事，问坐在副座的慕容妹妹：“妹妹，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有成家，你们那儿结婚都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你最后找了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次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BJ旅游，是不是工作很忙？”

    慕容妹妹尚未答话，后排座的丽虹抢着说开了：“杨老师，我二姐还没有结婚，她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你走后她一直单身！”

    杨颖听罢暗自吃惊，不过转圜极快，豁达的对慕丽虹说道：“是杨老师疏忽了——你二姐不能按你们那普通姑娘待，你二姐是学校老师，后来又去市里继续教育学院进修，今年也才二十六岁，年纪不大！你看杨老师今年都二十九岁了，也是前不久才结的婚，婚礼却还未办，不过下周末，你们正好参加！”

    说着话，她们到得家里，其时江伟和杨颖婚期临近，江爸爸、江妈妈和杨爸爸也已经从老家赶来，杨颖将她们姐弟三人向父母们作了介绍，四位父母热情的接待她们，欢迎她们入住家里。杨妈妈本对家里出现的一切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充满戒心，这回却也感念于闺女西北支教时蒙受人家两年照顾之恩从而警惕之心大减——无论如何，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中午，江伟下班回来，与杨颖预料的一模一样，他对家里突兀到来的三位客人表示热情的欢迎，与她们一起吃过午饭后，他破例没有午休，陪着她们说话。。。。

    晚间，杨颖拉江伟进到一间无人房间，告诉他一件事——慕容姊妹三人想看他设计的火箭。江伟想起往事，说道：“我记得当年我去慕老师家看你回程之时在山路上慕老师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果真守信而来！”随之，他做了决定，也不用等到周末，就明天，他们两口子带慕容姊妹三人去星云动力参观。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夫妻二人说着话，回忆着西北支教的往事，回忆着那个对他们悉心照顾、令他们毕生难忘的淳朴家庭，虽然往事如风、逝去已有七八年，然而他们慢慢回忆着，那些久远的往事又逐渐清晰明了，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他们深切惦念和感恩的家庭，由于他们的到来和离去，完全偏离了正常家庭的生活轨迹，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在县城送走支教完的杨颖，慕丽娟回到家倒头就睡，夜里她发起高烧，慕校长和慕妈妈要把她送到镇上医院去，她摆手示意不用。昏睡三天三夜后，她好转起来，静养几天便恢复如常，说话、行事与往常一般无二，然而慕妈妈知道，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深藏女儿心底的是对远方那个人的绵长思念和没有中间媒介的惆怅——她心中烦忧，对慕校长说道：“丽娟年纪还小，才二十岁，让她当学校的老师教育孩子们太为难她了，你看杨老师和江博士年纪都比她大、却都还在读书——我的意思是九月份到了，丽娟就别去学校教书了，你找个市里的学校让她读吧！”

    慕校长不肯：“丽娟这个老师的名额是我好不容易从村里争取来的，怎能轻易舍弃？她要是中途离开了，未必回得来，那个时候她待业在家，咱们怎么办？”

    慕妈妈不听慕校长的理，她自从嫁给慕校长，对慕校长从无违拗，这次却很有不同：“你在，她出得去、也回得来；你不在，她纵然一直待在学校，也能被别人顶了。我自己生的女儿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你快去求人给她在市里找个学校读，以后回来真要失业了，我带她出去讨饭，不拖累你，浩浩我也带上！”

    慕校长少有的生气：“你抽的哪门子风？闺女不着调，你也不着调？这现在杨老师走了，啥念想都没有了，正是迷途知返的时候，你还娇纵她？这天天想、成痴成迷，要惊梦咋的？咱们几辈子乡土农民，堂堂正正，现在我和闺女又当着学校的老师，处处受人敬重，你纵容闺女思念不该思念的人，让我情何以堪？我家不能治，有何面目站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

    慕妈妈不认同他的观点，反驳他：“我也是读过书的，你别以为你有很多理——你把自己当校长，心中自然只有圣贤之道，你把自己当父亲，才有能舔犊之情，我就算纵容闺女思念不该思念的人，也是爱女心切，更与人无损，真能惊梦还魂成双对咋的？我自有我的想法，你只管去找学校，余事我来！”

    在慕妈妈的坚持面前，慕校长终究还是屈服了，他豁出老脸，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为闺女寻得一个市里继续教育学院的入学名额。九月份来临，慕丽娟去市里读书了，她是高高兴兴走的，家里不可言喻的沉闷哀愁一扫而空，不过慕妈妈很快发现她失算了——慕妈妈的原本考量，一是慕丽娟没有读过大学，碰不到什么优秀的男生，二是慕丽娟书读得少，纵碰到优秀的男生也奈何不得——光有姣好的容貌是不够的，温婉典雅的内在气质也得跟上，这逼迫着老头子为闺女找个学校读，这些个缺憾或可弥补了，然而寒假里闺女回来，她尚未问询闺女学校里是否有她喜欢的或者喜欢她的男生，闺女先自拿了一张报纸高兴的对她说道：“妈，江博士可真厉害，这才毕业两年时间不到便解决重大问题上报纸了，这有相片，你看看他与在咱们家时有什么变化没有！”

    慕妈妈心中一声叹息：千算万算，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她一番苦心付诸流水了。见闺女高兴得忘乎所以，她不想泼闺女的冷水、扫闺女的兴致，问询的话语便说不出口了！

    随后几年，慕丽娟无论是在市里学校读书还是回到村里小学接着教书，她的思念之路从未停止，偏生那几年里她思念的人在飞天界声名鹊起，隔三岔五的便上电视报纸，这使得她轻易便能关注到他。她为他的成就欣喜不已，一个人独自欣喜还不够，要讲给慕妈妈听，慕妈妈总是耐着心思倾听她，还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好、真好，年轻有为！”

    但是思念的道路并不都是坦途——几年后，那个人在报纸上、电视上忽地销声匿迹，再无消息。慕丽娟心头慌乱，问慕妈妈：“妈，江博士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凭空消失了呢？”

    慕妈妈安慰她：“娟儿，你放心，江博士是一个做学问的人，纯粹正直、不招惹是非，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要实在不放心，给杨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你有杨老师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