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逻辑:智人开始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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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逻辑价值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虽然已经很晚,阿正还是要求和我们继续讨论如何培养能力的问题。意识到不能命令,也没有必然合乎逻辑的命令,我说:“睡觉不足会影响工作的状态,而且,你这个年纪应该自己多想想,即使不得不学习,也可以多想想然后再学习。我建议你告诉我们你的问题,自己先想两天,然后再看我们讨论的结果。这样有利于追求价值。”

    阿正理性地控制了自己的不情愿,“那你们想想应该怎么成为好的理想主义者。”

    这个课题让我松了口气,这些天实在太累了。睡觉前,我抱住阿梦开始琢磨要怎么追求利益,“今天我就是路人甲,你多受累。”

    她嗔怪道:“你这是匪兵甲还差不多。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晚上和你讨论问题,一个人想效率和结果都不会好;这几天经常兴奋,状态自然不会太好,需要你帮着酝酿;再说,你的视角和我的视角不一样,能力又够高,你的意见肯定很有帮助。”

    “习惯要受到尊重?匪兵甲习惯睡觉前……”

    “别浪费时间!匪兵的习惯不值得尊重。我认为理想主义最初的关键是不要想可行性。一切合理的远大理想的可行性都是逐渐增长的,尤其是对一个孩子而言,增长得还会比较快。一开始就认为可以实现的理想,往往会是太低级的理想。”她看向了我。

    我愣了一下,“你这是指望匪兵成为相声演员?难道我还是逗哏的?”在经验主义者看来,同样是经验刺激,她需要我高超的语言艺术,我只需要她柔软的身体,明显我的要求更低。但是我不会那么简单地归纳。长期以来,如果没有她的需求的长期培养,她的身体只会刺激出我的身体的动物欲望,不会激励我的灵魂,更不会有灵感。只看到现在的成本说得好听点是忽视了变量、过于简化问题,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过河拆桥。甚至,我也很清楚,她的需求几乎算得上必然合乎逻辑、永恒;我的需求充其量算得上临时方法,是可以利用的邪恶,即使算不上是在和一众邪恶狼狈为奸,也只能说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只有在智人社会中才能苟延残喘。

    既然一想起这个解决起来遥遥无期的问题就头疼,我觉得有必要转移注意力,而用价值取代利益、自尊心似乎就是最好的转移。我通过复核意识到,虽然这一决策的结果是正确的,但是过程是错误的。从小到大,虽然逻辑能力越来越强,但是,对决策的自信心却是先涨后跌,现在的自信心甚至还不如青少年时期。所以,我现在频频对结果复核,而复核结果经常发现错误进一步降低了我的自信心,对推理更加谨慎。某种意义上,我小时候的自信心是不那么合乎逻辑的自信心,虽然狂妄,但是有利于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研究真理,有利于在漫长的时间里实现大幅的增长。准确地说,不能说完全是狂妄,因为对自己的信心是错误的、狂妄的,对逻辑的信心其实是永远不足的,而那时的信心完全是对自己的逻辑能力的信心。现在,既然研究真理已经不太需要非理性的动机,自然应该让信心向正确值回归。相比之下,智人往往踏错节拍,小时候往往没有信心,长大了往往缺乏能力,因此,即使有信心也是缺乏能力、没有增长空间支撑的狂妄的信心,这个节奏是容易失败的节奏。

    我清了清嗓子,“不想可行性很接近于不想正确性,不考虑结果、利益。虽然也放弃了因果逻辑,但是,和被因果逻辑困在邪恶之中相比,至少是一种解决方案。当然,关键在于实现理想有漫长的时间,有巨大的增长空间,所以,初期的可行性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决策时不需要考虑太多。”

    “不管可行性地树立理想很可能是人类摆脱邪恶的唯一解决方案。毕竟,当人类深陷邪恶的老巢之中的时候,由于邪恶的纵深太深,试错很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试错的动力会被不断削弱,最终失败。当然,如果试错能忽视利益重视逻辑,能有高度的自信,像你这个疯子一样,成功率会更高。但是,我仍然持一定的怀疑态度。当然,理想主义也有不同的高度、不同的可行性。绝大多数人很照顾可行性,只希望把人类转移到不那么邪恶的环境中;我这样的理想肯定是极少数、一小撮,想要把人类转移到天堂之中,转移到正义的大本营之中。但是,我仍然认为好的理想主义者的理想首先要有高度,为此,不惜牺牲可行性。”

    “那么,我觉得关键是高度,而不是忽视可行性。后者只是难点,甚至,高度才是难点。这就像,研究真理关键在于重要性,而不是正确性。智人时刻强调正确性,所以几乎总是缺少正确性,缺少正确性的增长。我们首先强调必须有无限大的重要性,然后从中筛选出正确的答案。其中的差异在于,有一定正确率的思想要比重要性可能无限大的思想多得多。只是因为有一定的正确率就相信,很可能就是相信邪恶。用重要性筛选则能起到有效的过滤作用,筛掉绝大多数邪恶,却不会误伤正义。所以,重点应该是重要性和理想的高度。”

    阿梦一怔,“这两者还让你归纳在一起了?你能快速进入状态,我也就不远了。理想主义也要有合理性,照你所说,大概接近于正确性。但是,这不那么重要。对一个孩子而言,理想的合理性是很难判断的。甚至,即使是对一个成年智人,也容易把合理性当作合乎经验。所以,这只能是通过时间逐渐消化的因素。而且,对理性主义者来说,合理性提高的过程往往也是可行性提高的过程,因为理性主义的合理就是逻辑上可行。相比之下,经验主义者的合理性标准就错得有些离谱。例如,他们会因为灵魂从未离开人体而认为解放灵魂不合理。正是因为几乎所有智人都是经验主义者,而且是理想低下、缺乏自信、逻辑能力不足的平庸的经验主义者,智人才会普遍接受这种观点,解放灵魂才会如此困难。经验主义者这个庞大的群体本身就是最大的杀人犯,可以说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地死于他们的手中,而且这个群体还会继续杀死大量后人,还会拦着理想主义者、纯逻辑主义者救人,极力把资源投向没有价值的肉体快乐,而不投向有无限大价值的发现真理、拯救灵魂。最让人无语的是,杀人犯们相信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极力谴责极少数杀人数量远远少于他们的独裁者、刽子手,以此反衬自己的正义。也许在杀人的动机、残忍程度上有差别,但是,这些实在不是关键变量。唉!用可笑、可悲是无法形容这种局面的。”说完,她转身埋入我怀中。

    我意识到这是个容易让人灰心丧气的课题,即使是不考虑可行性的理想主义者,也会因为周围无边的邪恶而心生厌恶。理想主义者有时也会探头看看现实,而现实和理想之间巨大的反差会令人恶心、非常恶心。为了保持心情的平静,出路就是忽视感觉、利益,成为更加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理性主义者。这可能就是我们从大致相同的功利主义出发,阿梦更容易成为纯逻辑主义者的原因之一。我猜测,她正在成为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其基本反应机制之一是触及现实、极度恶心、回归理想、努力工作。照此推理,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她应该能很快进入状态。所以,我只是缓缓拍着她的后背,等待思想的降临。

    果不其然,她慢悠悠说道,“第三,理想不能唯一,甚至要努力建立很多理想。只有一个理想的理想组合是错误的,反映了多方面的问题。单一的理想很难是个大胆、难以实现的理想,所以往往缺乏价值;从概率的角度看,很难包含正确的理想,也就没有合乎逻辑的发展空间;只要还没有掌握真理,必然有一些理想是难以分辨好坏的,所以,有分散风险的需求,理想过少至少反映出想象力不足的问题。何况,只有一个理想往往就说明灵魂对理想缺乏理性的推理。毕竟,由于逻辑的无边界性、发散性,很少有哪个理想不会派生出新的理想。”

    我说:“这个要求就有点高了,等于是要求好的理想主义者必须是好的研究人员,能合乎逻辑地覆盖尽量多的可能性,合乎逻辑地考虑风险因素。没有哪个小朋友能做到,你当初也不会例外。”

    “虽然阿正是小孩,我也不想过于针对小朋友研究理想主义。我尽量合乎逻辑地把理想主义的要素找出来,他按照什么顺序实施是经验主义的,我管不着,而且我的经验也必然谈不上最好。第四,好的理想主义者确实应该是好的研究人员。虽然理想起源的时候必然是不考虑正确性的,鼓励创新的,多多益善的,但是,筛选也是必要的,而且和研究课题、研究方向的筛选过程几乎是一样的。理想不可能产生后立即筛选,不可能先产生所有理想然后一起筛选,必然是边产生边筛选,而且应该慢慢地、细细地、合乎逻辑地筛选。开始的时候,没有能力判断正确性,所以,基本上是不断积累理想、改变理想、繁殖理想,理想越来越多。直到有能力判断之后,才会开始逐渐减少,而且,减少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说:“你当初的理想肯定也和我差不多,像什么卿卿我我,同床共枕,如胶似漆,啊!当你的助手还要遭你的毒手?你当初不会还有折磨我这一理想吧?反正,我当初的理想肯定上百,有强有弱,你肯定比我还多。最开始的时候,除了研究以外的理想都多多少少和利益有关,基本上是把研究作为获取利益的方法,貌似和智人没有多少差异。而且,灵魂、理想变化的速度也很慢,似乎和智人差不多。但是,差异不仅存在而且巨大,但是即使巨大仍然是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的。回头看,不仅我们的灵魂、理想大变样,和其他人的灵魂、理想也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大家的变化速度都很慢就放松,认为没什么差别,是错误的因果推理。因为指数增长是最强大的放大镜,能将指数的微小差异放大为无限大的差异。价值的指数增长机制实际上是在惩罚一切在真理、追求真理方面的错误,包括但不限于懦弱、吝啬、无知、贪图享受。”

    好的新思想总是能够激发更多的新思想,我的捧哏显然令阿梦受益,“第五,理想的产生是自由的、突发的,演化是逻辑的、持久的。理想的产生不需要任何限制,但是演化要合乎逻辑,要让无法合乎逻辑的理想随着推理而逐渐消亡,让必须合乎逻辑的理想逐渐强大起来。各种理想的结局不会一样。有的理想能实现有的不能;绝大多数会改变,也有些不会;有些理想能合并、吞噬其它理想,成为一个巨大的理想;有些理想最终投入了很大精力,有些理想始终没投入什么精力。这里,不需要平均主义,不需要计划,只需要按照因果逻辑一步一步推理;或者,吸收灵感跳跃前行。越是远大的理想,到了实现的时候和原始的设想往往差异也越大。因此,要防止因为结果论、功利主义、经验主义等各种原因直觉地、快速地否定理想,否则,最合乎逻辑的理想更有可能消亡,可能更早消亡。应该认识到,理想总是关系重大的问题,哪怕是对利益而言。如果买房值得研究几个月、几年,理想肯定比房子重要。”

    我说:“对功利主义者来说,我怀疑他们是因为理想不能卖钱、升值而轻视理想。但是,正确的理想很可能是人类最有价值、升值最快的创造。只不过,功利主义者、经验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愿意承认这种价值。经验主义可能因为以往的理想错的多对的少,却忽视了必然有一个对的,而且会价值无限大;功利主义者可能因为理想之前表现不佳,统计来看没有多少个人利益,甚至社会利益也不高;现实主义者可能因为现在没人重视远大的理想,甚至可预见的未来也不会有。这些常见的推理错误都算不上有难度,肯定比奥数题简单。关键在于,战胜未知世界要比战胜邪恶的战友容易得多,尤其是当几乎所有战友乃至统帅都邪恶的时候。”

    阿梦点头道:“用合乎逻辑的程度衡量的价值可以称为逻辑价值,它不会因为任何人不承认就不存在。逻辑价值不是经济价值,和人类的偏好无关,是一切灵魂、智慧的通用价值。而且,经济价值往往是可变的。例如,如果更多的人喜欢吃大米,大米的经济价值就会升高。大米这类可能合乎逻辑的存在,其逻辑价值和经济价值都是不确定的,但是,必然是有限的。与之相反,必然合乎逻辑的存在的逻辑价值是确定的、不变的,必然是无限大。甚至,其经济价值也应该是无限大,而人类没有让真理的经济价值无限大,将真理、正确理想的价格定为零,这就是邪恶、犯罪。哪怕没人喜欢真理,受影响的也不会是真理,真理的价值仍然是无限大,但是,那将使人类的价值降低,甚至可能降为负数。所以,生命无价必然是谬论!生命的价值必然取决于他的信仰、理想,取决于合乎逻辑的程度,必须可以是负数。否则,如果生命无价,甚至,哪怕每个生命价值都为正,坏人的价值怎么计算?为什么可以杀坏人?”

    同样是简单的推理,阿梦的推理即使对我都有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的效果,令我如痴如醉,必将回味无穷。但是,我也是个重承诺的现实主义者,知道天色已晚,今天还有任务没完成,不希望失信于小恩公。在衡量利弊的时候,现实价值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通常情况下,我不会为了可能的无限大价值牺牲现实的无限大价值。但是,我关于理想主义也产生了一些价值无限大的思想,这让我最终下定决心改变了思想的轨迹。我刚要开口,又突然想到,既然我此举可能是用一些价值无限大的思想替换了另外一些价值无限大的思想,这一定会通过一系列逻辑推理对历史产生深远的影响,对一定时间之后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巨大的影响,极大地改变他们的价值,添加了合乎一些真理的事件,减少了合乎另一些真理的事件,只不过,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些什么事件。相比之下,虽然蝴蝶扇一下翅膀也会影响深远,但是,那只会造成有限价值之间的置换,而不会导致无限大价值与无限大价值之间的置换。

    为了防止话题越跑越远,害怕失去自己的灵感,担心失去现有的状态、趋势,我虽不情愿仍然打断了阿梦,“价值是衡量、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哪怕没有兴趣、没有利益、机会很小的理想,也应该判断一下它是否合乎逻辑,是否有价值。毕竟,只要有必要,只要必然合乎逻辑,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机会是可以逐渐提高的,甚至利益都是可以发掘的。当初,我们的思维方法是有问题的,过于结果论,幸运的是,因为兴趣强烈,没有因为实现理想的机会小就否决理想。但是,这是错误的、功利主义的决策过程,只是侥幸有个不错的结果。这类错误后来就很少了。你后来对哲学的兴趣,我后来对经济学、军事科学的兴趣,都是因为发现其价值而有意识地培养出来的。如此看来,好的理想主义者必须有足够的逻辑能力,至少应该有能力成为研究人员,哪怕他并不以研究为理想,至少也要有研究、判断理想的能力。”突然,状态如我所愿地升级了,“你说理想的产生应该是自由的,但是,这种自由不仅不包括没有理想的自由,也不包括没有远大理想,甚至不包括没有价值无限大的理想的自由。一个灵魂的理想必须价值无限大,如果做不到,就必须以发现价值无限大的理想为目标!”

    阿梦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摇摇头,“太牛了!虽然你这仅仅是把灵魂要有远大理想升级了一下,但是,却很可能从一个普通的命题升级到了真理,因为灵魂的逻辑属性天生赋予其追求尽量合乎逻辑的使命。传统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都不是所有人能接受,你直接要求天生我材必有无限大价值,任何人的预期价值必须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伟大人物,这让经验主义者如何能接受。但是,由于身体对灵魂的掌控,由于现实主义、经验主义、理性不足等问题,智人必将在很长时间里都难以做到这一点。再加上这一原则对那些追求利益的智人的自尊心的伤害,恐怕很难赢得智人的支持。当然,是否有人支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原则实在妙不可言,很简单却逻辑很清楚。未来,纯逻辑主义者必然要求将这个原则写入地球宪法,因此,必然会有大量经验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功利主义者表示反对,很可能会写出数以万计的论文费尽吃奶的力气来反对。但是,老实说,除了过程无法合乎逻辑的推理,如经验、利益,我没看出有足够合乎逻辑的反对意见。结果很可能是大多数智人要求照顾现实,要求允许继续杀戮后人,然后,可以预见后人对智人必然的鄙视,就像老爷子那样。毕竟,即使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这也是为了自己的极少的利益牺牲他人无数倍的利益。简而言之,智人永远找不出既合乎逻辑也合乎经验、感觉的行为模式,而最合乎逻辑的答案只能是抛弃经验、感觉。”

    今晚实在太令人激动,多次兴奋之后,我不太想继续工作,可能也已经没有了状态,就紧紧抱住阿梦,这可能是功利主义的直觉反应,也可能是经验主义的习惯。我开始想象必然合乎逻辑的未来社会是什么样子。自从我们开始追求真理以来,我们越来越将观察现实社会视为通过发现邪恶而发现真理的一种方法,对社会本身的兴趣越来越少,常常对这个遍地谬论的社会感到无奈和无聊,反而是对观察自然界、想象未来越来越有兴趣。

    注意到阿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猜测她还在想问题。我突然想到,既然价值是行为的唯一目标,是判断行为的唯一标准,如果不能继续工作,我贪图抱抱是否不太合适?尤其是,这可能影响阿梦的思想。我不仅不想一生价值有限,也不想做任何价值为负的事情,因此,我从遥远的未来收回思绪,开始琢磨如何悄无声息地把手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