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垩与黑龙(9)
雪山脚下,冒险家营地。
安柏扫视一圈,说道:“塞琉斯先生好像不在,应该是还在山上。”
班尼特摸了摸头,笑着对大家开口:“这次多亏了你们,否则,我还在笼子里关着呢。”他又摊开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很想感谢各位,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派蒙举手:“请派蒙吃烤肉吧!”
“可是我烤的东西总会焦掉……”
古月伶拍了一下派蒙的脑袋,说:“又不是你救的,”她转过去接着说:“团长不用放在心上,直接给摩……”
班尼特还不等听完便摇摇头回答古月伶道:“哎,别这么说,受人恩惠的事,我都会牢牢记在心中,不能因为大家都关照我,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阿贝多提出了一个建议——“把这份感谢化为对其他人的帮助如何?你一定也遇到过需要帮助的人,你对他们出手相助,就是一种善意的传递。”
“嗯,说得对,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以后也会坚持下去。”
只不过,如果是班尼特向那些身处困境的冒险家伸出手的话,多半会把他们拉入绝境吧。
“这两天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呢。”优菈呼出一口气。
“我们去看看乔尔吧。”安柏拉着优菈向营地的一个方向走去。
乔尔正在营地靠近雪山的一侧堆着一个雪人,看见安柏和优菈过来,高兴地对她们打招呼。
“安柏姐姐,还有优菈姐姐,你们好啊!你们看,我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哦。”
“哇,真的好大,“安柏摸摸乔尔的作品,瞬间又缩回手,“好冰。”
优菈开口说:“安柏,觉得冷可以先回营地喝口热汤,休息一会儿,不必勉强自己。”
才从雪山上下来,之前又经历了和变异骗骗花的战斗,虽然都没提,但大家身体里肯定还有残留的寒气,不过只要在暖和的地方多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了。
乔尔嘿嘿地笑起来:“原来安柏姐姐会怕冷啊,优菈姐姐看起来完全没问题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着不同的能力吧,元素力……”优菈解释到一半突然想到乔尔还只是个孩子,“咳,抱歉,不是什么该跟你提的话题,总之,这就是能力上的区分了。”
安柏笑着说:“是啊,抗寒能力也是一种能力嘛,优菈很耐寒,有时候夏天站在她身边也会觉得凉爽呢。”
优菈无奈地看着安柏,而乔尔又继续兴致勃勃地堆起了雪人,把雪人越堆越大。
……
……
……
“荧,月伶,关于古咕的事……以及我的事,能找个时间来一趟我的营地吗,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不,不是现在,明天吧,到时候我应该已经把一切处理好了。”
“那把剑吗?没关系,毁了就毁了吧,本来就已经送给荧了,想要观察的表现也已经记录下来了。”
“嗯,谢谢你们。”
阿贝多一边回想着与她们的对话,一边再度回到那株变异骗骗花倒下的地方。
他伸出手,静静地放在变异骗骗花的花冠上。
稍顷,一股纯粹的生命之力被提取出来化作一个光球,古咕吃掉的冰晶中含有骗骗花获得的大部分魔龙杜林的力量,但还是有部分残留在这株变异骗骗花的残骸中。
“能与我发生共鸣的,龙的生命力。”阿贝多看着光球,他的眼中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心中长叹。
“并非因为它是龙,而是因为我的缘故……“莱茵多特”,师父,这就是你曾经创造出的作品“杜林”的力量吗?”
这时,
一道身影走到阿贝多的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对视着。
阿贝多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他回到这里就是为了面对那道身影。
嗯,这是他应该独自解决的问题,就像是师父当初给他留下的课题一样。
光球崩散,化作漫天光点。
阿贝多拔出了辰砂,锋芒隐藏在风雪里。
……
……
……
次日早晨。
“古咕。”
“咕。”
“好吃吗?”
“咕。”
“吃完也没看你长大多少。”
“咕。”
荧听着古月伶和古咕无意义的对话,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法加入的。
到了,荧停下脚步,专注着和古咕对话的古月伶差点撞了上去。
雪山上,阿贝多的营地。
“阿贝多——,我们来了!”派蒙大摇大摆地飞进去。
阿贝多从木椅上站起来,合上手中的炼金笔记,说:“抱歉又把你们叫到这里来,有些话,还是要在人少的地方说。”
古月伶回道:“是跟假阿贝多有关的话题吧?”
“没错。”阿贝多点点头,“荧应该也有所猜测,你们最开始就发现了他是冒牌货吧?”
荧点点头,“你脖子上的那个印记,冒牌货没有。”
“很敏锐,真亏你能观察到这一点,”阿贝多摸了摸脖子上的菱形印记,“那就从这个印记开始吧,或许它就是一切的起点。”
完全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状态的派蒙顿时来了兴致,“哦,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有了讲故事的氛围了呢,真不错。”
“嗯,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确实像绘本中的故事一样,你们认为,这个菱形印记是什么?”
“纹身?徽章?”派蒙见阿贝多摇头,“难道是伤疤?”
“不,这个印记,是我身为人的“瑕疵”。”
阿贝多转过身去,盯着炼金器具中正在沸腾的液体,“你们知道有种与玻璃相关的人工制作技艺,叫做“吹制”吗?顾名思义,必须要有一个注入空气的口子,就像是吹气球一样,也因此,这类玻璃制品上偶尔会留下用以收尾的缺口,这种缺口,正是人工制作的痕迹。”
“艾莉丝阿姨曾经说过,这些手工痕迹既是人工技艺的可贵之处,又是完美艺术品上仅有的“瑕疵”,这个印记,也是类似的东西。”
“人工生命与自然生命的区别,在于生命之力的流淌方向不同。自然生命的力量由内而外,所以花朵从蜷曲到绽放,叶片从弯曲到舒展,我们观赏花卉时,会说出“绽放”这一词汇。”
“而创造人工生命,一定程度上是将力量由外向内输入。胚胎最终获得生命力的接口,就是玻璃制品收尾的那个“缺口”,炼金剂料滴落后向各个方向绽开,巧妙地构建出了这个菱形——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痕迹,正是我身为人类不完美的证明。”
(怎么说呢?对于阿贝多是炼金术创造出来的这件事,真是,毫不意外啊。)
古月伶的接受能力非常强。
荧问:“告诉我们这些,没关系吗?”
“你们跟其他人有根本上的不同,与你们分享秘密,我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在你们面前我无需掩饰真实。正如派蒙所说,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故事”一样,即使告诉别人,也只好被当成异想天开的小说而已,人类不只渴望超越和奇迹,他们对“平凡”、“普通”的追求也远超出我们想象。”
(所以才有了“异类”——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事物,要是只存在于故事中就好,这样一想,就会轻松得多吧。)
“继续讲故事吧——从前,伟大的炼金术士创造了一号,一号带着她的骄傲,完美地融入了普通人,谁也不会想到,身边这个朋友竟然是人造人。然而,一号并不知道,在他诞生前,炼金术士还进行过许多次实验,有些失败品遭到遗弃,可他并未死去。”
“失败品二号被巨龙吞入腹中,跟随龙一起留在了雪山上,直到许多年后,他因为某种神秘的龙之力苏醒过来,他看见雪山上各式各样的人,以及,那个……神奇地融入了他们的一号。二号从未想过,他们这些试验品居然能够骗过所有人的眼睛。人们接纳一号为朋友,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而那正是二号想要的,所以,二号想要替代一号,成为那个幸福的人。”
“二号展开了他的计划,他偷走一号的书本与笔记,研究一号那些继承自炼金术士的学识,他很聪明,学得很快。随后,他改变了自己原本那张脸,变成与一号完全一样的面孔,又找到一株能够拟态的雪山植物,使用龙血和炼金术改造它——三号。”
“但不同的是,二号想要成为真正的完美之人,于是他抹去了自己和三号脖子上象征瑕疵的印记,他太过渴望成为完美之人,以至于忘记了,人类本就因不完美而生动。”
“二号的计划非常周密,三号负责吸引注意力,等一号和他的朋友们处理掉三号之后,认为威胁已经消失的一号必然会陷入松懈,一号落单的时刻,就是二号动手的最佳时机。除掉一号,他就能成为唯一的那个个体,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所有人眼中的一号,继承一号的身份、名字和朋友,而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昨天与今天所见到的,竟然是两个人。”
“二号会躲在暗处耐心地等待,也许再过一会儿,他的机会就要来了。但就在二号实施计划之前,他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古月伶打断了他:“只是个故事罢了,对吗?”
阿贝多沉默了一会儿,说:“对,故事只是故事,不会成真。”
“所以阿贝多还是我们的朋友。”古月伶开口,“这就够了。”
而背后那些残酷的、不可思议的真相,只要当作故事就可以了。
阿贝多笑了笑,“同为异类之间的认同吗?谢谢……”
“不,”古月伶义正言辞地否定了他,“严格来说,你和古咕才是一样的。”
“咕?”
阿贝多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然后他无奈地笑笑。
“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要说的,古咕的存在……杜林也是炼金造物,它的力量既蕴含诡异的生命力,也含有腐蚀的诅咒,古咕吞下变异骗骗花的结晶后,有什么异常吗?”阿贝多问道。
“没有变成魔龙史莱姆呢。”古月伶的语气好像有点遗憾。古咕在吞掉变异骗骗花的冰元素核心后,除了摸起来感觉凉快了一点没什么变化。
当然,之前要不是它在雪崩时保护了荧和古月伶,古月伶甚至都不知道它还能同时控制风、冰两种元素,所以指不定它还藏着多少东西。
哪天用出个冰霜魔龙吐息她大概也不会意外。
“这也许是件好事,正如我之前说的,古咕是很特别的生物,如果和魔龙杜林的力量共鸣,可能反而会催化出一场灾难,”阿贝多不知道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又感概起来——“作为踏足大地的生命,渴望掌握命运,渴求创造的我们究竟有多傲慢?有时候想到炼金术是如此伟大的学问,却同样可以带来数不尽的厄难,就会有些无奈。”
古月伶幽幽地开口,声音听起来清冷而漠然。
“厄难不是由什么东西带来的,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等待着被唤醒,然后吞没这个世界。”
荧察觉到不对劲,大声开口:“月伶!”
“嗯,荧?”古月伶眼底深邃的漆黑渐渐褪去,好像从某个状态中苏醒过来。
古月伶看看自己白皙的手掌,握拳再舒展开,纤细的手指张开,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她,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回应了吗?
那离彻底苏醒,还有多久?
古月伶在心底微微叹息,最开始是偶尔出现在耳边的声音,然后是心底浮现的情绪,再到现在已经能影响到自己的行为了。
“月伶,”荧摇摇她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古月伶撩起耳垂旁的发丝,微笑着说:“没事,哈哈,看来偶尔说一些很高深的话,你们都不太适应呢。”
阿贝多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相同的话。
厄难,触及灾祸之源……坎瑞亚?
“师父,”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道,“这也是世界的真相之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