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好像相信了古月伶的说法。

    “这样啊。”

    迪卢克见这一幕，开口说道：“霍夫曼先生，这是你之前点的蒲公英酒。喝了它早点回去吧，代我向骑士团的各位问好。”

    霍夫曼摆摆手，“啊，不用了……我现在着急回骑士团复命，这杯就敬给您吧。”他一边向外走着，还一边嘟囔道：“呼，真是奇怪。”

    等霍夫曼走远了，派蒙才拍拍胸口，大出一口气。

    “呼哇，刚才真是吓死了，我还以为肯定露馅了。”

    “月伶？”

    古月伶放下勺子，用手帕擦擦嘴，

    “荧，派蒙，晚上好啊。”

    迪卢克看向古月伶，“感谢你帮忙隐瞒，不过按理来说，今天酒馆应该不接待其他客人的，”他扫视一眼酒馆里的其他人，“他们都是晨曦酒庄过来的自己人。”

    “全都是托吗？”派蒙惊呼。

    一个皮肤黝黑，靛青色短发里夹杂着一撮银发，穿着有些花哨的蓝色外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右眼戴着海盗眼罩，耳朵上还挂着泪滴吊坠。

    “不是所有哦，我和月伶除外。”凯亚接过派蒙的话，从角落里走出来。

    古月伶插话：“是我拜托凯亚带我过来的，诺艾尔因为骑士团的任务去巡逻了，我就只好出来找点吃的了。”

    来酒馆点炒饭——已经算是执念的程度了吧，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做的。

    要说她和凯亚是怎么认识的，只能说摸鱼使者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吧。

    凯亚灰蓝色的眼瞳中有些玩味，他看向迪卢克。

    “这部“暗夜英雄的不在场证明”的戏真是精彩，比美酒还要醉人。”

    迪卢克面对凯亚的态度十分冰冷，冷哼一声，“然后呢？你准备把这些都报告给骑士团？”

    凯亚并不在乎：“哈哈哈，你应该了解我的，我对告密的事儿没什么兴趣。”他摊开手，表示道：“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蒙德的“暗夜英雄”可以做的什么程度，果然……”

    他还故意停顿一下：“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我还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那是自然，但让我意外的是，孤高的“暗夜英雄”居然也会接受别人的帮助。”

    迪卢克看也不看他，“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客人你请回吧。”

    凯亚无奈道：“好了好了，今晚我已经不需要酒来助兴了，不过在离开前，我还有句话想说。”

    “那就最后一句。”迪卢克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迪卢克，你有了这个同伴，我可是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心啊。”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拔出大剑，高喊一句——“在此，宣判！”

    凯亚转身，蓝白色的披风甩动，潇洒地挥挥手，黑色长靴踏出酒馆的门。

    “祝愿你们有一个美妙的夜晚，回见。”

    古月伶伸手：“你说请我的……炒饭还没，付钱……”声音越来越小。

    迪卢克瞥了古月伶一眼，让她不由得考虑起来——不付钱是不是就没办法活着走出“天使的馈赠”了。

    “别管那家伙了，这一次不收你的钱，算是你帮我隐瞒的酬劳。”

    啧，真抠门。

    早知道再多点些东西了。

    迪卢克又转头看向荧，态度柔和了一些，但还是摆着一副“你欠我摩拉”的表情，可能面瘫的属性已经改不掉了。

    “你们这次帮了我这么多，这是谢礼。”

    派蒙鼓起掌来，“呜哇，谢谢迪卢克老爷！”

    好谄媚。

    不就是区区一点点摩拉吗？古月伶不屑地暗想。

    要是换了她古月伶，保证比派蒙鼓掌鼓得还大声。

    “虽说已经习惯一个人行动，但有你们帮忙的感觉也还不错。”

    听到这句话，古月伶向迪卢克呲牙——那是我家的荧。

    迪卢克大概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直接无视了她。

    “今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这是迪卢克·莱艮芬德承诺的人情，一个独行者对一个旅行者的认同。

    ……

    ……

    ……

    二十分钟前，蒙德侧门附近。

    诺艾尔追着古咕来到城墙下，就看见极度混乱的场面——数不清的史莱姆蹦蹦跳跳，元素的光芒此起彼伏，风刃到处乱飞，草地被火史莱姆点燃，果酒湖边还有水史莱姆和冰史莱姆迫近。

    城门守卫们正和史莱姆军团鏖战着。

    见到诺艾尔来了，场上的众人好像被注入一针强心剂。

    “哦！是诺艾尔！”

    “我……”诺艾尔知道战况不容她迟疑，“交给我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

    骑士的光芒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沉重的双手大剑在诺艾尔手中挥舞起来，剑刃带起呼啸的风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来，这还是瓦格纳特意为她定制的，再用自身岩元素力加固，才承受的住诺艾尔的力量。

    “啪——”

    一只史莱姆被她拍飞出去。

    “咕——”史莱姆好像发出了惨叫声。

    诺艾尔来不及在意，就冲到快被突破的防线上，将史莱姆接二连三的拍飞。

    他们看不见的是，

    背后的蒙德城墙上，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年，正轻轻拨动着木琴的弦。

    绿色帽檐边有一朵塞西莉亚花，斗篷和发辫都在微风下轻轻摇晃。

    少年哼起不知名的调子。

    ……

    ……

    ……

    赶来支援的西风骑士越来越多，可战况并没有好转。

    别小瞧了史莱姆啊喂！

    西风骑士们并肩，喘着粗气，用武器支撑着自己。

    “呼——呼……”

    望着如海潮般不断涌来的史莱姆，诺艾尔自如岿然不动的磐岩坚守着阵线，但却也难以将它们全部拦下，她银牙轻咬，正要让众人退到身后。

    等等，

    “这些史莱姆，开始撤退了？”

    就在众人陷入麻烦时，史莱姆密集处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

    空地的中间只有一只黑色史莱姆——是之前被诺艾尔打飞混入史莱姆大军的古咕。

    周围的史莱姆都避开了它，寒气从它身上不断向外释放，空气中水分凝结出的冰渣掉在地上。

    荧她们用冰雾花提纯出的元素诱饵，蕴含着大量纯净的冰元素力，已经被古咕吃掉了大半。

    失去了目标的史莱姆的躁动平息下来，再加上古咕身上传来的压制感，就像是上位存在在威慑它们，宣告这片领地的归属权。

    虽然智商不高，但它们还是本能地对这个不太一样的同类感到畏惧。

    随着第一只史莱姆的退后，越来越多的史莱姆跟着蹦蹦跳跳离开，这场危机渐渐散去，只留下狼藉不堪的战场。

    此时，

    吟游诗人也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收起木琴。

    “欸嘿——”

    这场迫近蒙德的阴谋，就这么以一个近乎闹剧的结尾划下了休止符。

    ……

    ……

    ……

    直到黎明，太阳的晨曦洒落在蒙德城的教堂尖顶。

    打扫完战场，又巡逻了蒙德城几遍的诺艾尔被强制赶回家中，即使是她，强撑这么久，此刻精神也感到了疲惫。

    推开门。

    她却看见，木桌上有一份炒饭，还有一盘卖相不太行的满足沙拉。

    诺艾尔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小声自言自语了几句，说的是什么，恐怕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

    ……

    接下来的一周，

    古月伶都深刻地贯彻着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关于自由的教诲。

    将摸鱼进行到底。

    第一天——写下这段文字，是为了记录自己摸鱼，啊不……在蒙德的生活。先要读完手边的《论元素的本质与地脉的关联》。

    第二天——打牌，不是，喝茶。

    第三天——喝茶，与荧和诺艾尔逛蒙德的市场。

    第四天——喝茶，试图还原可乐，失败了。

    第五天——古月伶啊古月伶，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定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六天——喝茶，晨曦酒庄的葡萄汁好好喝。

    第七天——……

    古月伶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沉默了许久。

    然后把这张纸撕掉了。

    这个星期下来，她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太剧烈的冒险活动还是不能做，整天不是喝茶看书，就是跟着诺艾尔去给蒙德园艺做贡献，从骑士团总部修剪到西风大教堂。

    诺艾尔是真的在把修剪绿植这件事当作修行，而且可以明显地看见她的进步。

    已经可以根据需求用大剑来砍出不同的造型了。

    荧和派蒙一直都在冒险，好像又和不少人打上了交道，

    ——当一个人的愿望过于强烈，就会在头顶冒出一个感叹号，然后就会有热心的旅行者来帮他解决问题。

    不过最近荧好像跑到龙脊雪山那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冒险家协会又发布了什么任务。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教堂广场的风神雕像下。

    “迷茫的少女哟，何不暂且驻足，听听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拨动他的琴弦？”

    嗯？古月伶被站在风神雕像下的绿衣少年叫住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哦，是了，之前好像听派蒙叫他“卖唱的”，看起来是个吟游诗人，据说特长是一边弹琴一边用嘴咬着酒杯喝酒。

    温迪的两绺发辫垂落到肩头，颜色是少见的渐变绿，披着轻飘飘的斗篷。

    “收钱吗？”古月伶好奇地问道。

    “要是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能请我一杯苹果酒。”

    “我只有一个苹果。”

    温迪的笑容明朗又随性，帽子上的塞西莉亚花随风摇晃。

    “那就送我一个苹果吧，我来为你弹唱一曲。”

    他轻轻拂动木琴的弦，像是有风从他指尖流淌起来。

    “♪~♪——♪，♪……”

    古月伶其实不太懂欣赏音乐，但见身旁的诺艾尔听得认真，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眼前的吟游诗人哼起歌谣。

    歌声轻扬悠远，让人联想到流动的白云，飞向远方的蒲公英与汩汩涌出的清泉。

    渐渐地也吸引了一些路人围观，温迪被围在中间。

    尽管不断获得观众的掌声与投下的摩拉，温迪的表情反而凝重起来。

    他从古月伶身上，听不到风传来的回声，换句话说，她本身就是无风之地。

    原本是对那只奇怪的史莱姆产生了兴趣，又听说它的主人是荧的朋友，就顺便想来看看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想到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从古月伶身上，即便是作为风神的他也无法得到风元素的回应，与烬寂海的无风不同，他探查古月伶，只能窥探到一片深邃的漆黑。

    “深渊”？

    不对，虽然很相像，但并不完全一样，而且这股黑暗内敛得很深，少女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

    “♪——”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在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看见，一道几乎纯黑的灵魂从古月伶背后缓缓抬头，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直视着温迪，或者说——巴巴托斯。

    【黑暗】睁开了眼睛。

    她的模样也是个少女，与古月伶完全相同，只是面无表情，长发散开在背后，暴戾而冰冷的气场一闪而逝，气机锁定在温迪身上。

    ——警告。

    对温迪窥探古月伶那一眼的警告。

    温迪可以感知到，那道灵魂的状态并不好，甚至比失去了神之心的他还差，苏醒必然是短暂的，但她位格极高，恐怕不比尘世七执政低。

    魔神里，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存在？

    温迪看着【黑暗】重新隐没在古月伶身躯中，没有试图挑衅激怒对方，他暗暗叹息一声，继续拂动琴弦，这一次，不是单纯地弹奏。

    琴声中多出了点什么东西，让人内心平和，像是接受了清风的洗涤。

    西风骑士团总部，

    伏在案牍前工作的琴仿佛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有些困惑。

    教堂广场上，

    一曲唱罢，观众纷纷鼓掌，古月伶也将约定好的苹果递给温迪，评价道：“弹得很好。”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卖唱的。”

    温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出声，“能请我一杯蒲公英酒就更好了。”

    古月伶挥手告别温迪，和诺艾尔并肩走出教堂广场，感觉身体好像都莫名轻松了一些，她回头，却发现那个吟游诗人已经不见了。

    ……

    ……

    ……

    蒙德高空之上，

    狂风呼啸，风魔龙巨大的青色翅膀拍打着，锋锐的爪牙撕裂狂风，声音如轰雷炸响般嘶吼着：“你动用了风神的力量，巴巴托斯，敌人，在哪里？”

    温迪摇摇头，“只是我自己想唱唱歌罢了。”

    他躺在风魔龙宽大的背上，哼起久远的歌谣。

    歌声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