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影子
繁体版

二,定性自杀

    刘青水在术前入住的是1203号病房,房内有三个床位,医生是在术前的前一天晚上8时宣布禁食的,准备第二天上午9时做第一台手术。当时病房一名病号当天出院,另一个床位空着,房间里只有刘青山一个人,守候刘青山的,是一位民警和一位协警,当晚是协警值守,协警道:“医生宣布禁食后,他女儿刘暄就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便在门外走廊的长条椅上守候,后来不知不觉就打了一个盹,醒来时,一看时间,是深夜1点多钟了,我进房间一看,不见她的女儿,是有医生和护士来给他作术前的插管和各种检查,作完后,他说他很难受,我就在他身边守着,直到次日上午9时被推去手术室。”

    刘暄道:“我本来是想陪爸在房间过夜,直到第二天送到手术室的,我爸不让,劝我回家休息,本来哥说好过来看爸的,可是等到快12点了,他还没有来,之后我就回家了,出门时,看那警察靠在门外走廊的长条椅上睡觉了,我就没有忍心把他叫醒。”

    这么说,刘青山有从晚上12点多钟到1点多钟的失控档。

    米月查这个时间段医院通向这个房间所有的视频监控。

    刘青水所在的住院部十二楼,有呈回字形的四条相连的走廊,共有68个病房180个床位,当天的病房入住率在百分之七十四。按规定,通常情况下,住院部在晚上十点半熄灯休息,在十点半熄灯前,正是病号上洗手间最多的时候,走廊内来来往往都是人,熄灯之后,楼道上的人便会渐渐少了。

    米月发现,在12点20分的时候,有一个身穿白大挂白帽的医生装束,戴着口罩的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进入了1203号病房,10分钟后出的门。

    视频太模糊,晚上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嫌疑人一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只露出一双戴着眼镜的双眼,而这双眼,又是在有意避开监视镜头,米月实在难以判断其容貌。

    不过米月心里明白,能准确把握好这个时间段的人,一定是一直在暗中死盯的人,趁病人家属出房门,而值守的人员还没有醒过来的空档,进入1203房内的。

    大排查首先从医院内部开始。像氯化钾、地高辛这类能引起心脏骤停猝死的药物,一般来说只有医生会知道它的副作用,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医生才能弄到这类药物,而且,如果不是医生,其他人员也不会想到在病人手术前让人服用能至人死亡,而如果不是医生的吩咐,病人也不会在手术前违反医生宣布的禁食令而随便进食,哪怕是喝水。

    刘青水儿子刘然向米月提供的发现引起了米月的注意。

    “我是大概在晚上十二点半钟的时候去医院看父亲,从十二楼出电梯的时候,见到了周天浩周医生,周医生见到我,就问是来看你爸的吧,我点了点头,他说,你不要去了,你爸刚做完插管,这种插管很难受的,你爸好不容易睡了,千万不要再去闹醒他。我说,那我就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就走,他看了看表说,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去吵醒他,等手术后,我通知你,你再来吧。所以,我就没有去看父亲,回家了。”

    “你怎么认识的周医生?他又不是你爸的主治医生?”

    “我跟他不熟,他说跟我爸熟,我爸入院后,他来病房看过我爸两次,是我爸介绍给我认识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的周医生。”

    “你见到他时,他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刘然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米月便查看在刘然提供的时间段电梯监控,看进入电梯的周天浩,身形体态与当时进入1203号病房的医生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的双手确实是空的,那么,他在进入了1203号病房号后,那瓶矿泉水哪里去了?是自己喝完后仍了,还是给刘青水喝了?

    米月询问当晚看守的协警,协警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上午9点钟的时候,刘青水问过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看了看表,说快九点了,他一听,就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喝了大半瓶,我还说,医生不是说手术前要禁食吗?他喝完后说,就是医生交代的,要我在送去做手术前喝。他喝完后不久,就被推去手术室了。”

    “他说的是哪个医生?”

    “他没说,不知道。”

    “那个喝过的瓶子呢?”

    “我们后来就随同刘青水离开房间,一直送他去了手术室,谁去管那个瓶子,早就被垃圾工清理了。”

    “看清是什么牌子的矿泉水吗?”

    “好像就是医院常用的那种吧,对,是农夫山泉。”

    米月忙查周医生的信息,周天浩,男,29岁,身高1.7米,体重64公斤,未婚,毕业于中南医科大学,现为中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血管科心血管医生。

    进一步深入调查得知,周天浩母亲因急性肾炎,要换肾,手术费40多万元,周天浩好不容易得到了匹配的肾源,却为40多万的手术费发愁,没想到过了不久,周天浩得到了这笔钱,如期为母亲做了手术。

    米月了解到,周天浩交的这笔钱,全部是现金。

    米月向周天浩的家人,包括其母亲及周耘询问这笔钱的来历,却都不知情。

    让米月下定决心抓捕周天浩的,是法医杨茹在周天浩医院宿舍书桌的桌面上,提取到了含有氯化钾及地高辛类的药物残留。

    米月要找的目击证人,终于找到了,丰泰大楼对面富泰小区有住在12楼的罗大妈晚上在阳台上收晾晒的衣服时,亲眼看到了对面楼上的人跳楼。

    “我收衣服的时候,习惯看看天气,这一看不要紧,就见对面楼上一个人站在那大楼天台护栏上面,双手向前伸着,我正想呢,这个人不会是想不通要跳楼吧,我的天!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猛然就这么跳了下来!我当时还以为我是不是眼睛看花了,或者是在做梦,后来见到楼下黑压压的都围满了人,才知道这是真的。”罗大妈一面说着,一面心有余悸地抚模着心口。

    “您看清楚了,当时楼上除了跳楼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没有,虽然当时天黑,但楼顶透空,那背景天空还有星光,我看得很清楚,自始至终都只见他一个人。”

    ……

    现场勘察和尸检报告出来了。

    吴昊道:“从现场勘察情况看,现场天台这一块,当天下午下了一场雷暴雨,楼顶地面有积水,事发后这个楼上的人都纷纷涌到天台观看楼下现场,所以破坏很严重,采集不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而且当时由于到天台的人太多,电梯拥挤,上层几楼的人走的是楼梯,我们也无法从电梯和楼梯间排查人员出入的脚印等痕迹。查周天浩手机上的信息,一一排查了相关联系人,没有发现与他跳楼的有关线索证据。”

    “周天浩妹妹周耘说过,她哥去天台,一般都是听音乐,喝茶,出事那天怎么没有发现茶杯?”

    “这也不奇怪,也许他这一次去天台,本来就是要去寻死的。”

    杨茹道:“从尸检看,尸体已大面积挫伤,从颅骨,到胸肋骨,四肢肢骨均有折断,肝、脾、肾均破裂,除此之外,无发现与坠楼无关的其他部位人为损伤,可以认定其在坠楼前,身体无遭受打击受伤,可以判断,在其自杀前,应该没有其他人暴力胁迫行为。不过,我们检查出体内有甲基苯丙胺盐酸盐残留成分。”

    “冰毒?”

    米月一惊。

    “我们也问过其家属,其家属称,周天浩没有吸毒史。”

    杨茹道:“我们发现身体有冰毒药物成分后,便仔细查看了常见注射部位,没有发现有注射痕迹,应为吸入或服用。我们判断,作为医生,应该知道冰毒有致幻性,可以解除痛苦,也许他要靠这个幻觉来激发自杀的。”

    负责排查走访的小王道:“从案发期间人员出入电梯及小区排查情况看,案发的当天下午进入小区的,有381人,其中有356人是住在本小区的,其中就有周天浩,他是晚上9点10分进入小区,其他25人中,有11人是送外卖和快餐的,还有14人中,有12人是走亲访友的,有两人是上门推销保险的。”

    “有人员名单吗?”

    “有。”小王递上了名单。

    米月一看,名单上居然有刘然,而且,只有他出小区的时间,却没有他进入小区的时间,而且出小区的时间是在案发后仅十分钟。

    米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刘然应该知道是周天浩谋杀了他父亲,有杀周天浩的动机。

    坐在米月眼前的刘然,一张清瘦精明的脸冷得像打了霜,一双眼睛放射出灼灼寒光,从紧闭的嘴唇中,看出他坚韧与沉稳的性格。

    “他就是不去跳楼,我也会杀了他!”刘然恨恨道。

    “你怎么杀他?”

    “我当时身上带了一把水果刀,去他家找他,只是我到了他家门前,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开门,我在他家门口坐了有半个多小时,等他回来,后来看到有很多人上楼顶,有人喊有人跳楼了,我便跟着去楼顶,才知道跳楼的就是周天浩。”

    “只可惜,我没有亲手杀了他!”刘然又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回家?”

    “我去过他宿舍,没有见人。”

    “你在他家门口这期间,有人见过你吗,或有证人吗?”

    “出事后,有不少人上楼,我问过一位大妈,大妈告诉我这事,我跟她上的楼。”

    “你是怎么进入小区的?”

    我医院的同事,叫胡小春,他就住在那个小区,是他开车把我带进去的,也是他告诉我周天浩家的楼房……”

    “你在他家门口等待这段时间,有没有与他电话联系?”

    刘然冷冷地摇了摇头:“那种时候,我哪还有心情同他讲话?我只想他回来后弄死他!”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是周天浩谋害的?”

    “你们要尸检,我就明白了,尸检结果一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当时他在电梯门口不让我去见我父亲,就是因为他担心我看到他送给我父亲喝的东西。”

    “你作为一名医生,不会不懂法,即便是周天浩杀了你父亲,我们也会依法查办,法律会给予应有的惩罚,为何还要自己去冒险?”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我怕到时候弄来弄去,他还是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死不了?”

    “这明摆着,他不是主犯,他是受雇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受雇的?”

    “他与我父亲无冤无仇,还有,他平白无故的,哪来的几十万手术费?”

    “知道是谁雇的吗?”

    刘然痛苦地摇了摇头。

    没有一项证据证明周天浩是他杀,有的只是米月的直觉。令米月后悔和自责的是,在决定抓捕周天浩之前,她还没有找周问过话,尽管她不找他本人问话,自有她的理由,在所有证据越来越多地聚焦到他身上时,她不想惊动他本人,她知道一旦惊动他的后果。但她也知道,这些事,能瞒得了他么!她想,也许,只要她当时找他进行一次询问,摸一摸他的心态,再有针对性地采取防范措施,周天浩不致于会是这个结果。

    米月试图找出在周天浩跳楼前所有接触过的人,包括手机信息中列出的名单,调查走访的结果,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周天浩跳楼一个星期后,米月极不情愿地在周天浩自杀鉴定书上签了字,她没有再多的精力来调查这件事了,另一个凶杀案在等着她。8月10日,清源县黄江源漂流点发现一宗杀人焚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