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孤独，凄凉，你们就喜欢把这些东西归结于冬天到了的原因，岚运警官，您别觉得我这人说话太直，但是……这世界完了。”

    幽暗灯光下的一张长椅上，两个男人各提着一瓶酒坐在白雪皑皑之中。

    无数雪花在空中飘散，最终归于地上薄薄的积雪，等到来年春天，它们会融化，然后回到天上。

    “你直说，说完我就带你去警局。”

    “我……嗝！我从来觉得这世界一点也不美好，空气里的灰尘和人类的汗水味老是让我的肺病加重，真该死，我诅咒他们。”

    说罢，那个讲话的老头夺过岚运手里的就，用他那缺了不知多少块的牙齿咬下瓶塞，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

    “而且，而且…嗝，我还讨厌那些老头，那些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我想想就恶心。”

    “你自己不也是老头吗？”岚运的反问让一旁的老人半晌说不出话，他的眼里流露着失望与厌恶，但似乎是对他自己的。

    岚运看了看手臂上的表，感觉时间有些晚了，便摇了摇一旁老人的身子。

    “岚运……”老人忽然的开口让他心中一怔，他的话突然变得沉重，像是铁锤击打着岚运的内心。

    “您还有一个女儿吧？今年六岁。”

    “敢动她我就立刻处决你。”岚运眼神变得犀利，右手背后，随时都可以掏出手枪。

    “不不，用不着我来……”老人站起身，步入了纷飞的白雪之中，像一颗即将死去的老树。

    “这个宇宙已经死了，你和我只剩下三个小时可以看一看最后的冬天。”他喝下了最后一瓶酒，随手扔掉了瓶子。

    “从一开始你就把世界挂在嘴边，如果世界末日要来了，人类怎么可能不会察觉！”

    “他们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察觉……”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条，绑在自己头上，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我窥探了每一个宇宙的彼岸，了解到星河的起源，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信仰……

    死亡不是可怕的东西，死亡只是生命的必要成长，真正可怕的是成长道路两侧的深渊，你窥视它的同时，它将给予你禁忌的知识，和让你彻夜难眠的低语。”

    老人张开双臂，拥抱着无尽的星空与纷飞的白雪，叹息一口气后，他做好了变成冰冷尸体的最后准备。

    “开枪吧，这个宇宙不再需要生命延续了。

    寂静的夜再也不会离开，人们会缓缓地进入那无边的黑暗，待到一切归于彼岸，主，会带领他们走向下一条路。”

    岚运回到了警局，向上级汇报了处决老人的事，干完这活后，他也只剩下一件事，送一位要退休的老人……

    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台灯旁是一个孤独年迈的身影，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最后将写着陈凌两个字的名牌放进了箱子。

    年迈的身子在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奔跑在风雨之中，他现在是一匹老马，没有了当年的英姿。

    “哟，岚警官，这么晚了还要来送我啊，本来我想自己离开呢。陈凌面带微笑看着门口站着的岚运，手上的工作也完成了。

    他抱着塞满自己东西的箱子走到岚运面前道：“走吧，陪我走走。”

    岚运点了点头，接过了对方的箱子，走向了楼梯。

    警局的楼梯比较特殊，是一种螺旋式的楼梯，岚运也想不懂为什么这样设计……

    陈凌扶着楼梯把，缓缓走在前方，驼背的样子让人难以相信他曾经是警局的骄傲。

    “岚运，你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师傅我就没法帮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回去后，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您可以去旅游。”

    “哈哈，对，但我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他回头看向岚运，眼中满是期待。

    “你还有力气，多做点事吧，加油，年轻……”

    忽然间，陈凌脚下的台阶发出崩裂的声音，而后碎成几块坠落而下，陈凌身子后仰，头磕在了岚运脚下的台阶上……

    最终，摔在了楼底。

    但一切似乎没有结束，岚运的脚下开始颤抖起来，他扶住把手，却发现，那把手开始变得扭曲，它们缠住了自己都手与喉咙，似乎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掐死。

    他发了疯地想掰断把手，但他越用力，那把手便缠得越紧。

    直到他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肉体失去了血色。

    但他仍有意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甚至连眼球转动这种事也办不到。

    他只能任把手把他的身体拉到警局门外，拉到那白雪皑皑，与黑暗之中。

    他的身体被丢到了一片软软的地面上，但却是趴着的姿势，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许多重物。

    那一定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被丢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忽然，岚运的身体开始向右移动，身上的人也开始跟着移动，那似乎是下坡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向下移动。

    最终，他滑进了一个坑里，一个由人类填满的坑！

    由于在滑下的途中撞到了一个人，他的身体反转了过来，但滑下的人立刻盖在了他的头顶。

    却没有盖住那暗红的天。

    他看见了，他的眼睛没有被盖住，这使他看见了那超脱自然的一切。

    暗红的天，黑色的月，月下站着一个人，双臂展开，大声吟诵着一首古怪诗词。

    那声音是如此刺耳，以至于岚运想将耳朵扯下，但直到他看见了生命中最令人窒息的一幕，他也便失去了意识。

    黑色的月亮被划开一道口子，绿色的不明液体从口子中流出，涌入坑中，岚运处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并没有被立刻淹没。

    忽然，口子中伸出一只手，一只由许多东西包裹的手。

    黄纸符文，绷带，十字架，枪械，还有数不清的怪异物品，它们似乎生长在这个手上，令人作呕。

    大手伸进了坑内，岚运不敢想象处在最上面的人会看见怎样的景象，但他不需要去想，因为他无法去描述，当他被扔出警局的那一刻……他就身处异域。

    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这片大陆上的，唯一可以说出来的东西，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