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队长，雨骇街有突发情况！”急促的喊叫声透过房门传入了正坐在躺椅上休息的奇仁耳中。

    他拿开自己脸上的图书，站起身来，打着哈欠走到了门前。透过门上的舷窗，他看见了一位年轻的地鲲船员正焦急地叩着自己的门，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

    “我的两个学生不是在那吗？”

    “是这样没错，但这次出现了像是10年前一样的『奇』元素失控现象，我们怀疑又有新的异世界生物被召唤而来。”

    “emm……之前这个任务的级别是什么来着。”

    “是贰级任务。”

    “那现在呢？”奇仁伸着懒腰问道。

    “伍级。”

    “哦？那不就是说可以开启『铠骨』了吗？”奇仁走到屋内的书桌旁，从杂乱的资料文件中找出一张银色卡片，递给了门外的船员。

    “待会你就和船长说批准明承天和月明欣使用头部与右手『铠骨』就行。”

    “但是……”正当船员刚想说下去时，奇仁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年轻的船员无奈地低下了头，他虽然刚进『无量』不久，却听过不少有关这位叫奇仁的队长的事情。

    精神不正常，不负责任，强得不像三维生物……而且有两个没有相关信息的学生，据说最近又来了一个，被这样的老师逮到，想必也不是好事。

    他拿起了右手的平板，调出了雨骇的『奇』元素成像图，在一片绿色的地图上，唯有雨骇街的中央，出现了危险的红色，像是野火般吞噬着周边的一切。

    而在那团野火中央，在那无人可寻的秘境之中，是趴在地上，身受重伤的明承天。

    他的脚和手都被一根铁棒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眼眸不再是以往的黑色，而是一个齿轮，在无声无形的时间中，咔哒咔哒地转动。

    他中了幻术。

    而这个幻术似乎让他错以为自己已死，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之慢，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

    月明欣当然想救他，但眼前的怪物却令她难以起身……

    那个三头骷髅的背后似乎有东西鼓动，在一阵刺耳作呕的，像是撕裂肌肉的声音中，一只手窜了出来，向月明欣眼球的方向伸去。

    月明欣瞳孔颤抖，双腿不断将自己向后撤去，但她的身后就是墙面，而她的前方，就是死亡。

    “奇明……奇明……”

    那怪物不断低语着怪异的词句，像是狼的低吼，而它的手，已经触到了月明欣的右眼。

    干瘪的皮肤像是根根细小尖刀，在月明欣的眼皮上刮下层层肌肤，散发恶臭的钢铁齿轮，也越发令人疯狂，它的食指与拇指在月明欣准备惊叫的前一刻伸了进去。

    而后，就是一拽……

    血色溅染了月明欣的半张脸，她用那仅剩的左眼看到对方从自己都右脸处取出一样血色圆球……而随着，一阵剧烈疼痛开始冲击她的大脑与脸庞。

    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右眼框，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那种痛楚令她无法再面对眼前的敌人。

    以至于，对方已经把尖刺对准了她的大脑，她也没能发现。

    那尖叫就像是一道霹雳，使一旁的明承天逐渐恢复了意识，他眼眸中的齿轮开始逐渐消失，而他，也得以看清自己的右手，和右边的搭档。

    “畜生！来打我啊！”明承天朝着对面的庞大怪物吼叫道，“你有本事和我打啊！”

    骷髅转过头，看向了趴在地上的明承天，那眼中似乎带着些许轻蔑，它微微抬手，拔去了明承天身上的铁棒。

    “哟，还挺讲公……”明承天刚想说话，他的脸就被挨上了一拳，整个人就像是被汽车撞到一样，被打飞至祭坛边缘。

    明承天的后背重重撞在那祭坛的台阶上，掀起铺天的尘土，他的左臂为了护住自己的后脑而骨折，双脚则痛的难以忍受。

    他抬头看向那只钢铁怪物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它早已离开，正当他准备撑起身体时，他的头就被一股怪力狠狠踩在地上，就连地面也开始出现裂纹。

    那只怪物，或者说『洛斯亚』，它早已来到明承天身边，近乎瞬移的速度和令人窒息的怪力使得明承天难以直视对方。

    他只能猜测，用那仅存的意识去猜测：这就是神吗？

    忽然间，蓝色波浪掠过明承天头顶，斩断了洛斯亚踩在明承天头上的铁脚，明承天快速起身，与洛斯亚拉开距离，而那蓝色波浪，也在洛斯亚背后开始汇聚……

    月明欣的背影于浪花汇聚之处浮现，但却又与平常大不相同，她的头部变得有些奇怪。

    她转过身来，浪花在她的后脑摆动，不，那不是浪花，那就是她的头发，那蓝白相间的魅人发丝。

    可她的头部像是被某种外骨骼包裹一样，这立刻激起明承天不好的回忆——在地鲲的走廊，元素失控。

    但这次却不一样，她似乎还保有意识，她的外骨骼头盔也没有露出那骇人的空洞嘴巴，但她的头顶却多了两只白色短角。

    月明欣的被外骨骼附着的右手则提着那把『斩水』，在黑暗与寂静中，她就像是一颗星，短暂地划开这窒息的恐惧。

    “承天，穿上队服。”

    说罢，月明欣身子压低，快速冲刺至洛斯亚前方，提起『斩水』向前一砍，后者没有躲避，只是微微抬左手便挡住了这一击，而右手则悄悄伸出，准备给予她一记重拳。

    “真够烦人的。”

    月明欣快速收回『斩水』挡在身前，洛斯亚的右拳也已经来到她的面前，随之就是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洛斯亚的拳头在触及『斩水』的一瞬间，竟分裂成三段，如同子弹般向自己的头部袭来。

    月明欣快速挥刀砍断其中两个，但另一个拳头却直直打在她的肚子上，那种像是锤击般的沉重痛感席卷了她的神经，连意识模糊不清，等到回过神来，身体也已经飞出甚远。

    正当月明欣即将撞在大厅墙壁上之际，明承天脚下踩出一片冰面，快速滑行至她的身后，将其接下。

    “你没受……你的眼睛？！”

    明承天看向了月明欣右半张被血覆盖的脸，她的右眼紧闭着，却不断流着鲜血。

    她甚至开始剧烈咳嗽，她的肋骨估计断了，现在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变得疼痛。

    “承天，提一下我的右手，我好像骨折了。”月明欣说道。

    洛卡斯的手部虽然有一股怪力，但却十分脆弱，仅仅是月明欣两刀，就让它的手掌变得残破不堪，但鬼知道它会不会立刻修好。

    明承天提起月明欣，问道：“然后呢？”

    “把手掌贴在你右眼上。”

    明承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仍然照做下去，将那个连手指都错位的右手掌贴在自己的右般边脸上。

    “好冰……”他心中暗道。

    “『水·明目』。”

    月明欣的右手心开始出现蓝色的微光，明承天的右眼也感觉到微微的瘙痒，但在短暂的瘙痒过后，他便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切。

    眼前的黑暗像是被这微弱的蓝光驱散般，他的右眼竟透过月明欣的右手，看见了这黑暗中的一切。

    椅子，祭坛，甚至是墙角的菌类，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最令他没有想到的，就是洛卡斯。

    它那骇人的身躯在明承天的眼中就是团扭动着的白色物体，而在这物体的身边，却有无数光点向它的胸口部位汇集。

    那一定是个重要部位。

    是弱点，是要害……是那怪物的心脏！

    “我的『明目』可以看见『奇』元素的流动走向，我把我的眼睛交给你咯，要是你给搞丢了……”

    月明欣费力地将右手掌贴到自己的脸上，而后缓缓放下，她的右眼竟奇迹般的睁开了，但却不是原来蓝色的眼眸。

    而是明承天的眼睛。

    “咱们就做一辈子的独眼龙搭档！嘿嘿。”

    明承天看着对方毫不在意眼下处境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他唤出左轮，踏上了祭坛的台阶……

    “一颗，两颗，三颗……”

    明承天低声细数着自己上着的子弹，也不忘在子弹里注入『奇』的力量，他知道，面前近乎是神的家伙可以用一百种办法干掉自己。

    但自己绝对可以找到一种办法干掉它。

    “它不断用『奇』来补充自己的心脏，看样子那里很脆啊。”

    “既然很脆，那就是有机会。”

    明承天的双脚已经触及祭坛之上，左手紧握着寒冰左轮，右手则掏出了口袋里的队服。

    “有了这个，就可以……”

    忽然，洛斯亚的背后伸出三根旋转着的尖刺，几乎在同时向明承天袭来。

    明承天没有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右手瞬间被刺穿，那恐怖的旋转速度甚至令他的肌肉开始扭曲，而队服则被打飞出去。

    “怎么这么……”

    话为说完，洛斯亚的身形就已经来到明承天面前，紧接着就是一脚踢中其腹部，那恐怖的力道甚至震裂了自己脚下的祭坛地板。

    肋骨断裂的咔吧声像是扯了一下他的神经，明承天忍痛拽住对方的腿，举枪对准洛斯亚心脏连开数枪。

    可即使是明承天注入了『奇』的子弹，在击中洛斯亚胸口时，除了发出弹反的悲鸣奏响，就只有留下来三个凹印。

    霎时间，洛斯亚一把抓住承天的头部，像是提着一块烂肉般将明承天抓在自己面前，钢铁齿轮不断碾压着明承天的皮肤，作呕的腐臭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而洛斯亚却不紧不慢地……

    将另一只手伸向明承天的右眼。

    “傻大个，要不要看看自己脚下？”明承天用颤抖着的声音道。

    洛斯亚并没有听懂明承天在说什么，只是愣了一下，而后继续伸向明承天的眼睛，明承天立刻拽住对方手臂，低语道：

    “『奇·地之矛』。”

    明承天被反弹的子弹开始快速震动，像是有东西准备迸发而出，着引起了洛斯亚的注意……

    噗地一声，子弹的弹壳瞬间破开，寒冰尖刺随即刺出，在那怪物未能反应之际，那意外之击穿透了它的眼球，而它背后两颗子弹也被冰刺破开，穿透了它的心脏，势不可挡。

    “没想到吧笨蛋！我还有……”

    瞬时，明承天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而随之，一阵胫骨断裂的疼痛如枪林弹雨穿透自己的痛觉神经，他的视线在短暂的模糊中再次聚焦，但他却没有看见……

    他的手臂。

    那胫骨断裂，肌肉与骨分离的痛觉，那无助的茫然控制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恐惧与紧张再次掌管他眼球转动的方向，使他不禁向后看去……

    这不是对洛斯亚的恐惧，是对朋友即将逝去的恐惧，他从他后方的月明欣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个胸口被刺穿的月明欣……她为什么不躲，她明明可以躲开，但……明承天心中不断思考，但当他准备把头转回来的那一刻。

    他便意识到，月明欣根本躲不了。

    他的脖子发出齿轮转动的作呕噪声，像是催命的魔咒般，明承天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的身体变成了齿轮，不知何时，也不知是在何处。

    “难道是，我的右手……”明承天看向自己断臂手掌上的穿孔……这家伙碰到了自己的血液。

    他再次看向对方的胸口，两个细小的穿孔仅仅验证了自己的一个猜想，那东西确实很脆，但并不代表它只是脆。

    透过『明目』，明承天看见它心脏内部的构造，那是由许多细小齿轮组成的，它们毫无违和相接在一起，没有差错，没有粗糙的印记。

    简直就不符合自然法则，可以用这么多齿轮构造一个心脏本就不符合自然法则，而那精密程度，人类即使用百年的时间也赶不上。

    毕竟，人类怎么才能让小到微米的齿轮组成一个一根指头大的齿轮，再让这个东西推动另一个同样构造的齿轮呢？

    “赢不了，根本赢不了。”

    明承天绝望道，双脚颤巍地站立起来，汗滴打湿了他的后背，刺骨寒风席卷祭坛，而洛斯亚，却只是迈着无声的步伐，喘着令人汗毛倒立的呼吸，走向自己。

    “赢不了……”

    洛斯亚捡起明承天的右臂，扔到了出口巨石的边上，继续缓步靠近，死亡又是如此之近，但这一次，他真的想不出方法。

    “真的……赢不……”

    洛斯亚的庞大身躯变成了明承天最后一眼景象，他扭动着自己被齿轮支配的脖颈向上看去，只见那钢铁骷髅的红色眼睛盯着自己的『明目』，机械的呼吸声叩打这自己的内心。

    “『奇·冰……』”明承天想要使出招式逃脱，但他僵硬的手指却再也无法使用技能。

    他的『奇』，被夺走了。

    轰的一声，明承天的脸部遭到重创，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他的身体被打出数米之远，像一块烂肉一样，被嫌弃的扔到巨石之旁。

    呕吐感和眩晕感同时充斥着明承天的大脑，他干呕着，难以起身，直到洛斯亚的降落声如同丧钟般叩响了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

    似乎什么东西确实了般。

    是……理智。

    在无数次的反抗中他还是失去了理智，在无数次的思考中，他还是失去了信心。

    “呵呵，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违和地从自己的口中传出，他疯了般地以一种扭曲地姿态站起身来，顺便捡起了自己的右手。

    “精密，真是精密的让人难以想象……哈哈哈。”断手的鲜血流淌至地面，滴答滴答的声音是这黑暗中唯一的演奏者。

    “但是，精密可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非常不……呵呵。

    像是精密仪器一样，只要有一点点粗糙的痕迹，就会导致机器无法运转……我知道你听不懂，但这就是我的优势。

    “所以……还没完呢！！！”

    说罢，他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力道之深甚至咬出了鲜血，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手臂，但他早已失去了……理智。

    他嘶吼着，将寒冰汇于手臂，对准了洛斯亚的心脏就是一拳，拳头伴随着气流于愤怒，在这个男孩的怒吼中，拳头穿透了其身体。

    洛斯亚没有思考，只是掰断了承天的手臂，一脚将其踹入石中，石头的裂纹放射般延展开来，最终碎成一堆。

    明承天费力地从立起身子，双腿卖力地将身子撑起，他颤颤巍巍走到洛斯亚面前，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来啊，干掉我……”

    洛斯亚举起拳头，要给予其最后一击，明承天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双眼仍未移动方向。

    他，直面着神明。

    洛斯亚的拳头冲向他的头部，那一拳似乎包含着巨大的力量，祭坛，石堆，还是地上的齿轮都在震动着，这一拳似乎就可以结束一切……

    但出乎意料，洛斯亚的拳头在距明承天的面前停了下来，在这压迫之中，明承天得意地喘过一口气。

    “血液中含有不少的水呢，水可以结冰，而冰，就会化！”

    明承天的冰拳并非最后的反抗，他用最后的『奇』在洛斯亚的心脏中制造了一个齿轮。

    他的拳头破坏了心脏，但无法干掉它，因为它的心脏只要还有齿轮转动，那么它就可以活。

    但精密的仪器只要出现一个小错误，一个极小的错误，在无数共同工作的齿轮中，只要少了一个，就会……

    “故障！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你不可能再有机会汇集『奇』来塑造一个新的齿轮了！

    『奇·冰爆』！”

    霎时，冰刺四散，宛如一颗爆炸的烟花，洛斯亚的身体在瞬间被心脏处的冰刺穿透，千疮百孔！

    洛斯亚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而后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以一种无可名状的姿态向后仰去，而后，坠落神坛。

    “即使是齿轮之神……也只是个机器而已……”

    明承天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已经失血过多了，就连知觉也变得微弱，濒死感逐渐令他感觉寒冷。

    他本不会感觉到寒冷。

    但除了死亡的寒冷。

    “好冷……好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