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该问
罗布泊
漠漠荒原,高大的雅丹是被岁月和北风蚀刻的千奇百怪的存在,沿着东北、西南走向排布着,雅丹之间便是常年不断的东北风。
来到罗布泊的第一个清晨,解雨臣就是被这种风给吹醒的。尽管条件恶劣大家却睡得还很熟,独自信步向一处高雅丹走去,六七米的高度对经常玩徒手攀岩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随处找几个借力点就窜了上去。
找个平坦的地儿坐下,解雨臣从背包里拿出指北针、望远镜、笔记本,校准方向在地图上画下一个圆圈。
“花儿爷?早。”
解雨臣转身,就见黑眼镜已到了身旁。
“地图?”
“嗯。”解雨臣点头:“出发之前再核实一下。”
“你觉得千棺山在这个方位?”黑眼镜指着他笔记本上的一处标记:“据说,那些亡灵总是拒绝被打扰,要有缘人才能碰见。”
“你信吗?”解雨臣反问。之前做准备工作时他有查过资料,罗布人奥尔德克第一个发现了千棺山的所在,当时他在追猎野骆驼,遭遇强风暴迷了路,偶然间到了千棺山的所在,后来也带着人找了许多次均无功而返,直到瑞典人再次到来,却也只是找到了小河墓而已。
黑眼镜点头:“当然,要是很容易找到,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没影儿的传说了。”
这话有些道理。解雨臣点点头。
黑眼镜在他身旁坐下:“还记得阿宁吗?”
“记得。”美丽的阿宁就折在了塔木陀,在那样年轻而又鲜活的年纪,又怎会轻易忘记?
“开弓没有回头箭。”黑眼镜这话里忽然就有了些沧桑的味道:“解雨臣,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真要进去?”
“机会?”解雨臣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什么机会?”
黑眼镜把目光转向远处的茫茫戈壁:“最后一个逃离的机会,再往前可就身不由己了。”
解雨臣:……。
“如果你只想找到解连环,现在你知道他还活着也就没有了继续冒险的理由。”黑眼镜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了。
确实。解雨臣点头:“那你呢?”这样的问题忽然就脱口而出了。
黑眼镜:……。
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不是第一次了。
不待黑眼镜整理好思绪,解雨臣摇摇头:“算了,不该问。”
“我们不一样。”黑眼镜说,语气难得认真。
不一样?解雨臣把这几个字含在嘴里咬碎了吞下去,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点点头轻声道:“确实,我们不一样。”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黑眼镜试图解释:“完全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但说到一半对上解雨臣干净的眼睛,后面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因为在他的心底里,他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因缘际会也只是刹那,最终还是要按照各自既定的轨道前行。
解雨臣站起身,微弱晨光映照下的‘死亡之海’,比起阳光明媚的塔木陀更加的孤寂,也更加的荒凉,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就像之前黑眼镜说的那样,千年不死的胡杨到了这里也只是个传说了。
“我已经决定了。”解雨臣说,语气淡然而坚定。但到底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了九门、解家还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深想。
“走吧。”收起纷繁的思绪,解雨臣刚要下去视线又被某处给吸引了,“咦?”
“嗯?”黑眼镜看过去。
“罗布的帐篷旁边多了两辆车。”解雨臣拿出望远镜看过去:“昨天晚上还没有。”
“我看看。”黑眼镜从他手里拿走望远镜:“摘了牌子,典型的俄式J用车。”这种车没有多先进但贵在马力大、结实又耐造,非常适合罗布泊这种恶劣的环境。
“看样子是有大人物到了。”解雨臣说。
黑眼镜把望远镜还给他:“你的意思是?”
“罗布应该也是说了不算的。”解雨臣说着一个纵跃下了雅丹。
动作利落、身形轻巧而优美,不愧是打小练过轻功的。黑眼镜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笑意,紧随其后跃了下去。
不远处,拖把和安子刚刚钻出帐篷,正张罗着生火煮饭,烟火气一下子就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沐浴着晨光的荒漠,因为人的到来终于有了烟火的气息。
简单地吃了早餐,拖把带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解雨臣和黑眼镜去阿依那里集结。除了几个领队之外,还请了一个向导,据说是罗布人,名字叫库图鲁克。
“人都到齐了,那就说说这次的行动。”阿依摆摆手,众人围拢到桌前,上面铺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我们要找一个叫‘千棺山’的地方,目前只能确定大致方位在这里。”
果然是千棺山。两人对视一眼:这和解连环留下的信息对上了。
“下面我来说一下行动准则,所有人员必须遵守,否则后果自负。”阿依站在人群最中间,虽然是个女人,气势却不逊于任何男子。
“第一,以四十公里为单位行车推进,后勤补给车队由老陆负责,必须及时跟上。”
解雨臣听了点点头,在无法寻找任何食物的地方,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
“第二,后勤补给负责安营扎寨,其他人以营地为中心十公里为半径分组出发,有什么事情或有什么发现,对讲机联络。”
“第三,远距离对讲机人手一个,随时保持频道畅通。”
“第四,每人随身携带信号枪,迷路走失时放黄色信号枪,遇危险需要救助放红色信号枪。”
“第五,不管发生什么事,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回归营地。”
“还有什么问题吗?”阿依看了看众人:“如果没有就出发。”
大家听了都点点头,阿依宣布就地解散。
“师兄。”解雨臣刚要迈出帐篷,阿依叫住了他。
解雨臣回头。
阿依看了眼黑眼镜:“师兄,我有事想跟你说。”
黑眼镜脸色微变,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过去,我马上回来。”
黑眼镜:……
“去吧。”解雨臣伸手推了他一把,又说了句:“我马上回来。”
得到了解雨臣的保证,黑眼镜虽有些不情愿还是慢吞吞地走远了。
“师兄,没想到你会加入这次行动。”直到黑眼镜走远了,阿依才开口。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解雨臣笑道:“你是怎么加入罗布的队伍?”
“他是我义父。”阿依说。
“原来如此。”解雨臣倒是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我打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到五岁,有一次他的团队来这里考察就收养了我。”阿依说着话,水汪汪的眼眸一直在他的脸上打转,若用‘脉脉含情’来形容也不过分,即便是对于这些事儿不太上心的解雨臣也能明显地感觉出来这其中的不同。
两人的距离很近,若细品那眼神中似乎又带着探究,仿佛在通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人。
半晌,阿依终于收回了视线:“师兄,我想问你,以前你来过这里吗?”
“因为我很像你的玉山哥?”解雨臣。
阿依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跟着点点头:“是,可以说一模一样。”
这世界可真够小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会这么多。解雨臣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
阿依听了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但这失望中似乎还多了一丝解脱。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解雨臣试探着问:“我能问问你的玉山哥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抬头向帐篷的角落看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交叉的钢筋脊梁,隐约有一点微光。
“师兄?”阿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解雨臣微微眯起眼眸,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淡淡地收回视线:“没什么。对了,刚才——”
“滋滋……”正在这时阿依的耳麦响了。
“抱歉。”她说着走远了几步,没一会儿转回来,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师兄,马上就要出发了,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解雨臣微微一笑,和阿依道别离开了营帐。
罗布的帐篷里。
“他发现了。”罗布说,对着耳麦下达指示:“立刻切断通讯。”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影像定格,解雨臣的视线正直直地看过来。
“他非常警觉。”站在罗布旁边的一个白脸男人笑嘻嘻地说道:“咱们打草惊蛇了。”
“不愧是八岁就当家的人,确实有些本事。”站在对面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高壮而严肃的男人说道。
“何止是有些本事?”一个男声紧接着响起,白脸男人立刻收敛了笑容,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男人在帐篷的最里边,中间隔着一层防雨布,声音听上去年轻而清脆,最多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只听他又说:“告诉阿依,计划中止。”
“中止?”罗布转向男人的方向,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赞成。
络腮胡子却点点头:“确实,之前两次试探都失败了。”
“二爷把他护得滴水不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近不了身,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啊。”白脸男人说着,无奈地抹了一把脸:“说到底是二爷太精,身手又好,我们都不是对手。”
男人沉吟半晌,才又开口:“罗布,阿依这个丫头是春心动了。”
罗布转头看向电脑屏幕。
“哪个少女不怀春?”男人又说道,“她刚好这个年纪,又郎才女貌的,有句老话儿怎么讲,女追男隔层纱是不是?”
罗布这会儿像是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我可没什么意思。”男人轻笑了一声:“你明白就好。”
罗布点点头,又问:“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语气有些不服气的轻蔑。
“特别?”男人轻声一笑,“罗布,他可不是一般的特别呢。”
罗布抿紧了薄唇,脸上勉强装出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嫉恨。
“他是唯一破壁者,你最好不要动他。”男人似乎看透了罗布的心思,语调慢条斯理却不容质疑:“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罗布:……。
“还有,想想看。”男人似乎长叹了口气:“你的人生还有几个三十年?”
罗布听了,黯然地垂下了眼眸。
题外话:
喜欢上一个人挺好,年轻又任性什么的,有着‘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