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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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补票

    又四日后,一支二百来人的小队伍,正行至重庆、叙州二府交界的山间。

    这四日里,赵南离带着本队二十七人被调派开路,看护宫眷的任务被“走地蝎子”的亲信接替。

    沿着山路经过永川、荣昌两县,这一路沿途荒无人烟,又累又饿的他们进了叙州府境内就再也走不动了,拼着挨骂抽鞭子,赵南离也为同袍兄弟请命休整,最终“走地蝎子”也只好率兵进驻这一所空无一人的抛荒村落。

    那一众被看押的女眷一路似乎都被保护着无人骚扰,可在赵南离看来,那不过是狼叼在口中的肉,首领带队连日里急行,只为的寻一个可以安心进食的所在。

    这晚停驻荒村,果然不出所料地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喊。

    “校尉带人去妍妃那里了!”

    一名粗手大脚、黑黝黝的少年猛地从草铺起身,在旁一直睡不着的赵南离心中一痛:听着这些女人的喊叫,一名曾经心中刻着五个金字的军人怎能忍耐得住,即便他也曾打定主意苟活于这乱世。

    伸手向旁,大手“啪”地握住一口刀的刀鞘——武器是军人手臂的延伸!

    另手一撑,“噌”地起身:即便这天下大乱我人微力薄管不得,眼前我还管不得?

    迈步出门向外同时,沉声怒喝:“兄弟们,是男人的,跟我来!”

    也不管身后“扑扑腾腾”地多少人起身,“呼呼啦啦”间多少人追随,他只管迈步向前!

    赵南离大踏步腾腾腾地撞到一所塌了半边的民房院落,眼前一幕令他怒火腾起!

    几名西军士卒,三俩一伙正在“刺啦刺啦”地撕扯两名正哭叫的少女的衣服,那平日伺候的一老一少两名太监,一个年少的跪在泥地中瑟瑟发抖,另一名年老的倒在地上,口中冒出鲜血,一次次痛苦地挣扎呻吟着却起不来。

    那平日屡次使丫鬟还是宫女接济本队兄弟的圆脸少女正被“走地蝎子”狞笑着向房内拖去,她还兀自叫着:“放开她俩,我随你去!”

    走地蝎子哪管她挣扎呼叫,拽之不动,用力一扯,“刺啦”一声沾满了泥水的海棠红的交领小袄就被扯开半边,带得少女一趔趄,被匪首走地蝎就势抄起两腿一把抱起!

    就在圆脸少女朱媅媺无奈地闭上两眼,一颗泪珠自眼角滚落,准备接受这乱世的苦痛洗礼之时,就听得“噗嚓”一声,随后一泼热乎乎的液体喷了她半身带一脸,感觉黏腻腻地刚要睁眼去看,就觉身子飞了起来,“噗通”一下被平展展摔在了烂泥地里!

    赵南离怒火之下,心中却越发地冷静,手都没有抖一抖地稳准狠一刀过后,看那尸身仆倒,上前两步,追上去探手拾起那颗滚地西瓜的发髻,向院内喽啰喝声:“不要动!”

    可是晚了,跟随他的那名黑黝黝的少年韩羽,带着本部兄弟,各举刀枪,早将院落里的几名亲信砍翻在地。

    这些乱世豺狼临死的惨叫引来了周围的西军士卒,这走地蝎子急着蹂躏女子,连门口放的岗都跟进来想跟着咬一口,毫无防备地被赵南离一个突袭斩首,可是周围散驻的亲信毫发无损,纷纷提着家伙来看,有的边跑还在边提着裤子。

    赵南离这一队人少,一时间被四周陆续赶来的走地蝎子的亲信们将院里院外乱纷纷地使刀枪围住。

    这时节只见赵南离提着滴血的刀子,将川北悍匪走地蝎的首级提起,大喝道:

    “都给我看着!走地蝎意图反叛,奉四位将军之令,军法处置!有敢不从者,与之同罪!”

    这一声喝,气势凛然,使得一众乱卒犹豫起来,这时天上恰到好处地噼噼啪啪掉起雨点,趁着这个热乎劲,赵南离又喝道:

    “众家兄弟都是乱世所逼,正该报效天下之时,妄自胡为,与禽兽何异?若不忿走地蝎作为者,从我号令,既往不咎!”

    这一下更是生效,一众乱卒失了首领,更丧了心气,面对虎视眈眈就要拼命的川西士卒,就没人再愿上前一步。

    乱卒中却有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用陕西口音叫道:“赵小哥有理,咱们能做贼做匪,不能做禽兽。”

    此刻的赵南离却不知脚下泥泞里正卧有一名少女看着手提滴血钢刀、英风凛凛万古寒的赵南离,发了刹那的花痴后暗自咒骂抱怨:这没眼色的东西,怎不先来扶本郡主一把!

    此时的赵南离一扫周遭形势,心中已经有底,就要趁势说服一众聚来的乱卒,刚开口:“天下大乱,我辈……”

    忽听外面喊叫:“甚人……啊——!”

    陡然间四面喊声四起,战马嘶鸣,小村落里如油锅滴水,“哗”地爆了开来。

    噼噼啪啪的雨珠连成了线,地上的沃血开始稀释,那人丛中响应赵南离的五短汉子逆着四散乱跑的西军士卒,大声向赵南离这边喊叫:“快跑!是达子,达子来了!”

    赵南离听声分辨,外面已乱做一团,来敌人数少不了,但他还是先跃上剩余的一截土墙,四下望了望,才回身落地,奔到刚刚被两名破衣烂衫的少女和老太监扶起的圆脸少女身畔,喝一声:

    “拢起人,跟着我,走!”

    众人互相蹒跚搀扶,跟着南离,向外乱走。还是操着陕西口音的五短汉子迎过来,向南离叫道:“前面被达子兵使弓箭堵了。”

    “韩羽,你来断后!”南离果断向最信得过的生死兄弟下令,然后一指这五短汉子。

    “你,跟着我,给大伙开路!兄弟们,跟着我。”

    “赵小哥,那纪水子你杀得好。”五短汉子跟着南离,还不忘夸赞。

    “纪水子?”

    “就是走地蝎!”

    “呵呵……”南离笑笑,摆手止住身后跟从众人,观察一番,问道:

    “兄弟如何称呼?”

    “张翦,叫我老虎也行。”

    “老虎,呵呵,如今的四川,可不缺老虎啊。”南离说罢沉稳地一摆手:“这边走。”

    适才一顿,他已看清突入村落,正在四处搜拿残余的清兵,果然都戴着凉帽或铁盔,有的身穿号衣,有的身披绵甲。

    再回身打量下跟着自己的一路兄弟:衣衫褴褛、饥疲交加——硬拼可不是个好主意。

    好在白日进村他就已经看好了四下路径、地势,这时看准了敌人来往的动作,估摸是一部清兵的前锋,并非预有准备的四面合围,当下命令这叫张翦的汉子:“你去后面传令,令他们跟住了,把女人兜在中段,别扔下她们几个。”

    看看吩咐清楚了,一把拎住在旁探头探脑的圆圆脸少女,第二次向她命令:

    “快!跟我走!”

    就这么着南离亲自在前提刀开路,后面缕缕行行跟着一大串乱糟糟的军民。

    西营真正能打仗的正兵不过数万,家眷、裹挟的流民,数目却远倍于此,西充一战,西军败逃溃散,走地蝎子这一部人马裹挟出来的都是女眷为主,到了经此荒村乱兵流离的时节,赵南离带着的几十兄弟,虽然尽力看护,可是离散的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终于得以与清兵脱离接触,跟下来的只剩了五七名女子和宫人。

    雨停时,好在又经过一所荒无人烟的小村子,终于停下来在此歇脚。

    南离把兄弟们排布换哨警戒、轮番休息,自己得空去亲自过问一下跟着逃出来的这些乱民。

    到了一处破烂的民居门口,那逃得性命的小太监胆怯地阻拦他:“军爷,莫进、莫进!稍待……”

    南离知道对方都是女眷,自身的道德修养自然不会令自己如乱兵一般的胡来,就缓和语气安抚小太监:“我不进,你也不必怕,只问你家主子,打算往哪里去?”

    “小的还不知……”

    刚说到这里,“吱呀”一声,破烂的房门被推开,一名着稍齐整的灰布直身,戴破烂折上冠,面容清秀的圆脸少年迈步出来,向南离一拱手:

    “将军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