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山梅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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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有美一人兮

    等到那场世纪大败战后,美媛一顿十分的颓唐。毕竟任何努力了这么久,结果却被另一个同龄人碾压般获胜后,都会怀疑自己的天赋和信心。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颓后,她发现自己还是割舍不掉对象棋的热爱。于是又跑去请教杨爷爷,要如何才能提高记忆,获取胜利。

    杨爷爷笑道,“下棋和做任何事都差不多,一靠天赋,二靠努力。天赋你和我孙子比呢,差不大多。但是努力程度不够。”

    美媛不服气道,“我早练象棋,晚练象棋,还不够努力啊。那你孙子得多废寝忘食才行。”

    杨爷爷摸摸他的小脑袋,“努力呢,是要有正确的方向的,不然就是南辕北辙。杨简固然在上面花的时间比不上你,可是他都是读残谱,与历代大师做对手,自然记忆提升飞快。你呢,只是和你的同学们对战,水平可能还不如你,又能获得多大的进步呢。”

    美媛焕然大悟,原来不是自己不行,而是自己选的对手不行,这下就释然了,信心也就重新建立起来了。杨爷爷还给了她一本三乐居士编撰的《百局象棋谱》,美媛草草一翻,里面竟然收集了历朝历代一百零七局残局。里面收录了七星聚会、千里独行等等名局,美媛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从此,美媛课后就过上了以弈棋为乐,为推演残局为消遣的生活,浑不知时光流逝,当年的可爱小正太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翩翩美少年。

    等到她顺利的从镇上的中学考上市里第一学府楚一中时,既有踌躇满志、未来可期的豪情,也有身边熟悉朋友全无,人际关系重塑的彷徨,也有着面对全州好手的恐慌和斗志。

    命运的转盘再次转动,当年那个少年也毫无疑问的进入了这所名震一方的中学,可惜美媛并不知情。

    她是怎么注意到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年呢?这个问题好像她自己也说不清,好像只是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哇,杨简还帅,长得真好看啊,风度翩翩,简直是霸道总裁。哇,杨简太酷了,连校花都向他表白他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哪一款,是不是我也有机会。哇,杨简人长的帅、学习好不说,连下象棋都这么厉害。美媛听到这么多的传说,自然也是心生向往,还曾经去偷偷看过。然后男大十八变,美媛自然也没有把他和当年杀的自己丢盔卸甲的少年联系在一起。鉴于对自我的定位还算清晰,知道自己在美貌上并无出奇之处,其他温柔可人什么的更谈不上,因此也就没有去干送情书送礼物搭讪之类的事情。

    楚一中作为市级的扛把子,省里面排名前五的高中,自然省市是大力支持,园区占的面积也是非常的大。学校教学楼占的面积并不多,大多都是绿地、公园,里面甚至还仿照江南园林的风格,堆起了假山,栽起了参天大树。在许多地方都形成隐秘的角落,课余有很多同学常在里面打打牌下下棋什么的。

    这天,课余四处闲逛的美媛看到了一个绝妙的所在,这个小小的空间背后是高大的假山,前面是几棵茂密的茶花树,茶花树前面是一大片草坪,前方视野极好。更妙的是,那里有块光滑的大石头可以充当凳子。这可把美媛乐坏了,每当有空闲时刻就去那里看看棋谱或者读读言情小说,读完晒晒太阳,看看天上的白云飘来飘去,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有时,她也会拿出在小卖部买的五块钱的想起,摆成残谱的样子,自己自娱自乐,自己推演,这么坚持一段时间,自然棋艺也大幅增加。

    时间过的飞快,春天去了夏天又来,然而楚雄的气候一项令人愉悦,倒是也没有特别的变化,除了晒了一点之外。而这唯一的一点变化也被高高的茶树挡在了树荫之外。到了夏天,茶树前面的几颗不起眼的树也开始开花,原来这看起来丑丑的花一旦开放,居然会迸发出那样的光芒。“叶之飞凰如羽,花若丹凤之冠”,一树树的凤凰花犹如火焰一般,热烈、奔放、肆意、张扬的开放,红得一发不可收拾,宛若美媛盛放的青春。

    后来,那片草坪上来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凤凰花火红的颜色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平添诱惑和魅力。他可比美媛享受多了,每次来都是带着野餐垫,仔细的铺在草地上,带着零食,带着基本武侠书,亦或是实木做的棋盘,自娱自乐。看累了就躺在垫子上休息,当然,他还给自己带了小毯子,双手当做枕头,就这样仰望天空,仿佛天空中有他追寻的梦想,看着看着,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那种闲淡放松的模样,让人有一种奇特的舒适感,美媛忍不住偷偷瞧他。

    因为他闭着眼,美媛隔着不远的距离大着胆子多瞧了他几眼,他的睫毛漆黑而且浓密,上下重合在一起,好像一个小扇子。

    那样温润美好,让美媛想起了那句著名的诗句,“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那个时候的李简之于她,无关情爱,嗯,因为感情发育迟钝的美媛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喜欢美好的事务,和美好的人。

    为了那个美好的男孩,她机会每天中午都会溜到那里去。他没来的时候,就自己照着残谱摆着玩自娱自乐;他来了就悄悄的透过浓密的茶树看他。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同样的道理,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在什么偏僻的角落里都会被人发现。开始还只是那个男孩一个人在那里默默的看书、休息、吃东西,或是在那里下棋。后来,来了一两个男生,估计是他的好朋友,也一起陪着他下棋,他棋艺应该很厉害,从来都是矜持骄傲的下着,不骄不躁,有一种说不出的风范。反观对手,则常常被他弄的是抓耳挠腮、火急火燎,胜负也就自然明了。

    后来,人逐渐多了起来,上到学校里退休的老师,下到七八岁的小姑娘。退休老师们当然都是一票象棋发烧友,全都是来找他下象棋过过瘾的,他们的表情基本上都如出一辙,从小子老夫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变成咦这小子有两手的差异,再变成大意啊大意了大意失荆州啊,最后变成了今天我状态不佳山高水远待我今晚休息好了明日再战,如此循环往复。小姑娘呢,小姑娘当然是看他长得好看,而且常年放着一堆零食,过来骗抱抱和骗零食吃的,骗抱抱从未得逞过,骗零食到时经常得手,所以小姑娘们乐此不疲。当然,来得最多的,还是那些跟美媛同级或者差不多同级的女生,打着请教学习或者一起下象棋来套近乎,最终目的当然是成为他的女朋友。矜持一点的请教学习,他自然是不耐烦的,毕竟一个年级第一和一个学渣之间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而且双方也根本不会在一个输入输出频道上,最后通常以他你还是上课好好听讲有问题去问老师吧,我跟你讲这个题的方法你也不懂,还大有一副怜悯傻子的表情,是谁都受不了。来讨教棋艺的,李简多半不会拒绝,他那时候好像对下象棋有一种天然的喜欢,更或者说是尊重。是一种作为一代宗师,对这门技艺的尊敬,由此衍生出的对人的尊敬。不管对手有多弱,他如同三少爷的剑里面的谢晓峰一样,一定会全力以赴,当然也就会平添杀戮,哦,杀死的是那脆弱的少女心思,避免了一堆烂桃花。这个是美媛官方盖章定论的。

    时间流逝,每当李简到这里休息,面前的人流依然熙熙攘攘,从小女生们夸张的尖叫声中,美媛当然早已知道他就是楚一中的风流人物。少女情怀总是诗,诗是美好的,是毫无邪念的,于是美媛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欣赏这个可爱的男孩。

    直到有一天,阳光和煦,周围却难得清净,李简又舒服的躺在他的野餐垫上,仰望晴空万里。可美媛呢,却在里面坐立难安,因为昨天贪凉,吃了几个冰淇淋,这时候肚子翻江倒海,可是要出去势必就要扒开面前的茶树丛,肯定会惊醒那正恬淡安静的男孩。

    不忍心打破这美好宁静的美媛苦苦挣扎,奈何有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终究忍无可忍之下,美媛决定不忍了,小心翼翼的扒开面前的茶花树,祈祷李简耳朵不要太好,压根不会注意到自己。

    命运就是这么奇特,墨菲定律的强大也不是区区美媛可以抵御的。李简在闭目养神中听到明显有异常的茶树叶子扒开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淡黄色衣服却略有点黑的姑娘从茶树丛中巴拉出来,茶花不堪重负,两片花瓣和几小支枯枝粘在她的头发上,有一种纯朴而野性的美感。李简先是一愣,继而有些生气。见过跟自己套近乎的姑娘,没见过直接找个角落天天偷看自己的姑娘,这也太羞耻了。想着自己机会天天都在这里躺着,要么下棋看书,要么睡觉。特别是放松下来随意的样子,所以不设防的原型都被这姑娘看得一干二净,李简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曾经窥见过自己内心不设防的所有角角落落。

    李简有样学样,扒开茶树丛就钻了进去。哟呵,这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地方不大却也不小,两三个人藏在里面毫无问题。外面看这这是茂盛的茶花不羁的在天地间开放,从里面看出去却可以看到外面蓝色的天空,红色的凤凰花和绿色的草坪,远处的青山淡淡的翠色,似有还无,好一副绝世的画卷。更妙的是,这个绝佳的观赏位置不用一直站着才能看到,那锃亮的青石上恰好坐着就可以赏景。而现在,石头上还放着一盘棋,仔细一看,显然是个雪拥南关的残局,取雪拥蓝关马不前之意。看来下棋之人估计当时也有是犹豫不决,有点担心。

    李简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这里,准备霸占此地,坐等刚刚钻出去那个姑娘回来。

    可惜,罪魁祸首显然有些心虚,当天并未归来。李简不厌其烦的一直等着,等着,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也不见人影,显然今天是不会来了。于是李简悻悻的离去,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罪魁祸首。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李简每天都去那隐秘的角落等着她自投罗网,可惜仍然杳无踪迹,并未再见到那个姑娘。可是,李简却爱上了这个隐秘的彷佛洞穴的宝地。社会学上说,人本来是穴居动物,封闭狭小但又透光的空间可以给人安全感,那个角落恰好满足了所有的要求,而且空气流动,不易发觉,景色优美,待在里面既不显得闷,又可以安静的思考和休息。

    时间就这么晃晃荡荡过了一周,那个姑娘终究没有出现,李简却不得不离开了。没办法,作为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每次的各种竞赛都会让他参加,这次的数学建模是全国级别的,学校极其重视,准备让他们封闭培训一个月再参赛,以获得更好的成绩。

    等待拉肚子拉到脱水,不得不住进校医院的美媛终于摆脱那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可以愉快的出院玩耍时,美媛彻底放开了自我。准备以挑战者的姿态去跟李简过过招,毕竟高手寂寞,难得有一个对手。看着他似乎对挑战的人来者不拒,想来也不会拒绝我吧。

    于是中午草草的吃了个饭,蹦蹦跳跳的就去那里守候,可惜,除了跟她一样过来看李简在不在的男男女女,美媛并没有看见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莫非被自己吓跑了?可是我真的不是个偷窥狂啊!”美媛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好吧,我还是回我的老位置继续等吧。熟练的扒开茶花丛转了进去,自己那天匆匆离去留下的棋谱还在,棋盘上雪拥蓝关的棋局依然摆在那里。不过,作为一个棋手,对自己下的棋的位置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和记忆。是的,有一个卒的位置被人挪动过,雪拥蓝关仍然是雪拥蓝关,但因为这小小的挪动,原本应该的和棋,因为边卒的前移两步,变成黑方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好一个雪拥蓝关,好一个李简,你既然以象棋来挑战我,作为一个棋手,我岂能逃避。美媛的斗志被激发,“李简,我一定会打败你!”

    从此,美媛每天风雨无阻,中午按时到那隐秘的地方报道。第一天,没人来。第二天,依然没来。等到后面,美媛疑惑,这示威了就跑是啥意思?嘴嗨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还真是让人捉急啊。留心打探他的消息,仍然是些原来的八卦,最新有用的消息一个也没有。

    是的,李简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想想也是,能参加竞赛的都是年级的精英,所谓物以类聚,自然不会跟一堆爱八卦的人为伍,学校的决定又突兀,知情人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身边好友,就已经被打包带走,信息的孤岛由此产生。

    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未尝所愿的美媛,不由的开始每天揣摩李简为什么消失了,为什么不来跟自己决一死战,美媛逗比的想。想着想着,这个漂亮帅气的男孩不知不觉占据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并以河水倾斜之势,迅速的填满以前她从来没有开发过的一个叫做爱情的荒原。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