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寂静。

    卢川粗糙干裂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玻璃杯，略显浑浊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俊俏少年身上，严肃，却说不上严厉。

    这少年身份或许是假的，但真与假，在这废土上区别其实不大，松果镇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只要他能安心在这里干活，这里也就容得下他。

    不管他是哪来的，总归是个人，难不成是个怪物吗？

    只不过，既然说到了已知的领域，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也乐意探一探他的底，毕竟，谁都希望身边的人能更可靠些，不是吗？

    如果他说的确实是真的，用起来也可以更放心些。

    石瑾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毕竟半月来相处的还算愉快，如果突然发现相识的基础是假的，谁也不会感到愉快。

    厉觉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仍是略显腼腆问道：“不知道您儿子是哪一年的？”

    “2198年的时候，他在装甲团动力装甲营二连担任副连长，叫卢铁星。”卢川目光落在少年脸上，“你们接触的机会应该不少。”

    看见少年脸上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卢川又喝了口水，笑道：“有印象吗？”

    “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房间内气氛稍微有些凝固。

    似乎是察觉了这一点，厉觉补充道：“但那个连的连长我有印象，叫李启明。”

    老头子眼睛一亮，显然，这是个他熟知的名字。

    “那确实是他们连的连长，可惜，年纪轻轻的，在战争中牺牲了。”

    室内的空气终于轻快起来。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有些话就敞开了说吧。”卢川叹了口气，“咱们松果镇的情况，你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

    “确实知道一些。”厉觉沉吟片刻，直说道，“在我看来，松果镇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的产出只有食物和轻武器，不管是重武器还是能源方面，都严重依赖河西镇输入。河西镇也清楚这一点，一直在这方面着重限制，同时用无法拒绝的价码，吸引松果镇的武装力量替他们当炮灰，探索一些危险度高的区域，无形之中削弱松果镇的力量。”

    看了看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颊，布满裂口的粗糙手掌，厉觉顿了顿，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

    “松果镇能独立存在至今，主要就是因为，我们离河西镇虽然近，但还不够近。吞并我们，河西镇没什么赚头。”

    “你看的很透彻。说白了，咱们穷，穷到人家不愿意伸手来抢。”

    卢川没什么沉重的神色，反而面带笑意：“但镇子里的人都觉得这是废土上最好的地方。”

    想到一起伐木的那位瘸腿大叔，厉觉心怀困惑，但也不得不点点头：“他们确实这么觉得，因为至少在这能吃得上饭。”

    哪料老头子大笑着摇摇头：“确实有这方面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

    “那是为什么？”

    卢川喝了一大口热水，舒爽地呼出一团热气：“因为在这，他们能活得有尊严。”

    发现少年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卢川却也没解释，只是说道：“明天有河西镇的商队过来，让石瑾带你去看看。”

    ————

    出避难所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石瑾穿着动力装甲，背着两把崭新的步枪，健步如飞地往自己的小屋奔。

    终究还是让他顺了两把出来。

    厉觉看在眼里，却也没拆穿，因为其中一把会是他的。

    “赶紧的，回家带上装备，咱们去林子里打猎，那面糊吃的我都快疯了。打的多的话，明天还能多换点东西。”

    回到小屋，厉觉换上了石瑾淘汰下来的纳米防护服，背上装着弹药的背包，接过一把BD-12，和石瑾向北出了小镇。

    松果镇周边五公里范围内，被镇子的警卫队反复清理过很多次，没什么危险系数高的变异生物，主要就是变异后的松鼠、喜鹊、野兔一类的小型动物，居民们打猎也通常这样是在这个范围内。

    考虑到厉觉是个新手，石瑾强忍住试试改装后动力装甲的念头，带着他在五公里范围内活动。

    “你枪法怎么样啊。”石瑾放出了装甲挂载的工蜂三代无人机，搜寻着顺眼的目标。

    “还可以，但得练练手。毕竟一个多世纪没碰过枪了。”

    “这笑话真冷。”石瑾停住脚步，抬手指向左前方，“那边有一只变异野兔，AI测算的距离是80米，你试试。”

    “行。”

    厉觉端起枪，拉了下枪机，做出据枪姿势，迅速扣动扳机。

    随着狂躁的枪声响起，那只野兔惊慌失措地逃跑，不见了踪影。

    通过无人机的视野，石瑾看到了弹着点：“你这稍微有点偏啊，离刚才兔子的位置差了得有三十公分。”

    厉觉没回应，用校枪器在准星和觇孔的位置拧了几下，而后再次击发。

    石瑾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是在校枪，马上观察起弹着点。但还没等他开口，第三发子弹已经出膛，弹着点似乎正是刚才兔子活动的位置。

    准确说，那兔子要是没动，这发子弹会命中它的右眼。

    “调整好了，可以开始了。”

    厉觉眼中微不可查的红光迅速隐没，没了控制中枢的威胁，他第一次站在完全客观的角度评价起辅兵系统。

    真香！

    ————

    夕阳逐渐沉没在地平线下。

    厉觉起锅烧水，将剥皮切块的野兔和松鼠下进锅里，加了几片生姜和今天出门随手采摘的蘑菇，撒上一把盐，盖上了锅盖，期待起鲜美的肉汤。

    这几种小动物，变异之后体型足有战前同类的两三倍大小，储存的脂肪也更多，估计滋味会不错，明天烤来尝尝。

    石瑾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挂在墙上那串清一色没了头的猎物，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