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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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打怪第十五集

    自从在图书馆里巧遇袁薇之后,厚哲如丢了魂一般,每到休息日或者下了班都去魔都大学的图书馆转悠,他没有这个勇气特意去约袁薇,没什么理由也没有可能性,只是试图碰碰运气,如果哪天碰巧又能见着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厚哲,你又来借书啦”袁薇从厚哲背后拍了一下,从后面闪到身前,笑吟吟地问道。这运气恐怕也太爆棚了吧,厚哲心里的蜂蜜罐子全都打翻了。

    “啊.....啊.....是啊.....”厚哲笨拙地回复,试图组织一个完整的句子,却连一个合适的词也找不到。

    “啊什么啊,让我看看这次又借的什么书呀。”袁薇好奇地一把把厚哲手里的书抢了过去。

    “喔,《皇帝新脑》、《通向实在之路:宇宙法则的完全指南》、《现实不似你所见》,你这涉猎很广啊,上次是哲学、这次物理学。”

    “瞎看看,瞎看看,杂食,也嚼不烂。”厚哲老规矩,脸红到耳根。

    “走吧,老规矩,我请你吃饭,你和我说说呗。”

    “我哪有资格给大博士讲书啊。”厚哲一阵慌乱。

    “别和我贫啊,我是对这些内容感兴趣,平时专业上的太忙,也没有时间看,你就当我的读书童呗。”袁薇像似对很熟络的朋友一样开玩笑说道,可能是自来熟吧。

    老规矩的食堂三菜一汤,这些别人如同嚼蜡的味道在厚哲看来如同天宫美食,就这样吃一辈子都不腻。

    “上次你借的一本《形而上学》、一本黑格尔的《小逻辑》和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是吧”袁薇倒是记得很清楚,依旧埋头干饭,在厚哲面前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嗯,是啊,几本西方哲学史上比较代表性的。”

    “和我说说呗。”

    “唔......那我就瞎说说啊,都是一些我自己的理解,旁门左道,你权当听个乐吧。”

    厚哲放下筷子,眼神似乎失去了焦点,不知道在看向何方。

    “读这些哲学书我有一些个人偏好。我更偏重的是哲学思辨,而不是哲学史研究。每个哲学大家的思想都与他所处的历史背景有关,特别是西方哲学大家,宗教和启蒙运动是他们最重要的历史背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脱离他所处的时代而不受其影响。所以我个人读这些哲学著作的时候,我更关注他们的思想核心是什么,而不太关注他们个人本身,也不会咬文嚼字地去研究他们思想的具体内容,也并不会去纠结在他们的某些观点在现在看来是否已经完全落后。”

    “所以,与其说我是在读哲学书,不如说我是沉浸在自己的哲学观里。

    比如近代常常批判的“唯心主义”,如今科技飞速发展,元宇宙这些虚拟技术初露端倪,而随着量子力学的发现,关于波函数坍缩和意识的关系也一直是理不清楚的毛线团,《黑客帝国》这样具有一些哲学思考的电影,也揭示了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缸中之脑”,种种现象表明,“唯心主义”并不能完全被排除在探索世界本源的可能性之外;

    另外,数学上哥德尔不完备性定律的发现,证明人类在数学领域认知的极限——无法同时兼备自洽和真理,这隐晦地部分印证了另一种被批判的哲学观念“不可知论”,用科学的方法证实了宇宙总有人类的理性无法抵达的地方。

    所以,我个人观点认为,哲学思辨可以被实证,或者说可以被科学间接地实证。”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太虚了吧,厚哲顿了顿,想了一下说道:

    “举一个哲学思辨很有代表性的具体例子吧,芝诺的乌龟。

    芝诺是一位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芝诺为他老师巴门尼德辩论时,并没有从证明去证明,而是用归谬法从反面去证明,得到一个可笑的结果,从而证明反面是错的,从而证明是对的。

    而芝诺乌龟悖论则这样的归谬法哲学思辨。

    阿基里斯是古希腊神话中善跑的英雄,一次他和乌龟赛跑,乌龟每秒只能爬行一米,阿基里斯的速度是乌龟的十倍,但是乌龟跑了一百米后,阿基里斯才开始从后面追赶。

    根据我们日常经验阿里基斯是非常容易就能追上乌龟并且超越,但芝诺通过思辨得出一个极其荒唐的结论:

    阿基里斯永远不可能追上乌龟!

    芝诺说:当阿基里斯追到100米的一半50米位置点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到达了一个新的位置点A1;而当阿基里斯追到他与A1点间距的一半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到达了一个新的位置点A2;等阿基里斯追赶到他和A2位置点的一半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这样,阿基里斯和乌龟之间总是有间距,乌龟总是在阿基里斯的前面

    可见,阿基里斯是永远追不上乌龟!

    这样的思辨是不是觉得无聊透顶,是在找事情?

    是的,微积分发明之后,我们很容易了解芝诺乌龟的本质是极限的求解,和无穷有关,是“简单”的数学问题,阿基里斯追上乌龟的时间可以用收敛函数的极限求解即可以轻松解出,芝诺乌龟似乎根本不存在悖论。

    但,数学的基础是定理,定理来源于我们的世界,其取决于我们的世界本源是什么。求解极限和无穷在数学里是不可证明的,是数学定理,是一种数学直觉,这个直觉来源于我们世界本源在日常现象中的反映。

    而,哲学探讨的即是世界本源:如果我们世界的本源是可以无限可分下去,无穷无尽,没有尽头,这样的无穷是没有极限的,在这样的世界里数学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在这样的世界里,数学甚至不会存在,连1+1=2都不会成立。

    回到芝诺乌龟,通过哲学思辨分析,如果世界本源是时空连续无穷可分的话,阿基里斯将永远追不上乌龟。但我们现实并不是这样,所以,通过芝诺的归谬法,反证了我们的世界本源一定是有限可分,一定有一个最小单元,只有这样才符合我们的日常体验。

    你瞧,在量子力学发现的2500年前,芝诺已经通过思辨证明了我们的世界是有限可分的。具有最小单元,离开最小单元,我们的世界不存在。而后续的量子革命实证了这样的哲学思想,量子力学表明,时空具有最小单位,普朗克长度和普朗克时间,小于这个最小单元的不可以再分。我们的世界和马赛克《我的世界》游戏的没有区别,唯一区别的是真实世界的马赛克小到无法观察而已。

    所以说,谁说形而上的哲学不能被实证呢。

    科学的成功,我觉得让形而上学的哲学重获新生。在古代,思辨无法直接实证,只能在日常现象层面进行间接验证,而哲学的指向是本源,本源和日常现象之间有着天然的隔阂,想要在日常中实证哲学是镜中花水中月。

    但科学革命之后,大到宏观宇宙,小到微观世界,人类探索的领域日渐脱离了日常尺度,越来越接近本源,人们也惊奇地发现在这些领域粒常常出现反直觉的现象。

    哲学和科学的结合,用科学方法或者科学实证去间接映射构筑哲学认知,带着这样的哲学观念去思辨,可能会更根本的不同。这样的结合,分工明确,却互相指引。

    比如物理学本质上是描述现象,并不会提问为什么会这样,或者不关注。物理实证主义关注的是是什么,怎么样,而“为什么”问题并不在物理学范畴内,而这样的问题可以留给哲学。有科学间接实证的哲学思辨,也有可能能反向为如今几乎停滞的基础物理学指明方向。”

    “物理学难道不问为什么吗?正是因为对各种现象的原因好奇,提出为什么会这样,物理学才有牛顿、爱因斯坦、量子力学的产生呀。”

    “是的,物理学会提出“为什么”问题,但更注重的是现象背后的规律。比如为什么会有苹果落地这样的现象,根据牛顿大神的一通脑洞,发现了背后的规律是由于引力作用,然后通过实验观察得到的数据证实这个物理模型和理论,于是完成了为什么苹果落地这个现象的物理学闭环。但是跟进一步,为什么会有引力呢?当然爱神也通过脑洞,引力等效于弯曲时空,发明了广义相对论,通过完美的契合实验观察数据,物理学再一次完成了为什么闭环。

    “但是再更进一步呢?为什么物质会弯曲时空呢?为什么存在弯曲时空呢?当然物理学家也在努力地试图回答这些问题,比如,量子引力,弦论等等,但这些物理模型逐渐和哲学一样,走向了无法实证的方向,物理学家们构造了很多设定,开弦闭弦,哪些允许传递力,哪有又不允许传递力,等等此类的人为构造,而这些复杂的设计只能在自己构建的模型里自洽而无法证实。”

    “最终物理学走向哲学形而上学的方向,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一样,殊途同归。我想这也是很多物理学家晚年走向神学的原因吧。”

    “这.....”

    “在我看来,哲学是一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问,问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的问题,是‘为什么’套娃的最后一个为什么问题,直指本源。古代哲学大家们相信虽然无法实证,但是通过无限的思辨,一定能找到逻辑或者理性所能达到的理想世界。但现实情况是,这些哲学思想当初无法直接实证,无限思辨看起来确实是在自嗨,没有任何价值。所以科学革命之后,现代人对哲学基本也不感兴趣了。”

    “唔.....厚哲,现在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这就是你在你世界里的样子吗?”

    “啊.....没有没有,我这是瞎说说,瞎说说的。”厚哲回过神来,看向远方飘忽的焦点聚焦回眼前的美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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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哲和袁薇吃完饭之后,去了学校旁的小河边转转消消食。

    那天的天气很好,夜色很透明,黑得很沉静,挂在上面的星星像似被精心地一颗颗擦亮了一样,特别的清楚。

    “今晚的星星好亮呀!”袁薇抬头看着天空不由感叹道“好些星星平时肉眼根本看不见,今天都能看得很清楚呢。”

    厚哲抬起头望向夜空,是啊,平时城市里的灯光掩盖了不少星光,而今晚的天空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出一条星河的模样,像似被自己唤来一般。

    如果能就这样和她一直这么走下去,看着漫天的繁星该有多美好。

    “厚哲,你想上太空吗?”袁薇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的繁星。“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去太阳里面瞧瞧,哈哈”

    厚哲看着袁薇对天空惆怅地发呆,不知该接些什么,只能在旁静静地倾听吧。

    “小时候,我是个特别调皮的小孩,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小的时候我就会问关于人来自哪里,人为什么会死,星星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如果挂星星的地方叫宇宙,那么宇宙是怎么诞生的这些古怪问题,和周围的小朋友们算是有些格格不入。

    我7岁那年,父亲走了,只留下妈妈、我和弟弟。突如其来的变故,妈妈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家里面我是那个要担起责任的人。突然的重担,我像似变了一个人,我一下子就懂事了,我不是为自己而活,我需要照顾这个家,照顾妈妈、照顾弟弟。脑袋里面那些虚无缥缈的梦一扫而空,一股脑全都收进小黑屋里锁起来。”

    袁薇表情非常平静,像似在诉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

    “七岁的人呀,像小大人一样,不仅要照顾好自己的悲伤,而且还得安抚妈妈和弟弟。我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恍如隔世。”

    “而现在已经习惯了主动去承担各种责任,累的时候,我曾经也好想像你一样,能拥有自己的世界,让自己躲进去,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不必背负这么多。大学里,我看你你独来独往的,我作为班干部得带动后进同学呀,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和普通的学渣们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独立的世界,而且很自洽,面对现实不进取也不慌张。”

    袁薇收起看向夜空的目光,扭过头来看厚哲:“你是怎么做到的?”

    厚哲苦笑地摇摇头,自己的小世界和大世界也不融洽呀,没有谁能和现实做对抗。自己不是不慌张,而是无奈地逃避现实而已。

    “我想上太空,是不回来的那种。如果有什么火星永久居住权选拔的话,我一定报名,而且为了能选上我什么苦都能吃。”厚哲不敢和袁薇对视,把目光又投向了夜空。

    “不想回来吗?地球上难道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厚哲半晌没有回应,俩人只是肩并肩静静地向前走着。是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除了你。

    “有,但我的世界太小,恐怕只装得下我一个人。”

    “不,是你的世界太大,只装得下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