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拿你至亲骨肉的性命与你换一样东西，你换不换，哪怕这个东西是你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

    答：换。

    雨水掉落汇聚成一片不起眼的小水坑，周尽欢不客气地扔了两颗人头进去，除了溅出来的一点，其它的皆被染成一滩刺眼的艳红。

    刺到半跪于地砖沙石上的青石镇镇长孙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一时睁不开眼，眼眶充血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嘴唇颤抖轻声喊道:“青石，嫣花……”

    青石，那是他家里唯一一个儿子的大名，嫣花，则是他儿媳妇的。

    他老孙辛辛苦苦在这镇子上干了那么多年，好处啥的没指望捞到，作为那一脉的后人他也不图这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像别的古国遗脉分支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复国。

    孙山只希望他们这一支能够平平稳稳的传承下去，一家人平平淡淡生活，不招灾不惹祸知足常乐便行了。

    哪知道这样小小的满足，对美好生活的一点点渴求，老天爷都不会给予他们。祖孙三代的幸福景象一下子被面前的恶魔所无情打破了。

    在眼里被视为人间恶魔，地狱渣滓的周尽欢拍干净自己手掌扔人头时沾染的头发丝，又把身旁先杀人父母后抢来的小姑娘往前拉了拉，威胁孙山道:“怎么？还没回神？考虑好了没有？”

    孙山双目赤红如火，死死盯住他，恨不得把这张脸瞪烂。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像濒临绝境的野兽。

    无家可归的野兽。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跟个疯狗似的，可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的儿子儿媳妇为了救他们的女儿惨死在我的剑下，又被我砍下头颅扔进了水坑。

    你在一旁，无能为力。

    你的孙子孙女辈现眼下除了这个小姑娘，其他的之前比他们的父母死的还要早，干净彻底，封喉刻命。

    我动手的时候，你这个堂堂一镇之长在干什么呢？连一只手也突破不了的宝瓶境炼体，算得什么真正的武者。”

    那个白色身影毫不避讳的，把进了孙家大院做过的一系列屠杀全数摊在明面上，即是在赤裸裸的明示孙山，他是一个嗜血的恶魔，是一个杀戮无辜之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屠夫，而孙家上上下下的人包括孙山，都是任由宰割的羔羊，谁也阻止不了他杀人放火的脚步。

    除非他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秘密。

    所以当听到孙山悲恸欲绝的嚎叫，小姑娘不顾自己先前立的凶威，跑过去与她亲爱的爷爷哭抱在一起，他心中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反而畅快淋漓，笑意从他的眉眼蔓延到了唇角，直到整个脸都洋溢在灿烂的笑容里。

    计划成了，通道入口有望。

    孙山在与自己孙女哭泣相拥的刹那就清醒过来，但他依旧沉浸在伤痛之中无法自拔，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的牙齿紧咬，发出咯咯响声，最终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吐出几个字:“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周尽欢眯起了眼睛，他的笑容逐渐加深，语调变的愉悦而温柔，“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答应我的是什么？”

    孙山闭起眼睛，似是认了命：“我答应帮周公子你找到那个入口，通向昔日千年古国遗留的宝城，圣雄城的地上入口。

    条件是——留我的孙女一条活命。”

    周尽欢想要的既然到手，自是欣然应允道：“没问题，这个条件很合理。”

    应完，他大步走向那孙家大院的府厅里，擦身而过那个石榴红裙小姑娘，在原地瑟瑟发抖，哭哭啼啼，而周尽欢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她的耳朵，她的哭声也随之消散，只剩下一阵寒风在空气中吹起了她垂下的发梢。

    这一幕看的旁边的孙山心中一疼。他伸出手，轻抚着孙女的脑袋，想要安慰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话来。

    周尽欢在走入府厅的瞬间，转过头，朝着那个小姑娘挥了挥手，全无不久前的无情与残忍，反倒是一脸和煦清风，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孙山看着周尽欢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停的叹息，他这个孙女慧珊是世上最后的亲人了，相当于他的命啊。

    为了她，哪怕是付出自己所有的生命，他都愿意。

    爬满褶皱干皮的老手，轻抚着小孙女慧珊不断发颤的头顶，青石镇镇长心底暗暗发了誓。

    慧珊啊，你一定不要怪我，爷爷离开你是为了能让你能够活下去，你一定要坚强自信，不依靠任何人顽强的在这世间活下去。

    “啪嗒”一声，一掌劈晕了自己的亲孙女，老镇长抬头抱起女童，一步一步朝着厅里走去，缓慢而坚定。

    等走进厅里一看，瞧见那一袭白衫的周尽欢端坐主座，正悠闲地吃着桌上摆放着的一些糕点和茶水，孙山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所察的坚毅。

    周尽欢任由孙山进来并将怀里的孙女轻放在一边的宽大椅座上，他不管，只是手捏了一块豆沙馅的甜糕往嘴里送去。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细嚼慢咽，一口一嚼的品。然后他放下手中的点心盘，上面的小点心所剩不多，接着提起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的倒是很痛快，一饮而尽。

    等放下手中的茶盏，他这才抬头看向站在身不远处的孙山老头子，开口说道：“雨快停了。”

    孙山接道：“是的，大沙暴不远了。我看用不了多久，最多半日。”

    顿了一顿，他观察着对面主位上的周尽欢，见他无怎表示，再道：“这次雨势很急，可能一场沙暴便能将雨水刮走。

    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去几个地方，在镇子里，分别是等会沙暴卷起来时，几处较薄弱沙土较少的地点，因为通向圣雄城的地上入口是随机浮出，所以这几处地点皆有可能。”

    座上的人不置可否，他重新提起茶盏再倒了一杯，这次不是畅饮，小口小口的滋味了起来。

    孙山看着周尽欢的这幅表现，不禁心中有些犯疑，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又不敢询问，只得低着头，继续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一会功夫，期间厅内一直保持着沉默。

    又一会儿过去了，见座上人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公子，不知周公子意下如何？”

    在孙山嘴里敬称为公子的周尽欢，两手端的茶盏里茶水已然品尽，正慢悠悠地嚼两片茶叶吃着呢，一口一口的慢慢咀嚼，然后咽下肚子，最后再将茶碗放下，他的神情显得极为淡然，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不急不躁，不咸不淡，却让人心惊胆战，如同被毒蛇盯住，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让离他不远的孙镇长秃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这一刻他的心跳的格外剧烈，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驰一般，他的呼吸也变得极为粗喘。

    “可。”周尽欢轻轻吐出一个字，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是，公子。”孙山心里一松，恭敬行礼，转身找了个离小孙女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眶红润了一下，血丝扩张，随即立马合上了眼，等再睁开一片祥和。

    周尽欢看着他转身后的那些小动作，落座后又假装无事恭恭敬敬，嘴角不免勾起了一抹嘲讽之色。

    然后视线遥遥远眺，长长落在外面的大雨里，眼眸里满是思绪，沉沉的思考起来。

    …………

    一夜过去，无话，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天色渐亮，大雨也渐渐停歇了。旭日从昏黄的云层中挤出了头，露出一缕红霞，洒向大地，照耀在人间，像披上了一层金纱。

    青石镇镇上，孙家大院内，二人准备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