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连续喝了几口茶，理了一下头绪，喃喃地说：“这是一场噩梦……”

    事件发生在两人相会后的第二年，省城的教育培训业务形势喜人，培训机构供不应求。冯远的启智培训机构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在同行中小有名气，这跟他的经营理念有着重大的关系，他对生源严格把关，不是来者不拒的。

    冯宽对他的做法不理解，他说：“哥，人家来报名你为什么不收呢？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钱吗？”

    “你不懂的，我的培训机构做的是长远生意，不能仅看眼前利益，前来报名的学生必须参加机构组织的考试，成绩合格的才能招收，成绩差的一律不收，宁缺忽滥。”

    在师资方面，冯远也花了不少心思，他活跃于各校之间，对每一个学校的名师了如指掌，并花大精力诚聘人家出山到培训机构任教，报酬从优。

    优秀的生源加上名师任教，学员的成绩突飞猛进，培训机构名声大振，进入良性循环境界。

    前来培训的学生络绎不断，甚至到了托人情求入学的地步。

    “冯总，我的孩子成绩不错的，就是英语差点，想到您这儿补补课，请您照顾一下。”

    “冯总，你帮个忙，让我孩子进你机构培训。”

    ……

    这局面一出现，培训机构迅速步入吸金时代，冯宽对冯远的经营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哥，你的眼光绝对OK，超赞。”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们要大干一场，将培训机构做强做大。”

    “我听你的，时刻准备着。”

    冯远抓住时机，扩大规模，他把东茂大厦的二、三、四层全部租下来，在原有的基础上扩招一倍班级和人数，达到二十个班级，每个班级十五人至二十人，学生人数达到三百多人次，授课时间分为晚上、周末、假期三个层次。

    规模一扩大，冯远忙得恨不得分开身子，原先事必躬亲的管理方式显然不适应形势的需要了，他自己主抓教学和发展战略这一块，把后勤一块交给副手负责，这个副手是他的堂弟冯宽，冯宽自从培训机构开设起就一直跟着他打天下，算得上是三朝元老。

    冯远对他说：“今日起后勤这一块交给你负责，尤其食堂这一块，你得给我盯紧喽，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为了节省时间，好多学员愿意在培训机构食堂就餐，让孩子们吃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块业务。

    说起这个冯宽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当初考上大学时，老冯家着实兴奋了一阵子，说祖宗坟冒青烟啦，老冯家出人才喽。冯宽学的专业是环境科学，以为国家经济发展了，对环境必然会重视，这个专业前景广阔，谁知事与愿违，这个专业却是冷门，一毕业就等于失业，二叔肠子都悔青了，他叹息着：“要是当初读军校多好啊，一毕业就是连级待遇。”

    阿宽填志愿时，曾经征求过冯远的意见，冯远说：“读军校是不错的选择，工作不用愁，但阿宽这么高的分数就读军校有点可惜。”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阿宽目前的遭遇与冯远也脱不了关系。

    后来，阿宽找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搞污水处理，待遇低不说，且整天泡在烈日下受不了，他对二叔说：“爸，这不是人干的活。”

    二叔想想也是，一个名牌毕业的大学生干这样的工作，说出去丢先人的，就同意阿宽辞职回家。二叔每天看着他就摇头叹息，家里倒不曾出人才，却出了个吃闲饭的懒惰坯子。

    春节回家时，二叔过来找冯远，他说：“阿远哪，阿宽失业在家，你路子宽广，能不能给他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二叔现在不指望他光耀门庭啦，只要混口饭吃就行。”

    那个时候，冯远刚辞职下海创办教育培训机构，他对二叔说：“二叔，我也辞职下海了，如你信我，就叫阿宽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绝不饿着阿宽。”

    二叔闻言，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它，抬头盯着冯远说：“大侄子，二叔信你，我们就如此说定，开春后你就带阿宽走。”

    培训机构创立初期，阿宽边干杂务边当老师，毕竟名牌大学出来的，对付小学、初中的课程绰绰有余，可阿宽有一致命弱点，就是拙于言辞，不擅长于讲课。

    学员到冯远办公室反映：“冯老师，小冯老师讲课，我们都听不懂，您给换一个吗？”

    学员就是上帝，无奈之下，冯远将阿宽调离老师岗位，专职干招生、购物、教室布置等日常事务，只可惜了他的一肚子知识。

    培训机构的财务依然由冯远的妻子奚莲花担着，当初冯远辞职下海干培训机构，奚莲花是极力反对的，她劝道：“你还是安心教书吧，虽没有多大作为，但日子过得安稳，实在想挣些外快，你不妨象其他老师一样去培训机构兼个职还不是一样吗？不用担什么心，多好啊。”

    冯远没有听她，坚持下海，气得奚莲花不理他，她恨恨地说：“你这个人好高骛远，不撞南墙不回头，当你撞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悔改。”

    事情的发展出乎奚莲花意料，冯远不仅没有撞南墙，而且培训机构办得有声有色，她最终转变了观念，有空还到培训机构帮帮忙，代上个课什么的。

    冯远故意说：“娘子，原谅小生啦。”

    “你别得意，看看形势再说。”嘴上还是不认错，可心里认可了他的事业。随着规模慢慢扩大，经营收入也相当可观，全年核算下来，收入上百万元，除去水电费、房租费、教师工资支出，这个收入不用开发票，因而也不用缴纳税收，净利润有五十多万元，利润率高达50%左右。

    奚莲花惊呼：“哇塞，这个收入比教师多了好几倍。”

    “你说，你老公，棒不棒？”

    “你真棒！”奚莲花由衷地说，她接着说：“老公，机构的财务我来管。”财政大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点她很是明白，老话不是说：“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吗？掌控财权等于掌控了男人的命运。

    “行。”冯远爽快答应。虽说阿宽是亲堂弟，但财务交给他就是不放心。

    钱是挣了不少，可都用于添置设备和扩大规模上，冯远的野心很大，他想将培训机构打造成知名品牌的公司。

    面对迅速扩大的机构，奚莲花内心非常担心，她提醒冯远：“老公，我们是不是发展太快啦？要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造成致命的打击，会前功尽弃的。”

    “呸，呸，你老是说丧气话，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现代的形势多么喜人，错失机会，后悔都来不及，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说了。”冯远一意孤行。

    不幸的事果然让奚莲花说中了，一天中饭后，两人准备回家午休，车还没到家门口，阿宽就来电话了，他急急巴巴地说：“哥，不好啦，出…出大…大事啦。”

    “慌慌张张干什么？你慢点说，给我说清楚。”冯远责备着。

    “哥，你快回来，好多学生肚子痛，下吐下泻的……”

    “什么？”不等阿宽说完，冯远掉转车头，飞速地回培训机构。当他冲进教室时，学生们七倒八歪地趴在桌子上，呻吟声此起彼伏，地下都是他们的呕吐物，一片狼籍，他看了几个教室，都是这个情况，妈呀，那场面跟灾害袭击后的场面一般无二。

    阿宽哭着说：“哥，你说怎么办？”

    冯远心里哀嚎一声：“完啦。”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冷，一言不发，愣在当地。

    还是奚莲花冷静，她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报警、打120。”

    冯远和阿宽醒悟过来，赶紧拨打110和120，警察与医生快速赶到现场，医生们看过几个患都情况后说：“初步判断是食物中毒，请求防疫部门援助。”

    由于是一起集体中毒事件，中毒人员众多，案情惊动当地政府，政府指示有关部门迅速展开抢救，最终还是有两名学生因救治无效死亡。

    平时没有出事时，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出事了，有关部门就行动了，食品药监部门查办无证经营餐饮，税务部门查办偷逃税款，公安部门侦查案件……

    案件迅速明朗，开头时，冯宽对食堂采购来的食物一一进行验收的，后来，他嫌麻烦，就全权委托厨师采购了，厨师见利忘义，采购了变质食材，导致食物中毒事件。

    最后追究刑事责任，公诉机关以无证经营罪、偷税罪、安全罪……起诉冯远。冯远认罪，没有上诉，他在法庭上自辩的内容引起轰动，他说：“自从我创办培训机构起，没有哪家监管部门上门来检查与指导，现今出事了，这些有关部门粉墨登场，兴师问罪，他们早干吗去了？要是他们时常来检查监督，时常来提醒我们，也会引起我们重视、警惕，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事件，判我有罪我认了，可我要说的是有关部门多干些事前预防的事，多作为，少干些事后落井下石的事，出了事故再来追责，为时已晚。”最后，数罪并罚，法庭判处冯远有期徒刑六年入狱。

    培训机构完了，家也完了，入狱后第二年，奚莲花提出离婚，到了这地步，冯远只好同意，儿子归奚莲花抚养，培训机构资产抵付医疗费、民事赔偿费及一切费用后，尚不足十来万元，连发放工资的不够，不足部分奚莲花拿家里积蓄补上。

    冯远欲哭无泪，一场欢喜一场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