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击杀了银矛，但赢得却并不轻松。

    这些人不愧是冰之团的精锐，比起雪妮之前截杀的佣兵要强得多，相互间的配合也是极为严谨。为了击败强敌，雪妮将血裔之力发挥到了极致，全身筋肉血管暴起，左眼的血晶闪烁着妖艳的红光，口中发出撕裂的咆哮声，简直就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妖魔。

    当蛮女杀掉最后一名佣兵后，转身望向星岚，那眸子里的杀气看得少年不寒而栗。

    星岚想要出声唤她，却又担心刺激到蛮女，连带着把自己也给一剑劈了。毕竟在这样的癫疯状态，她究竟还抱有多少神智，那可是谁都说不好的。

    幸好，雪妮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当血眼中的光芒完全褪去后，星岚感到自己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险些一屁股瘫在地上。

    梧桐镇在身后渐渐隐去，那些喧哗的吵杂声也终于消逝在风雪之中。

    星岚侧过身子，发现雪妮的脸色惨白如雪，右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仿佛随时会摔倒。少年一惊，想要上前扶她，却被蛮女一把推开：“走开！我还没有弱到要靠奴隶来搀扶！”

    星岚担心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雪妮才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十倍的血循加速，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可恶，如果我是男儿之身就好了！还得变得更强才行！”

    星岚与蛮女相识日久，知晓那血裔之力能随意操控周身血液循环，谓之“血循”。常人血液循环周身一趟，约莫要十息光景，十倍血循，能将血液循环加速至一呼吸间，与之相应的力量、速度和反应都会急速提升，不过对身体的消耗也是极大。

    “你太乱来了！”星岚忧心道，“这样超负荷的血液循环加速，对身体的损害太大了，你的心脏和血管都会受不了的。”

    “只要能报仇，这点风险算什么！”雪妮不以为意地咧了咧嘴，“如今的我，只能勉强在七倍血循的状态下保持理智，若是再加速，整个人便会陷入狂暴状态。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躲得远远的，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及时冷静下来。”

    看着星岚心有余悸的模样，雪妮笑了起来：“果然生死之战才是突破瓶颈最好的办法。这一次的收获不少，继续这么下去，说不定真的能挣脱桎梏，攀上最高峰。”

    雪妮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杆银矛——是从白无愁那夺来的战利品。

    雪妮随手掂了掂，将矛抛给星岚：“这矛的质地还算不错，硬挡了我的大剑好几下，竟然都没有弯折。可惜我不用矛，就送你拿去耍吧。”

    阿凯当初遗下的战矛，在与雪妮对战时被意外斩断，后来雪妮又重新用杉木给他做了矛杆，嵌上矛头，但蛮女的做工实在不怎么的，使起来终究不灵便。星岚接过银矛，耍了几下，觉得颇为顺手，便将原本的金色矛头取下，收入怀中。这矛头是阿凯留下的遗物，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抛弃的。

    “记住，不要再让你的矛轻易折断了。”雪妮告诫道，“身为一名勇者，兵器就是你最忠实的的伙伴，你应该像保护自己性命一样爱惜自己的兵器。”

    星岚微微点头：“这次杀了冰妖的弟子，冰之团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出现的对手只怕会更棘手。”

    蛮女平日看似疯狂，其实心思颇为细腻，沉吟道：“现在还不是和冰妖硬碰硬的时候。等冰之团得到消息，再派人过来，至少也要十来天的功夫。我记得从这里往西不远便是凤凰山，那里人迹罕至，我们先上山暂歇一夜再做计较。”

    凤凰山并不甚高，但山径崎岖，怪石嶙峋，既无景色亦无矿脉，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

    民间传说，在太古年间，曾有一凤一凰栖息于此，被视为祥瑞，多有祭拜朝圣者。到得后来，人族崛起，百兽蛰伏，便再不见凤凰的踪迹。只是北国子民迁徙北地不过数十年光景，这古老的传闻究竟自何而来，却是不得而知了。

    凤凰山的顶部有一处开阔的平地，残留着一座残破的祭坛。

    那祭坛原本是北斗一族用来祭祀先祖英灵的所在。野蛮人被驱逐到极北冰域之后，佣兵们捣毁了所有部族的建筑，如今这祭坛之中，只剩下残垣断壁，倍显荒凉。

    祭坛的中央残存着三块凸起的石台，表层被积雪寒冰所覆盖，早已分辨不出本来的材质，想必是用来供奉野蛮人先祖和神灵的。如今除了最右侧的石台上还保留着一尊盘膝而坐、覆满积雪的石像之外，中间和左侧的石台上都已空无一物。

    对于野蛮人的信仰，星岚一直颇感好奇。

    自神子恕昼山传道起，大陆各国便以父神的信仰为正统，一神教的教化早已深入人心。而野蛮人却崇尚万物有灵，以祖先崇拜和守护之灵为信仰，那是和正统宗教完全不同的异类体系。

    “这是三圣台，”蛮女向少年讲述着古老而蛮荒的信仰，“中间供奉的是天罡北斗大神，那是冰域各族共同的祖先和庇护神。传说中，世界曾发生过一场极为可怕的浩劫，无数的神明和人类都葬身于那次劫难。为了延续种族的文明，天罡北斗率领着我们的族人，历尽艰险，来到北地，让各族得以繁衍生息。天罡北斗死后，化作神明，变成了天上的北斗星，继续庇护着我们，北斗一族皆为其后裔。”

    星岚奇道：“我虽然没有见过星星，却也听人说起，北斗星共有七颗，状如汤勺，一个人怎能化作七颗星星呢？”

    “这？”雪妮愣了一下，旋即怒道，“北斗神变化无穷，不要说变成七颗星星，就算变成七百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天罡北斗是各部族至高的信仰，祂的伟大和神通，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理解的！你再罗里吧嗦、出言不逊，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扔到林子里去喂狼！”

    星岚吐了吐舌头，急忙扯开这话题：“那……这两边供奉的又是什么？”

    “左边供奉的，一般都是各部族的圣灵。每个部族的守护圣灵各不相同，狼族的守护之灵是贪狼，血裔族信奉的是鹏鸟，此外熊、罴、貔貅、䝙、虎亦都有部族供应，甚至还有的部族会将一棵树、一块石头当做守护之灵。北斗一族相信，圣灵会庇护部族的繁衍，保护其免受邪恶的侵害。为了时刻得到守护之灵的庇佑，各部族都将其图腾纹在自己的身上。只要看见圣灵图腾，便可分辨出其隶属于哪一个部族。”

    “至于右侧供奉的，是先祖之像，只有开创部族的始祖，才能获此殊荣。”

    “北斗神、圣灵、圣祖，此三者即为三圣。”

    星岚望着那被积雪覆盖的先祖像：“这雕像好奇怪，一般神像不都是站姿吗？怎么这尊却是坐着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对我们来说，祖像应该体现先祖最真实的一面，没必要刻意神圣化，我甚至还见过蹲着和仰卧的先祖之像。”雪妮环顾四周，“这座祭坛比起狼族的要小得多。我们部族的祭坛光是台阶就有五十七阶，宽广的平台上足以容纳上千人，十一根图腾柱高耸入云，每一根都要两人环抱，上面刻有精美的浮雕，记载了部族最关键的历史画面。在三圣台的两侧，摆放着族内英烈的雕像，那都是用整块的原石雕凿出来的，唯有部族最出色的勇士才有资格成像，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烈风昆吾。”

    雪妮回忆道：“每到先祖祭辰，族人们便会在日出前早早地来到祭坛。女人们烹制着佳肴和美酒，男人们则在三圣台前相互角力，向先祖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和勇气。”

    “到了晚上，族长便会点燃祭祀的圣火，献上特意捕杀的猛兽作为祭品，祈求先祖庇护部族世代昌盛。祭祀过后，便是狂欢。大人们尽情地喝酒欢唱，嬉笑欢谈，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我们围坐在长老的身旁，听着祖先的传奇和荣誉，一直到夜色尽褪，黎明晨曦，族人们才会开始散去……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雪妮的神色渐渐黯淡：“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屠戮部族的凶手！在被押回南方的路上，我已经把他们的模样和名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等我打败冰妖，便会去找他们复仇，一个都不放过！”

    星岚思索了一阵，说道：“其实我觉得，你未必一定要先找冰妖报仇……毕竟他可是北地排名第六的强者，倒不如先找些容易对付的目标，这样岂不是更稳妥？”

    “哼！你根本就不懂！”雪妮连声冷笑，“那次来到冰域的佣兵，有哪个是好对付的？和那些真正厉害的家伙比起来，冰妖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罢了。”

    星岚闻言一惊。

    在他看来，冰妖诺冰寒已经算是屹立于巅峰的强者了，不想在蛮女口中，却有远超于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