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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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百亿叛国案(九)

    90百亿叛国案(九)

    赵银河回崖边小楼换了身衣服,拿了些东西,出来时正好碰上李俊彦。

    “头……公主殿下!”

    “哦,是俊彦啊,什么事?”

    “殿下,我……我不是有意向您隐瞒的。”

    “啊,没关系,多大点事,你也是奉命行事。”

    “殿下,其实太子殿下他,他一直很关心你。”

    “嗯,这我知道。”

    “就请您,跟他回去吧,殿下,这样僵着不解决问题。”

    赵银河顿了顿脚:“李俊彦,刚才他说的,你都听到了?”

    “是,殿下。”

    “看来他很信任你,哦对,若非信任,他也不会派你来我身边——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和你的主君一起,让你生活的土地,变得更好——就是这样的‘更好’?”

    “我不在意太子殿下的想法,”李俊彦说,“但我相信,他有远见卓识。”

    “远见卓识么……”赵银河笑了笑,“那就这样吧,我们道不同。”

    她拍拍李俊杰的肩膀,朝门口走去,李俊彦想追上去,想再劝劝她,这一年的相处下来,他真的,很喜欢朝梧公主,他觉得这位公主殿下,与他的主君,与长宁太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也知道,这样的人,是劝不动的。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

    唉……

    主君之命,不可违。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帮不了赵银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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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教会大门时,差不多是晚上八点。

    赵银河看见了还坐在门口的王铁柱和吉米。

    “你是……王师兄?”

    “小师妹!小师妹你好了!小师妹我跟你说,上次真是对不……”

    “谢师兄挂念了,我没什么事,”赵银河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时间紧迫,他开门见山道,“王师兄可认识义安社的人?”

    “认识的,小师妹。”

    “我想见见他们,就是上次那个人,那个,刀哥?”

    “这没问题啊,我打电话给他。”

    “不,我们过去吧,王师兄开车来的吗?”

    “啊这……小师妹,师兄我……我不会开车。”

    “没关系,我可以借一辆,”赵银河看向吉米,“你也一起吧,吉米老师。”

    三人下山,向高小强借了辆车,朝湾区开去,王铁柱已经事先打了电话,刀哥在那里的一家酒吧等着。

    但是行至中途,刀哥又打了个电话来,听王铁柱说是赵银河要见他后……

    王铁柱尴尬的挂断了电话:“小师妹,他说……他有事,见不了面。”

    不出意料。

    这个时候的荣氏就是瘟神,谁见了都要躲着,义安社的人未必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会躲起来。

    “没事。”

    赵银河把车停在了一处河堤边,下了车,望着对面夜色下,灯火璀璨的湾区。

    刚才开车时,她扫了一眼下午的庭审结果。

    荣京燕没有直接认罪,但也未曾否认自己和乔治的关系,总的就是个:我虽然认识他,我们也有合作,但我不知道他和境外势力的关系。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认,因为那样会闹得太大。

    他应该会和检察官磨一磨,最后被定个‘从犯’的罪名,这样才符合三藩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

    但是……

    她拨动手表,看着此时此刻在法院门口的现场直播。

    庭审下午五点半就再次休庭,明日继续,可从今天中午开始,抗议的人群就塞满了整条街,因为人们不是傻子,有人会信通敌叛国这个说法,也有人会信荣京燕是被利用了,但还有人,会坚定的认为这是一场骗局,是三藩市政府想要掩饰真相而导演的骗局。

    现在赵银河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站在上帝视角,人们的怀疑与愤怒都是合理的,抗议者抓住了重点,切中了命门……

    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要见荣氏的人一面,见荣京燕。

    因为身份特殊,休庭之后他被放回了家,监视居住。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任何人能见他。

    赵银河,不行。

    我得想想,怎样,才能见到他……

    就在这时,吉米也下了车,他走到赵银河身边:

    “太子怎么说?”

    赵银河瞥了他一眼,反问道:“那笔钱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太子跟你说过了?”

    “嗯。”

    “我听人提起过,”吉米说,“但我没有参与他们的任何事。”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我怎么说重要么?”

    当赵银河在举行祭典的那个时间点找到吉米时——在那个最后一刻的时间点,事情已经无法扭转了。

    “是你把乔治介绍给了草壁慈善基金会?”

    “我没有,真的,不骗你,但我的确和一些人聊过三藩精卫的事情。”

    “和谁?”

    “海棠使馆的朋友。”

    他倒是诚实,但这个信息没有价值,因为他不可能当庭指证一个国家的外交官是间谍。

    吉米老师现在的角色很微妙,他全程参与了三藩精卫连环自杀事件的调查,现在网上已经挖出了他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所以,他现在是这起案件的重要证人——这也是为什么昨晚警备署的人来抓他。

    他是可以作为证人出庭翻供的。

    “太子殿下和内务府想要如何处理此事?”吉米又问。

    “是我来处理。”

    “哦?那么公主殿下和内务府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是,我来处理。”

    “那么赵小姐打算怎么办?”

    “让荣京燕翻供。”

    “翻什么供?——说这笔钱是用来颠覆他国政权的情报资金?”

    “是的。”

    吉米愣了愣,认真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让荣京燕坦白一切,说出这笔钱的真实用途。”

    吉米笑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疯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你可听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国家承认自己干涉他国内政的先例——而且还是在法庭这么正式的场合?”

    “为什么不可以承认?”

    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吗?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这放在国家的尺度上更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这么做,维系国家的法理和大义就不存在了——这就是,这件事为什么上不了秤的原因。

    神州不会认,证据确凿也不会认。

    就算荣京燕认了,下一刻,每个神州人都会蒙住自己的双眼说他撒谎,荣京燕一旦这么说,叛国的罪名马上成立——而且,是真的叛国,不管他以前有没有叛国,当他在法庭上作出有损国家利益的陈词时,他就叛国了。

    “三藩市政府现在如此被动的原因,是什么?”赵银河问,“中饱私囊?贪污腐败?还是这笔钱不可以被提起?”

    其实三藩市政府应该是知道‘原因’的,不管是草壁慈善基金下的绊子,还是内务府的放任。

    可不能说的东西就是不能说,所以即便抗议的人群已经把法院堵死了,谎还是得撒下去。

    “都不是,”赵银河说出了吉米没有想过的答案,“三藩市政府如此被动,仅仅只是因为,系统的自我纠错功能,瘫痪了。”

    “不打这笔钱的歪心思,根本就不会出这些事,如果这个时候还一味掩盖下去,自我的纠错能力将永远不会启动,问题永远不会解决。”

    “三藩市政府必须承认,是自己挪用了这笔钱,进而给了人可趁之机。”

    “做错了事,想改,首先得承认错误,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最基本的道理!”

    所以三藩市政府必须先承认是自己挪用了这笔钱,而挪用的前提,是这笔钱存在,是它原本,应该用来干什么。

    “你想让他们腐败和叛国二选一,”吉米的脸上是一种荒诞的表情,“让他们承认,是自己的腐败给了别人做文章的机会?”

    “认腐败,总比最后落个叛国的下场好。”赵银河说。

    “我该说你是天真呢还是蠢呢?你觉得他们会做这种选择题?”

    “选择题不需要由他们来做,”赵银河说,“神州将治权交给了各地政府,官员皆由基层选举逐级上升而来,政府的法理性来自人民,帝国,并不是外界所认为的,由皇帝决定一切的独裁国家。”

    她说得没错,此刻法庭外的抗议就是最好的佐证。

    尽管帝国第一宪法赋予了皇族绝对的权力,但这种权力是被克制不被使用的,在99%的场景下,与基层平民打交道的是政府。

    “如果荣京燕翻供,政府将彻底压不住这件事,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再次经行调查,并且在全体三藩市民的监督下得出结论。”

    “你有想过后果吗?赵小姐。”

    “事情会扩大化,有一些人会鱼死网破阻碍调查,国会会插手……会有大混乱,”赵银河说,“但是,最终,真相会被完全挖掘,有许多人都得吃牢饭,甚至于整个三藩市政府都会被解散。”

    “然后整个神州都得背锅?在一场地区政府系统性腐败的乱局后,向全世界承认自己颠覆他国政权?”吉米瞪眼道。

    “这,”赵银河看着他,“是背锅吗?”

    “所以你的结论是,最后,让整个帝国都一起反思认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不分的地带才会滋生腐败,道理是简单的,简单到三岁小孩都懂。”

    吉米看着赵银河,看了那么几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疯了,你以为,黑白对错会这么简单的分清楚?”

    “神州人自己会做出选择,”赵银河说,“我们要做的无非是让荣京燕在庭上说真话,至于他说完之后,神州人是蒙上眼睛指责他撒谎,还是扯下遮羞布不装了开战吧我们就是反派,亦或是争吵内斗开始反思这到底是不是神州自己搞出的问题为什么会出问题……神州人,自己会做出选择。”

    是的,这确实,是她的观点,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观点恐怕太幼稚太理想化。

    但是,神州人自己会做出选择,这很重要。

    因为如果人民无法自决,那么他们就是一群无知的羊。

    那么长宁,就是对的。

    事情闹到这一步,最后总需要一个体面,这个体面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结果可能会很凄凉,但是,是自己体面,还是无所不能的王来替你体面,区别很大。

    “所以你现在得见到荣京燕?”

    “对,明天开庭之前,必须说服他。”

    “你怎么说服?”

    “尽力而为。”

    “怎么见他?”

    “不知道。”

    吉米无奈的笑了,说的,倒是真好听,可办法,好像一个都没有。

    “不管是见他还是说服,内务府不是轻而易举么?”

    “我不可以靠内务府。”

    “公主殿下,内务府是为你这样的人而存在的,它是你与生俱来的力量,你说你不靠它,不是在扯淡么?——你从生下来到现在,有哪件事,是没有靠内务府的?”

    “没有内务府你会认识我?没有内务府你能吃穿不愁?没有内务府你能习得一身武艺?没有内务府昨晚那种情况你能活着?没有内务府你能在望乡码头上有那么一大个院子?”

    “我知道,没有内务府,就不会有我,我的所有自由与权力,都是内务府赋予我的,但是……”

    她眼神坚定:“我,不可以靠内务府。”

    “那我真是奇了怪了,赵小姐,一直以来,我都很奇怪,为什么帝国的公主,会如此抗拒她的家臣?”

    赵银河沉默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长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所谓无所不能的神州皇族,早就被他们自己设计的规则绑架了。

    但是,她好像又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需要吉米帮忙,她需要在荣京燕翻供的同时,吉米去见媒体。

    所以,她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吉米老师,朝梧公主,不可能背叛她的尊荣,作为神州图腾的皇族,不可能低头认错,不可能承认他们所统御的国家拨了一笔钱用来祸害他人,她一旦那么做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伤害那些追随她、信仰她的人。”

    “钱是在内务府的授意下拨的,被内务府侍奉的人,不会承认。”

    “如果我要让内务府办事,那么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应该是杀你。”

    “因为这是朝梧公主与生俱来的自由与权力,也是她,与生俱来的阶级与立场。”

    “她,背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