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余旧梦
繁体版

第一章.风的告别曲

    故事的最开始,是邬镇的一个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童年。

    故事的最后面,是所有人无论愿不愿意都要面对的长大。

    记忆是无声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时间带走了沉默,留下了寂寞。

    记忆中的事永远留在了过去,记忆中的人也永远留在了往日,如今,故乡换了面貌,故人也变了模样。

    梦的最深处——

    我缓缓向前走,一路上,荆棘丛生,我的手不慎被刮伤,点点血迹滴落在裙边。可我并未迟疑,继续向前走着。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可我知道,除了向前走,我别无选择。

    身后不断有人唤我的名字,带着深深关切与殷切期望,“小浅夕,跟我回家,回到一切都没有变的时候……”那里站满了很多人,有亲人有朋友有老师,他们站在一起,占满了整个回忆,一句又一句地唤着。

    “小浅夕……”

    我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往回看,泪水在眼中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无论我想不想往前走,都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向前。

    儿时的欢笑声——

    “小浅夕,快来追我,哈哈哈,你腿这么短,追不上……”

    “你站住!每次就知道欺负我!”

    哥哥和堂哥一起闹着小浅夕,相互斗嘴又不约而同地护着小浅夕,“你是妹妹,哥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年年烟花绚丽多彩,三个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在烟火映照下显得更为弥足珍贵,一起放烟花,一起吃零食……

    儿时的承诺——

    小学的桂花树下,四个小女孩唱着童谣,天真灿烂,落英缤纷,笑着约定,“拉勾上吊,一百年都不变,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桂花落了一地,晚风铭记于心。

    ……

    无数无数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出现在这长道的两旁,很快地闪烁而去。

    我缓慢地往前走,努力不去看四周的回忆画面,那一幕一幕,都是我珍贵的过去……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稻海,微风中带着久违的稻香,四面都是山,一阵风吹过,金黄的树叶随风飘扬。

    一个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手中还抱着一只一米六高的熊玩偶,眼中尽是纯真。像是自由自在的风,无拘无束,宛若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不谙世事。

    我微怔,不知不觉走到那个小女孩的前面,看着那相似的脸庞,我有些恍惚,那是我幼时的模样。不同的是,我清冷如水,女孩热情开朗。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虚无,天地间,只剩下我和那个小女孩。

    “我是长大后的你,小浅夕。”我蹲下身,仔细地看着小浅夕。一别经年,记忆中的自己和家乡早已模糊。但又是这么地熟悉和亲切。

    小浅夕睁大眼睛,好奇又高兴地问“长大后的我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说话,沉默着。“长大后我当了作家吗?爸爸妈妈回来了吗?还有,爷爷奶奶有没有带我去游乐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带着孩子的天真。

    “没有,”我笑着,眼里却有泪。

    “钱很重要吗?”小浅夕难过地说,“我不想长大了。我就跟着爷爷奶奶在这山里过一辈子。”

    她一脸坚定,我眼中泪光一闪而过。我不停地往前跑,努力又拼命,到头来,却忘了自己最初的梦想。被满目整华迷住了眼,忘了路的方向。

    “虽然我不想长大,但我希望你能开心。”小浅夕抱住她,温暖又炽热的赤子之心。

    我笑了笑,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随即,我没有再停留,不去看小女孩落寞的身影,往前走。

    ……

    前方高大的教学楼矗立着,那栋教学楼看起来有些老旧,灰朴朴的。它的身上,是时光留下的痕迹。

    孤傲的小姑娘站在最高楼,迎风而立,目光浸满忧伤,脸上挂着泪痕。

    我不禁怔住,心似被人狠狠抓住了。那片灰暗不愿再回忆的过去像旧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重演。

    我停了许久,才往前走。

    “为什么,人要活着?”

    “因为存在,”我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淡淡抬眸。“别人都只是参考,你才是自己的王。”

    “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我好孤单……”

    “我知道。可是你并不孤单,所有人都在你的身后,只要你回头。能够打败苦难的只有你自己。我永远都相信你。”

    话毕,我大步往前,眼眶微红。

    ……

    走了许久,眼前忽现高大威严的学校,校门上刻着名字。校门前川流不息,四周都是赶着去上学的学生,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穿着深蓝色校服,带着校牌。

    远远望去,一片的蓝。

    少女身穿校服,自信飞扬,眼中有光,可总忍不住回头看,眉眼中皆是眷恋与不舍。

    “我想回家。”

    “你的身后就是家,别再回头了,”我紧紧抱住她,希望能给她温暖,“如果你硬执着于过去,受苦的是你,止步不前的是你,过去的美好永存于美好的回忆。深究,只会看到时光把所有人改变模样。你会难过的……”我忍不住哽咽。

    “他们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变的,”她倔强地咬着唇,眼角泛红,歇斯底里,不愿承认,“我不信!”

    我抱得愈紧,心中痛苦难忍。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连面包都会过期,感情自然也会变质。

    “困于过去,沉于过去,只会让所有人痛苦,”我温声安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往前走,别回头。我会一直陪着你。”

    ……

    眼前种种,过往云烟,随风俱散。时光将我雕琢成美玉,温柔有礼,自信大方。

    这不过是我的过去,是我过去的选择,是我过去的回答,是我曾经历过的一切。

    纵使往昔再幸福美满,亦不必回首。

    我无法改变自己的过去,却还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抱着熊布偶的小女孩,孤傲的小姑娘,一身校服的少女站在一起,忽然都朝着我站的位置转过头来。

    于是……

    我的过去,我的如今,隔着不远的距离相互注视。

    过去的那些我,眼底带了几分迷惑,几分渴望。

    脚步向前一迈,她们似乎要向我走来。

    眼见着她们一步步走来,似乎就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昨日之日不可留。

    “唰——”

    在她们惊讶的目光之中,我坚决地挥手,朝着身前一划。

    平坦的地面顿时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痕,如同楚河汉界一样分明。

    鸿沟,天堑。

    裂缝逐渐扩大。

    道路顿时被割裂为两半。

    今日的邹浅夕站在这头,昔日的邹浅夕站在那头。

    我凝视着她们,她们也凝视着我。

    一个的眼神里带着不解与疑惑,一个的眼神里只有冷漠与平静。

    一个皆是简单打扮,周身弥漫着孤寂,带着满心对生活的期待和向往,美好得让人舍不得打破;一个一身耀眼的红,手缓缓放下,眉眼淡漠一颗心已渐如止水。

    ……

    素淡的唇,缓缓轻启。

    “我的过去仅仅是我的过去,此后,我只有前路,再不回首。”

    在昔日之我的凝视之下,今日之我转身而去,一身云淡,一身风轻。

    隔着鸿沟,昔日的我只能遥遥注目,却再也难以跨过。

    在我转身跨出第一步的瞬间,脚下的长路,忽然变成了一封铺开的巨大陈旧竹简,一枚又一枚用刻刀划下的文字,随着我迈开的脚步,慢慢在我脚下生成,记载着我走过的路。

    前方的道路,一片空白,竹简上还一个字没有。

    就像是近在眼前的未来,等待着我的脚步,等待着我的书写。

    我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抬脚迈步,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会儿,便重新往前而去。

    炽烈的金光,笼罩了整条通天路,也模糊了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