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祸(下)
郑功解下竹弓,搭上羽箭,五十米开外,一箭靶心。坐在一边的田菜激动的站起来拍手:“哦哦!郑大哥又射中靶心了。”
郑功擦汗:“嘿,这算什么,只能射射野鸡什么的。”
酸味从旁边漫过来,张达那大眼睛羡慕啊,口水横流。
为什么他就没有这么好的箭术,他也想百米穿杨。
田菜挽上额角长发,抱着一捆羽箭,对两个还在较劲的人道:“郑大哥,张大哥,一起去我家吃饭吧。”
“那敢情好啊……”张达搓搓手,准备上去帮忙。郑功一拦冲上去:“唉!菜菜,我来拿,这可重了。”
田菜的脸色开始微红,而张达的脸就大煞风景,可惜没人瞧那张横脸。
酒桌上,郑功和张达聊着仗剑江湖的梦想,张达摇手:“你能去盛剑,我去不成。”
郑功醉眼迷离:“你为什么去不成,瞧瞧这身健肉,天生的猛将。”
嘿!张达拍桌:“那不是玩绣花针吗,我更想去太行山,那刀耍起来,可比剑威武多了。”
“太行可远了,去佛门吧,还要近点。”
张达一巴掌扇过去:“去你母的,老子还想传宗接代。”
郑功侧头躲过:“那倒也是,漕帮也不错啊,就是我们生活在山里,水性不如那些河边的娃,不好入。”
张达摇头,他觉得漕帮也不是一个好选择,水性不好,又不会船,进了没前途。
郑功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太阳,又画一个月亮,张达看了一眼,把酒端过去盖上:“等我俩成家立业,留了种,兄弟去盛剑,我去太行,咱们武功大成,就成一番功绩伟业。”
田菜把刚炒好的肉端上来,疑惑道:“你们要干嘛?”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成家!哈哈哈哈!”
郑功18,张达19,田菜16,三人一起磋磨了几年。郑功喜欢她,张达也喜她。她也徘徊不定,郑功俊朗,张达豪气。另外两个人也徘徊不定,都想闯荡江湖,又都想和田菜在这厮守一生。鱼和熊掌,都谦让着,让兄弟去选。
直到另一个女孩出现,郑功选择了她。而张达也放弃他的江湖梦,向田菜表白,办宴。
田菜读过一两年书,她设了两个关卡,只有通过了,她才能上婚轿。
第一关讨喜,就是如何让她的几十个亲戚朋友,煮妇养婆们感受喜事。
张达上山,猎了一头老野猪,将猪肉分条,给众人。猪肉不多,但还有一头被打死的野狼,没人敢要。
第二关三两心,田菜要三两真心,张达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三两心。把沾血的柴刀放秤上,足足三斤。
郑功听说这件事情,人都笑疯了。之后,婚礼已经办了,张达娶了田菜。
两个人早已做好准备,要么大哭一场,然后闯荡江湖武林。要么迎娶女神,然后老去的日子默默神伤。
可生活就是那么喜剧,谁也没走成。
对面,有些邋遢的男人讲这个故事的时,眼里全是泪。
是啊,曾经的过往,转眼已经十年了。他十二岁还在掏鸟窝的弟弟已经二十二了,准备去娶还在青春年华,才二十六的田菜。
而十二岁身体的秦泽,从某方面来说,是有40多年的阅历,所以他懂,郑功的无奈。
郑功拉着我到小窗户边,指了指。我抬眼一看,一个长的不高,有些黑,却看着很顺眼,应该也有二十多了,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
郑功凑过来问道:“长得如何?”
我悄悄斜郑功一眼,看他表情,很骄傲。于是小心道:“容若依人,山泉清甜?”
郑功捧腹大笑,我问道:“是郑大哥的妹妹吗?”
郑功闻言,笑的更欢了。他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她,她上个月,为我生了一个孩子,哈哈哈哈……!”
秦泽:“……”
郑功想离开了,我问他要去哪?他说盛剑城。
我问有多远,他说千里之遥,群山之巅。
我又问他,她不好吗?家不幸吗?你不满足吗?
郑功靠在墙上:“男儿志在四方,何困于个人小小之欲。投往盛剑,习得武艺,便投身义军,反元抗胡。”
“我不孝不仁,那仅我个人,可国家沦丧致无数人不孝不仁,我难以忍受。”
秦泽:“天下自有能人,何必扛于自身?”
郑功:“能人谁知?能人不扛,任由人踏?若天下人皆你这种想法,何不投元廷做元狗?!”
小小房间针锋相对。
历史就像车轮,无情的朝前方驶去,今天是元朝,明天就可能是明朝。你能管那么多吗?
秦泽前世是历史爱好者,他知道,元朝定鼎天下初期,正是最强的时候。现在去反元,无异于送死,你一死,连累受亲,三族受罪。
一百年后,元朝自己就会衰落,那时又会有一个新的皇朝出现。
两人都要去盛剑,但两人理念不同。郑功去盛剑,欲复汉家河山。
秦剑去盛剑,去见识,游览天下。或许前一刻是好友,但这一刻,可能却是陌路。
两人又不谈未来了,只不过秦泽时不时喊他不仁不孝的义贼。郑功也没什么好语气,直接一个胆小内惧的屋鼠。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抱着孩子进来时,我喊了声嫂子,她就把孩子让我抱抱,说让我干爹。
在秦家乡,秦勇也说,如果他生了孩子,让我当干爹。
我转移话题,称赞起这孩子白白胖胖,嫂子照顾的好。
郑功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满还是高兴。把小孩子还回去,我看向屋外,天已经黑了。
人群仍在吵闹,郑勋在酒桌上吹牛,新娘已经进屋,今天还不能洞房,明天才是大戏。
我转头,嫂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扑闪扑闪的。
郑功在门一边靠墙,闭着眼道:“张达,已经去太行了。他走之前,托我照顾田菜,我说服不了我爹,就让我弟娶了她。”
“那嫂子怎么办?”
抱着孩子的女人说:“后天,我的丈夫郑功去为好兄弟张达报仇,几天后在山上失踪了。”
我压着声音,转身揪住他的衣服,低吼道:“姓郑的,我问你她怎么办!”
郑功没有吱声,女人笑出白牙:“我会等他回来,为我编草环,戴在我的头上。”
土烟花升上天空炸响,新的一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