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蜉蝣(上)
和周围的人一样,秦泽自出生就平淡无奇,随着和同龄的人孩童长大,秦泽记忆慢慢复苏,差别也就拉开了。
在9岁,秦泽所有的记忆就已经恢复了。20多年记忆加成,学习能力和处事交际超越同龄。
但日复一日的耕作,上山,甚至和兄弟们一起玩耍,都让我在兴奋后感受到空虚。梦回前世,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茫然的蜉蝣,不知去往何处。
突入秦乡,远离了城市,但秦泽感觉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碌碌无为,还是如蜉蝣一样,茫然的等待明天到来。
一锄将土里的草根铲断,拢成一堆。用布帕擦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都已经秋末了,可我还是觉得夏天没有过去,就挥舞几锄,就开始汗流夹背。
“二郎!二郎!”粗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秦勇秦大郎。
秦大郎,饼大的脸,人显黑,浓眉大眼无须张飞就是他,只不过没有那么雄壮。
秦勇牵着牛下山,让牛去吃我刚刚挖的草。
“二郎,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勇掏出淡绿色秀气小帕,我赶忙拒绝:“别,你当没遇见我。”
大郎一拳砸过去,痛的我龇牙咧嘴,捂着胳膊揉,舒缓疼痛。
“二郎,柳小妹多少人喜欢啊,要不是哥哥结婚,我家媒婆都去了。”
秦勇的话我不是不明白,如若自己像秦勇一辈子都在大山,可能就接受了。但自己不是,他是要走出大山的人,柳小妹是个好姑娘,自己,不能害她。
两人打闹一阵,柳小妹的礼物终究是没送出去。
路口,有棵大榕树,据说几百年寿龄了,平常老人们无聊就会坐在这。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路人驻足,讲解外面的故事。
看到大郎二郎,老人们就让两人坐下,一起聊天。
老奶奶也是八卦,问我年龄,我眉毛一跳:“十二了……”
“十二了呀,泽牙子,有喜欢的女娃吗?”
“没……榕奶奶,我想出去走走。”
榕奶奶坐在树根上,笑道:“好啊,出去走走好啊,泽牙子,你知道外面有什么吗?”
我摇头:“不知道,我从没出去过。”
“外面可危险咧,邻村那张小子,出去刭现在,还没回来咧。”
“还有那小花,原以为能等张小子几年,结果不到半年就嫁了。”
“出去要花钱,可多了,没点本事,走不了几个乡。”
婆婶们的杂言碎语,没有干扰榕奶奶:“泽牙子,你出去闯,我支持。你留下来,我也支持。你有你的选择,你的人生从来都是由自己走,这,你比谁都明白。”
“我曾经问过一个旅客,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说,是宽大无垠的。外面的人,到处都是,外面的风景,千百万态。但是,外面很危险,他说,外面,最危险的就是人……”
八十多岁老人的胡言乱语,有几人当真?又有几人记住,伴随落日消失,这次聊天也就结束了。
夜色下,两人告别,秦勇回家,秦泽继续朝夜路前进。
秦泽的家是用泥土和硬木混建的的土房,两层楼。秦福在住一楼,秦泽住二楼,至于秦湖,除了二楼,他想睡哪没人管他。
躺在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布包,掂量掂量,还挺沉。倒出来,是一枚枚泛绿的铜板,拇指大,跟硬币大不了多少。
一枚、两枚……476枚,是秦泽12年的积蓄,这家亲戚给点,那家亲戚给点,自己又不喝酒抽烟摸牌,就一直放着。
秦泽想了想,把余76铜板放在枕头底,剩下的,挂在房顶,和兽衣混在一起。
一夜无话……
再一睁眼,穿上衣服,打水,手指漱口,衣布洗脸,擦身,去除睡气。从床底摸出砍刀,背上弓箭,准备上山。
上山干嘛?秦泽也不知道,无非挖一些野菜,运气好碰上野鸡之类,如果没什么收获,就挖一些草药。即然来了,就要带一些回去。
从这座山,跑到那几座山,都是常有的。等雾气渐散,林子清晰,秦泽劈出一条路,看到了一大片蓬叶树。
“夏根?!”类似疙瘩的小土豆。味苦,喜干土,又要常降水之地,一般在半山腰处,特别难挖。
我丈量范围,发现虽然看着多,但很稀疏。砍刀劈断旁边的木藤,就周围乱七八糟的树修理,准备下山了,明天再来挖。
没有原来返回,反而走到秦三郎秦斌的家,秦斌仅比自己小个把月,他父亲是行商,母亲又会织布,家境富裕。
秦斌瘦高,脸白,衣服是花红柳绿,挺招小姑娘喜欢的。
我来的时候,他娘正在做菜,看见我来,还特意取下一块腊肉。
秦家乡下富三郎,有情有义兄弟夸
有一半,是织婶的功劳。织婶命运也不好,和秦斌爹订婚,组了个家,织婶织布,斌父卖布,前两年,还红红火火。后来斌父去盛剑大城行商,直到现在也没消息。
有人说:“是被大城市的小姑娘勾了魂。”
“有人说,他找到了更好的。”
“也有人说,织婶年老珠黄,他不喜欢了……”
但有一件是真的,秦斌父亲把织婶所有的布和钱全部拿走了。
一盘腌萝卜腊肉,一盘炒青菜,一锅菜豆汤和凉拌菜。
我脸上罕露笑颜:“哈哈,看来有口福了。”
秦斌坐对面,夹起青菜,问:“二哥,今天都什么收获。”
摇手:“秋末了,能有什么收获,今天爬了几座山,都枯了不少。”
“那我也不上山了,我陪我娘织布。”
一听秦斌没事,想到那一片夏根:“唉!别急,我发现一片夏根,刚刚我才清理,明天你陪我一起挖夏根,我分一半。”
“那敢情好,明天陪二哥上山。对了,要不要叫上大哥?”
我一囗喝下菜豆汤:“叫他,让他去和嫂子再亲热两天,这是我俩的彩礼!”
夜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盖着喜被,你一句,我一句。
“二哥,你要出去吗?”
“是的,我要出去……”
清晨仍然是雾蒙蒙的,两人虽然都才十二岁,爬山入河都是不惧。走到昨天发现夏根的半山坡,两人拿着砍刀劈断蓬枝。秦泽挖,秦斌拍土装背。
夏根有大有小,大的有土豆那么大,小的比樱桃还小。两人忙活到下午,才忙活完,我坐下休息,看着秦斌把挖开的土推平踩实,闭上眼,不知何想。
夏根全留在秦斌家,织婶会一个个削皮烘干,由秦斌打成粉,留一半,另一半给我。
路过榕奶奶家,也不管她要不要,能不能吃,将准备拿回家的板栗全送给老人,两手空空回家睡觉。
再一睁眼,一个亲戚串门,说土里长了些草,我拍胸口,明天去帮忙。今天饿一天,把衣服洗洗,缝补缝补裤子,一天又过去了。
这个亲戚家,儿子有些好吃懒做,土地又在山尖上,两个老人又患了腿病,田没人照顾。一般懒儿子牵牛去山上转一圈,又跑回来,如果不是另一家亲戚闲着无聊去看,过冬的玉米能不能丰收,都是问题。
两老人做饭,很丰盛,比秦斌家还多一碗肉汤。我全部吃完,背上锄头,上了山尖。玉米都已经长出来了,我撕开青皮玉米,没长籽。
野草都窜一米高了,抓住根部,使劲一扯,竟然还没把根扯出来?!他可是秦二郎,百斤石只是一口气的人!
于是活动活动身子,凡是每一株高大野草,必全力拔出,断根的也尽量用锄头挖出来。
剩下的小野草慢慢锄吧,山尖不大,野草锄完也才中午,虽然有些饿了。我想了想,午饭晚饭凑成一顿。
闲着没事,就去修理树林,将枯死和落下的树枝捆成两米高,一米多宽的椭圆柴捆,背着就下山了。
到亲戚家,已是日落,将柴捆送给二舅,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饭。
秦泽的食量很大,今天又耗气力,又是长身体,盆装的饭才得个半饱。
两位男人想给我盛饭,可菜已经吃完了,他们都还没吃。我摇手,表示已经饱了,辞别两个老人,回了家。
早出晚归,自九岁起,就是秦泽的日常,很多时候,连秦泽自己都觉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不然光靠秦福,这具健壮的身躯都不知道能不能争过大郎三郎。
再一次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秦泽就是睡不着。起身坐在床上,又觉得烦躁。推门出去,几步跳树上,飞到屋顶,遥望稀疏的灯火,这才感觉平静。
这是刚挖完土的二舅家,这是已经结婚的秦勇家,那是榕奶奶家,那是和自己一起挖夏根秦斌家……一家家灯火通明,最先熄灭的是榕奶奶家,接着二舅家。
秦勇竟然也熄灯了,哼!白天没力气,晚上当狠人,秦斌家过了好一会,也灭灯了,应该是织婶灭灯,她又忙到大半夜了。
再看,是柳家,那个以前天天陪自己乱跑的小姑娘,柳小妹家,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