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日子到了。晨曦的母亲为母女二人各自准备了一个玻璃容器，里面装着她们喜爱的副食品，分别是剥好的瓜子，果仁，葡萄干，以及杏仁酥之类的零食。在另一个包里，晨曦翻出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围巾，估计也是母亲临时赶着织出来的，她觉得大厅有一丝凉意，索性将围巾裹在身上。老人家考虑周到，对小辈的爱不善言表，喜用行动表示。她们并排坐在候机室的座位上，默默吃着容器中的食品，心中依旧不舍，多数还是对老人的挂念。身边不时有小孩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露华偶尔也会耐着性子跟几个小孩打招呼，聊些游戏之类的话题，毕竟是年轻人，多少还能找到一些共同话语。晨曦则喜安静，她收起食品，将耳机塞入耳中听抒情歌曲，一边闭目养神。

    飞机徐徐上升，刚开始有点令人不适。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露华反过来安慰母亲，“别害怕，飞一会儿就平稳了。”她不禁自嘲，想起女儿幼小时也害怕坐飞机，每次她都是这么安抚她，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她解释说：“我是不怕，只是飞机时上时下，感觉心脏不舒服。”

    “那您先睡一会儿。”

    “我不累，至少要飞五个多小时，不如你陪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汪伯还是Frank？”露华看着母亲的侧脸说。

    女儿的回答让她心头一紧，难怪这几天都不怎么与她说话，原来是有其原因的，同时她又宽慰自己别太多心。她皱了皱眉，说：“聊点别的不好吗？非要聊他们。”

    “我那天看到他送您回家，可惜外婆家住得不够高，什么事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空气有些凝固，晨曦好像做错了事被人发现似的心虚得很。

    “妈咪，您明知道我不太喜欢他，为何还跟他走得那么近？”露华用严肃似大人的口吻说。

    “我都预先知会过你，他这次来是专程送东西的，没有其它想法。”

    “我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我只在乎您的想法。再者说，拿东西不是应该很快的嘛，为何您足足在外面呆了一天，而且临走之前还表现地那么亲密。”

    “人家老远跑一趟，我多少也该有点表示。”

    “您别骗我了，我已十六岁，很多事情不用您说，我也看得明白。”

    她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以沉默来平复母女间的不愉快，但心中却在反复体会露华说的话，这里面的确没什么不妥，理应自我检讨。她其实也很懊恼自己的虚伪，一边信誓旦旦地答应女儿，一边又与心上人走得那么近，这完全是两面派的行为。可她的心里同时又产生另一种念头，她想告诉女儿，我已经与你父亲分开了，难道就没有自由选择爱人的权利吗？你父亲恋爱再婚，为何你不吐半个不字，而我就非得依照你的意愿行事？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彼此依赖太久，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与另一人分享原本完整的爱。她看似闭目小憩，实则迁思回虑，根本没有睡意。机舱内的噪音哄哄直响，又加上座位狭窄，令人浑身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便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杯清水润润喉咙。她打破沉默问女儿：“你渴吗？”露华点点头，她将自己喝过的水杯递了过去。

    几小时后，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在新埠机场，她们的身心才真正得以放松。候机大楼耀眼的灯光亲切而熟悉，顿生归家之感。露华主动帮母亲将行李放到手推车上，两人同行朝出口走去。隔着玻璃就能见到黑压压一群接机人员，一个个举着牌子，目光搜索着所要接待的乘客。母女俩推着行李车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户外，与熙城的干燥气候不同，这里潮湿闷热的空气立刻团团裹住了她们，一时间还难以适应。待她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晨曦的手机不停地闪着短信提示，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来自于弗兰克的短信，大致在问她们是否已平安抵达之类的问候语。她的内心有点矛盾，一方面对弗兰克的关心感到欣慰，一方面又担心女儿会胡思乱想。她暂且不去回复，只用余光稍稍打量女儿。露华则佯装不知，自顾自地翻阅手机中的照片。

    晨曦凑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露华摇摇头，说道：“没什么，随便翻翻，都是我那些朋友每天更新的生活内容。”

    “年轻真好，可以有这么多的生活趣事可以分享，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每天就只剩无趣了。”

    “那可不一定，我看有些年纪大的女性也喜欢分享她们的日常生活，比如烹饪或是制作糕点，也颇为有趣，您不妨有空也试试？”女儿转头提议。

    “呵呵，算了吧，我可不喜欢被关注。”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些年来变得愈发的孤僻，与人交往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她没有那个精力打持久战。

    俩人回到家中已是半夜，累得浑身无力，甚至来不及整理随身衣物，便连忙淋浴就寝。再次转醒时，已不知不觉睡到了隔天中午。晨曦都不记得自己是几点入睡的，她躺在舒适的大床上仰面朝天。昨晚忘记拉上窗帘，刺眼的阳光已铺在了她的床单上，外面晴空万里，一朵朵白云如棉花贴在蓝天之上。她感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现实。素净的家居还如临走前一样整洁，令人心境平和，看来无论走到哪里，还是家最温暖。这套两房一厅的小公寓是当初离婚时，赵睿升留给她们母女的唯一财产，除此之外别无其它，但对她来说，这已是最大的给予。不一会儿，只听厨房里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她急忙下床看个究竟。穿过客厅走去狭小的厨房，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原来那些声音来自于培根和鸡蛋在高温下溅出的油响。

    她见女儿亲自下厨做早餐，深吸一口气，说：“嗯……好香啊。”

    “妈咪，你醒了。我马上就好，您要牛奶还是咖啡？”

    “我两个都要，今天怎么那么勤快呀？”

    “好，请稍等。”露华一副小厨娘的模样，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她发出感慨，“还是家里自在啊，想什么时候煮就什么时候煮，没那么多顾虑。之前在外婆家，我也想下厨来着，可厨房一直是她老人家的专用，我可不敢随便进去。”

    “说的也是。”她拉开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看女儿在厨房里忙碌，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可以享受这样简单的幸福，哪怕今后一直这样，应该也不会有太多怨言吧。露华学着母亲平日里的样子把厨房稍稍整理了一下，才似模似样把食物端了上桌。她像是把在飞机上的不愉快一尽抹去，坐在母亲的对面摆好餐具，同她有说有笑。

    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母亲，问道：“我的手艺如何？”

    晨曦点点头，说：“有水准，咸淡适宜，软熟度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听到这样的评语，自然令露华眉开眼笑，“那您可要全都吃完噢。”

    “那当然。”

    “对了，我们需不需要给外公外婆报个平安呀。以外婆的个性，如果不跟她知会一声，她或许会胡思乱想。”露华突然说。

    “嗯，我差点忘了这事，幸好有你提醒我，一定要跟他们说一声。”话音刚落，她便起身去拿手机发短信给父母。转念一想，自己睡过头尽也忘了回复弗兰克的问候，对方一定等得着急，不如趁这时一起相告。她的猜测没错，短信发过去没多久弗兰克已迫不及待地回复了。

    “我等了一夜，终于收到你的回信，想必舟车劳顿，你们也早早休息。”

    她写到，“不好意思，我跟女儿都已累极，回到家便倒头就睡。”

    对方只回，“没事，平安抵达就好。”

    她没有再接下去，转身回餐桌与女儿共进早餐。一边吃一边不忘嘱咐女儿，“等下记得把行李整理一下，将脏衣服拿去清洗。”露华顺从地点头。晨曦一向爱干净，整个家被她打理的一尘不染，当年装修屋子也是她一手包办，家具以浅色原木为主，墙面也选择了乳白色的油漆，加上装修的巧妙，增加了不少舒适感，使原本不大的生活空间显得宽敞许多。她环顾四周，曾几何时这里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回想以前，她和前夫也曾挤在这狭小的厨房中，背贴着背一起做羹汤。搬来这里时，露华才小学一年级。在那之前，他们一家三口一直挤在赵睿升父母家中，好不容易攒够了首付才买下这处单元，也算有了自己的家，为此他们曾兴奋至难以入眠。而在三年前，晨曦却意外地提出了离婚，并不是赵睿升有了外心或是其它不良嗜好，而是她发现从来没真正爱过这个男人，可自己却奇迹般的与他生活了十几年，而且还有了女儿。不知是谁给了她勇气，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作出了抉择。

    赵睿升问她：“你跟我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突然才说重来就不曾爱过我？”

    她答不上来，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这么突然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睿升，我知道我的决定很突然，但它已经在我心里酝酿了很久，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许你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你没发现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吗？我有我的爱好与追求，而你也有你的志向，你不需要时时刻刻迁就我。理想的婚姻应该是两情相悦，志趣相投的，而不是一方一味地迁就另一方，你说呢？”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大堆，赵睿升是否能听得进去。

    “那一开始，你怎么能接受我们之间的差异。”他反问她。

    “那时太年轻，总觉得你能对我好就行。可现在不同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无论是个性，理想，还是价值观等等……都不一样。这样的婚姻勉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听后不停地搓揉自己的头发，偶尔抬眼望她，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对于妻子的离婚诉求内心还在挣扎中，他需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想了想说：“那露华怎么办？她才刚升中学。”

    “她也不小了，懂得分析问题，也会体谅我们作出的决定。”

    “可这明明是你的决定，不是我。”他突然咆哮地喊出口。

    “好吧，算是我的决定，我相信她会理解的。”她用妥协的口吻说。

    最后，在几番讨论之下，他们终于谈妥了离婚协议。露华跟着母亲生活，所以房子归属她们母女，房屋所剩的余款将由晨曦每月按揭支付，而家中所有现金将全数归赵睿升所有，只是露华今后的生活费和教育费将有父亲承担。整个离婚过程比想象中来得顺利，没过多久，他便搬出了公寓回去和父母共同生活，一切又回到了结婚前的状态。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又恢复了平常。露华重新开始了学校与家两点一线的生活，课业繁重，有时回到家已过晚饭时间。晨曦则忙着上网找工作，虽说寄出的信件多如牛毛，而得到的回复却少得可怜，自己付出的努力与产出不成正比，所幸她并没为此感到气馁，毕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唯一值得担忧的是，照这样下去自己仅有的储蓄将所剩无余，而露华还需要继续求学，仅靠赵睿升那点补贴估计还不够开销。

    这天，晨曦正在厨房里做卫生，女儿刚从父亲那里探亲归来，一进门便兴奋地直嚷嚷，“妈咪，你知道今天我从爹地那里得到什么好消息吗？”

    看女儿一头是汗，她从冰箱里拿出饮料递给她，一边问：“什么好消息，是他要升职加薪了吗？”

    露华将饮料一口饮尽，摇摇头说：“不是，昨天他带阿姨去做产检，医生告诉他们阿姨怀的是双胞胎。这样一来，我就有两个弟弟或妹妹了，你说这份意外算不算好消息呢？”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不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多了些不适，但她依旧敷衍地说：“那的确是好消息，替我祝福他们。”

    女儿接下去说：“爹地和阿姨还让我为未来的弟弟妹妹想名字呢，您说取什么好？”

    她感到一阵意外，转而却说：“他们应该也只是随口一说，还是你自己想吧，以我一个前妻的身份不适合参与这种事。”

    “他们是认真的，阿姨让我有空的时候帮他们想想，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我倒希望是双胞胎妹妹，看着俩位小公主长大一定很幸福。”

    “看来你很喜欢小孩啊，将来成家了可以考虑多生几个。”

    “我才不要，喜欢弟弟妹妹并不代表我就想要自己生养。养育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自己都像个孩子，哪里能当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你还小，等你长大后思想成熟了，自然就能做个好妈妈。”

    “对了，我的名字也是您取的吗？”

    “是呀。怎么问起这个？”

    “其中有什么含义吗？”

    “出自李白的诗句—春风拂槛露华浓。”

    “原来如此，我猜想也应该是您，爹地可没那个水平。”

    晨曦莞尔，女儿可爱的一面在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妈咪，如果您将来有再婚的机会，会打算要孩子吗？”露华试探性地问她。

    没想到她想都没想，语气坚定地说：“不会，我有你一个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何故，这时晨曦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弗兰克的身影。

    露华从侧面抱住母亲，说：“那我也会一辈子跟您在一起，陪您到老。”

    她轻轻抚摸女儿的秀发，“那可不行，我还指望你结婚生子呢。”

    露华露出腼腆的笑容，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想说的话，“对了，爹地跟我说他最近刚买了一套二手屋，说是等装修好了就让我去他新家看看。”

    “是嘛，那也好，毕竟一直在外租房子住也不方便，况且现在又要多添两名婴儿，能拥有自己的住所到底还是不同的。”

    “他也是这么说，不过因为手头比较紧，所以只选择买政府屋，说是同样购买公寓的价钱换成是政府屋便可以购得更大的面积，孩子们将来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当然，我偶尔过去也能多个房间留宿，不必来回奔波。”

    晨曦听后，表情稍显不满，“最好不要，我可不希望你老是跑他那边去，他乐意不代表他现在的妻子没意见。”

    “我觉得阿姨为人亲切和善，为何你们老是防着她？”

    “女人心，海底针……现在跟你还讲不明白，以后你经过的事多了自然就懂了。”这个观念倒是与她的母亲不谋而合。

    女儿皱着眉头说：“你们大人的世界好复杂，所以我才不考虑结婚生子。”

    “行了，赶紧忙自己的事去吧，结婚生子的事还早得很。”待女儿走开后，她又陷入了沉思。回到新埠已有一段日子，可她的工作还没任何头绪，现在又听到前夫购房的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她想的是一旦孩子出生，住房落定，会不会就间接影响他支付露华抚养费的能力。现在又加上自己的工作没着落，她便更失去了底气，一股莫名的焦虑再次拢上心头。自熙城回来后，她已好久没有与弗兰克联系，不管是出于自尊心作祟也罢，仰或是对感情始终抱着患得患失的心理，反正自己还没有勇气主动出击。而令她纳闷的是对方也没那么急着找她，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她心里不是没有失落感，可当务之急要先解决生活问题，也无从考虑那些额外的事情。反倒是汪明远还时不时地发些短消息给她，询问她的近况。每次回复她也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详谈的意思。汪问她工作可有进展，她回答还在进行中，稍有眉目。实际情况是她还在不间断地发出简历，耐心等待下一个机会。汪听后倒是安心不少，过后也不再多问什么。有时她也不理解自己的做法，换作他人或许早早利用这种好时机过上舒坦的日子，可她还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来改变现状，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获取旁人的称道，在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创造的幸福更来得坦荡自由。

    日子一天天过去，正当她对前景感到迷茫时，一丝转机悄悄降临到她的身上。周日的清晨，她照例去附近的河道边散步，这已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沿着蓄水池旁的小径往铁架桥的方向徐步前行。早晨的空气清新，鸟儿在枝头唧唧叫个不停，周围有不少跟她一样出来早锻炼的人。这时，一位身着淡紫色运动服，黑色跑步鞋的中年女子朝着她的方向迎面走来。她原以为只是某个晨练的陌生人，可那位女士在与她擦身而过的当儿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用惊讶地口吻对晨曦招呼道：“你是陈曦吧？”

    晨曦仔细看对方，一脸惊讶地喊出声：“哎，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中年女子说：“老远就看你从斜坡上走下来，我生怕认错人，便走上来确认一下，结果还真是你，你可是没什么变化。”

    “哪里，岁月不饶人。我每天早晨都会过来散步，这里空气清新，特别适合晨练，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不久前我们一家刚搬过来，就在马路对面的那几幢楼房里。你今天要是没事，要不要上我新家来坐客？”杏姐热情地招呼道。

    晨曦回她：“假如不会打扰的话，我正好也不忙。”

    杏姐忙说：“不会，不会，打扰什么呀。”

    俩人边走边说，聊起了许多往事。杏姐是她以前的旧同事，那还是她来新埠时第一间工作过的酒店。原本在客房部工作的她，由于长相清秀，英文颇好，很幸运地被调去做行政。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工作或许很普通，由于其工作性质和收入相对稳定，放在很多年前依旧是很多刚出校门的年轻女孩为之向往的职业，杏姐算是她当年的前辈，正是她一手将晨曦从新手培养起来的。虽然只相处了三四年时间，她却与杏姐建立了颇为深厚的师徒关系，对她的为人也充满了敬意。每次午饭时间一到，俩人总会约着去附近的食阁吃饭，偶尔下班之余也会一道去逛商场。这样和睦的同事关系一直维系到她离职去了另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她们才渐渐疏远了彼此，所幸的是印象中的那几年都是在愉快中度过的。

    杏姐领着她往新家走去。她的家就在附近，因此也时常有机会经过这里，对这一带自然颇为熟悉。杏姐所住的楼房外层被漆成了黄橙相间的暖色调，乍一看非常刺眼。

    杏姐看她的表情有了些变化，便笑着问：“是颜色太刺眼吗？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

    “这里常年炎热，如果用浅色调会比较合适。”

    “可不是，越看越烦躁，只不过户型和装修还算令人满意，也因为看中这点，我当时毫不犹豫就决定买下这里的单位。”

    “外观不重要，最重要里面住得舒服，毕竟我们在屋里待的时间久，就跟婚姻一样的道理。”

    “呵呵，说的也是。”杏姐仰面大笑，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好在她的五官还依旧漂亮，体型也没多大变化。

    杏姐家的楼层很高，所以光线充足，走进屋里能感觉每个角落都洒满了阳光。她把家装饰成田园风格，客厅里摆放着清一色的薄荷绿原木家具，搭配米色背景墙显得格外和谐，看得出女主人的品味高尚。她由衷地赞道：“我好喜欢你家的装修，简约大方，舒适淡雅。”

    杏姐在厨房里忙着切水果，一边回她，“呵呵，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会说话了。”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杏姐将摆好的果盘端到茶几上，并顺手叉了一块水果递给她，然后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你现在还在老地方工作吗？”

    她摇头，说：“我已经离职，前段时间带着女儿回了趟老家，直到孩子开学前才回来。”

    “那你现在还在上班吗？”杏姐关心地问。

    她实话实说：“没有，目前还在积极投简历。毕竟我的年纪不轻了，光这一点就已失去了竞争优势。”

    杏姐感叹，“还是你勇敢，说走就走，不像我们这般俗套。我还有两个上大学的儿子要养，老公也不算有能耐，家里开销又大，最近还换了这处房子，可不能随心所欲呀。”

    “我哪里勇敢，也就是一时冲动，静下来想想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

    “没事，你直到有了新工作为止，先让你们家那位养一段日子再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杏姐，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已经离婚三年多了。”

    杏姐咬着水果的嘴巴突然停在半空，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晨曦，“啊，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怎么那么突然。”

    “不算突然，这早已是想了很久的事，只是我终于有勇气去做罢了。”

    杏姐叹了口气，“唉……自从你离开公司后，我们就减少了联系，想必这么多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委屈。”

    她低着头说：“受点委屈都是小事，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工作，露华明年就要考大学，想必后面的开销一定更可观。”

    “是啊，你看我那两个儿子才相差一年，几乎是一起升入大学，这一年到头的花费简直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她转而又问，“那你目前还在原单位工作吗？”

    杏姐露出尴尬的笑容，说：“你走后没几年，我就被调去了人事部。原以为这样也算得上是升职加薪，未曾想自从调去那里以后事情反而更多了，尤其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同事之间各种尔虞我诈。我是真心想逃离那种环境，可转念一想，家里还有孩子要供养，就这么一路坚持下来，这一晃也熬了有十几年。”

    晨曦将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安慰道：“你才叫不容易，我只是逃避现实，你比我坚强许多。”

    “呵呵，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正待她们聊得起劲，大门倏地被重重推开，杏姐的两个儿子走了进来。俩位年轻人身材魁梧，眉宇间英气逼人，长相也颇为相似，几乎看不出年龄差距。杏姐忙站起身向晨曦做介绍，年轻人也颇为礼貌地与她打招呼。她看不宜久留，便借机告辞。临走时，杏姐跟她要了新的联系方式，言下之意是想帮她留意合适的工作机会。

    自那以后，晨曦与杏姐又有了频繁的往来，她们时不时地会发短消息问候对方，偶尔还会相约出行。几周后的一天，她收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电话中杏姐兴奋地说：“曦，我一个舞蹈班的同学昨晚向我提起是否有相熟的朋友需要找工作，她的大姐在市区有一间规模不小的陶艺工作室，最近开班招生正需要请个助理帮忙。我就想你不正好在找工作嘛，就打来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杏姐的业余时间靠跳舞打发，她已参加过几个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赛，虽未曾获奖，但舞蹈却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在电话中回道：“这么巧，我对陶艺一直颇有兴趣，只是苦于没机会入行。”

    听她这么一说，杏姐更有了信心，“那我一定得向她推荐你了，趁这个机会你不妨跟她学点新技能，将来也好多一条出路。”

    晨曦满心欢喜，不停地向她表达谢意。虽说八字还没一撇，但在迷茫时期，这好歹是一份希望，即便知道这份工作需要她从头来过。她又想起几天前与前夫的一席通话，心中百感交集。

    “睿升，我打给你主要是想知道，你打算几时把露华的生活费转给我，这离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已整整过了半个月。”

    对方在电话里沉默半晌，才缓缓说出口，“那个……我正好要跟你商量，这次的赡养费可以晚点才给吗？我不知道露华有没有告诉你，Melissa这次怀的是双胞胎，因为胎相不稳，整个孕期事情比较多，需要经常来往于医院，费用极高……加上我们前不久才买了新房，你如果方便的话，就先宽限我几天吧，我会尽快筹钱给你。”

    她觉得对方的理由充足，如果再咄咄逼人只会显得自己不通情理。她叹了口气说：“一直没告诉你，我已将近三个月没有工作了。我也知道你目前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你尽量想想办法吧。”虽然前夫已答应下来，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地挂上了电话。她冷静下来思考，开始为自己不顾后果的离职行为感到懊悔，当初的决定似乎太草率，导致现在两边不着岸。

    再次接到杏姐的电话是在一周以后，她在电话中说：“曦，有消息了。我那朋友让你后天去她的工作室谈一下工作的具体内容，不知道你是否有空？”

    “我目前都有空，我去准备一下文件和简历，到时好一道带过去。”她欣然接受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杏姐也很快给她发去了面试时间和具体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