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熹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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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家商场的中央有个颇有名气的综合超市,超市的面积几乎占据了整个商场的一半,占地足有两层楼高,一楼主营家电和服装用品,二楼有各种食品饮料以及日用品。算来圣诞节也已临近,可商场的人流却少得出奇,完全没有往年人潮汹涌的景象,更别说有过节的气氛。他们倒是喜欢这样的购物氛围,人少的时候身心自在,汪在里面充当着向导的身份领着母女二人四处选购。

    他推着购物车,边走边说:“这段日子以来可是非同以往,尤其最近出台了新的政策,当地人不再像往年那般热衷于庆祝国外的节日,不知来临的春节是否有所改善。”

    露华好奇地问他,“那照您这么说,这些超市怎么存活?当地的购物现象是否已与新埠相似,民众变得更倾向于网络购物。”

    汪耐心回答,“自网购逐步普及后,大家自然会选择简易的购物方式。一来可能是因为价格上相对便宜,二来很多商家还提供了免费送货上门的服务,对于这种大冷天来说,的确带来不少便利。网络平台也为商家节省了许多额外的开支,如租金,雇工及水电之类。但是,这种互惠互利的商业模式或多或少也影响了实体商店的营生,不然怎么说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呢。前不久,我才把在市中心的一间小型家具店给结束营业,整年下来真的是亏得一沓糊涂。”

    “说的是,看来做生意还得讲究个顺应天意。”晨曦在旁说道。

    她接着又对女儿说:“你看汪伯伯对社会上的发展与变动了如指掌,以后我们可得向他多学习。”

    露华附和着,“是呢,光是一顿饭的时间就学了一卡车的知识。”

    汪明远被他的说辞给逗乐了,仰头直笑,“呵呵,你过奖了,露露。我是没多少年奋斗了,将来可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地咯!”他说话的当儿还不忘一边看向晨曦,那种表情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对自己的认可。而在她眼里,汪明远一直是位颇有担当的男人,这其中不单单是他拥有一份体面的事业,更多的则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他总是自带一种坚定而沉着的气度,犹如泰山般持重而值得信赖,什么事情放在他的面前总能迎刃而解。

    晨曦回道:“您真是谦虚了,后面还有更大的事业等着您做呢!”

    “哎哟,什么事业,也就是瞎忙。你可别老是在露露面前称呼我您您您的,你我都是老朋友了,不用那么见外,可别弄得我无所适从。”

    她不好意思地说:“这些年来我都习惯这么叫了,一时很难矫正过来。”

    “妈咪一直都这样,她总教导我在长辈面前要称呼您。”露华在一旁补充。

    她看了女儿一眼,又转过头问汪,“对了,一直忘了问,最近您都在忙些什么项目呢?”

    “我嘛,主要在着手做材料运输的生意。可近期市场竞争颇大,我们也是举步维艰,摸着石头过河。说到这个,前阵子倒是有几间商铺的租户有意向与我在新埠合作开设连锁自助餐馆。”

    “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呀,您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吗?”她颇有兴味地问。

    “提议的确诱人,可我毕竟年岁已大,精力有限。再者说,这类生意的背后也需要庞大资金支撑,我手头上的项目还做得不太稳定,一时半会儿真抽不出身去忙其它事情。”

    晨曦听后,默声点头。

    汪在收银处时将她手中的购物车接了过来,他把晨曦递过来的现金转而又塞回了她怀中,“你都称呼我大哥了,怎么还如此客套。”她见抵不过对方,也不作勉强,只得将现金收下。

    离开商场后,他带着母女俩到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手续。酒店的位置离商场只隔五分钟的车程,转眼就抵达了大堂门外,看得出这是一幢由老式建筑重新改建的大楼。楼体统共有六层楼高,浅灰底由石砖砌成的墙体,乳白色圆拱形窗棂,气派的大门还运用了十九世纪的玻璃旋转门。

    走进大堂,一位作主管打扮的女子先行一步迎了上来,或许是熟客的原因,她显得格外热情,“汪总,今天是哪阵风把您这位贵人给吹来了。您最近可好?看上去愈来愈神采焕发了。”

    汪笑着回道,“你可真会说话。我还是老样子,怎么能跟你们年轻人相比,我看你倒是比以往更明艳了。”

    “哪里会,您还真会拿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开玩笑。”这位容貌出众的女子露着灿烂的笑容,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瞧了母女几眼,她顺便问:“这两位美女应该是汪总的朋友吧?”

    “没错,今天过来就是想帮她们订个房间,预估会逗留一个星期左右。”说着,他便把母女俩引到跟前。

    晨曦也正悄悄打量着对方。这位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脚上只套了双黑色平底鞋,即便如此,自己的头顶也只及她的鼻子下方。女子上身穿烟灰色酒店制服,下身则是同款西裤,一头长发被高高挽起,整个人显得高贵挺拔,身上有种难以逾越的气质。据汪的初略介绍,她姓徐,是客房部的主要负责人。

    徐经理主动与母女俩握手,颇有礼貌地问道,“两位好,鄙人姓徐,是这家酒店客房部经理。汪总是我们这里的贵宾,两位既是他的朋友,那我们也应以相同的待遇招待两位。那请问俩位是想订标准套间,还是双人套房?”说话时,女子的脸颊上一对酒窝若隐若现,甚是迷人。听口音这位女士应是北方人士,不仅谈吐优雅还平易近人。她回头看女儿,露华只给了她一个“两者皆宜”的表情,她便转身回答徐经理,“那就标准房吧,一人一床比较舒适些。”对方听后立即招呼下属查看房间入住情况,并着手为她们办起手续。间歇,她好奇地发问,“你们看上去有几分相似,俩位是否姐妹?”她们相视而笑,一起回说是母女,徐经理听后一脸错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用羡慕地口吻对她说:“真是好福气,可惜我没那么幸运,生不出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

    汪眯着眼站在一边插话,“徐经理,记得你儿子好像比这女孩还要大一点吧。”

    徐抬头看了一眼露华,说:“估计是,明年就考大学了。”

    “喔?那你也看不出来有个那么大的儿子。那孩子的成绩应该不错吧?”她还是如寻常母亲那样,谈论话题总绕不开孩子的学业。

    “学习倒还算可以,就是这脾气也不知是跟了谁,倔头倔脑的。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犟得要命。”

    她们好似并不把彼此当外人,毫无顾忌地聊着自己的儿女。几句下来,徐顺势绕开话题,脸上却依旧挂着亲切可人的笑容,“不去说他了,说着就来气。你们既然是汪总的朋友,那我们就打个八折吧。”

    坐在沙发上静候的露华始终没有开口,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看。

    待手续办妥,汪亲手将房卡交到晨曦手中,并帮着把行李提到电梯口,这才对她说:“露露还在感冒,我就不上去了,先让她休息会儿,待晚饭时间我才过来接你们。”

    “好,那我们先上去,你小心开车。”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待汪转身离开,电梯门才缓缓合上。母女俩站在电梯中继续讨论着刚才那位徐经理的绰约风采,口中尽是赞美之词。晨曦将门卡插进卡槽,客房内倏地明亮。她们看到舒适的床垫,第一件事便是和衣躺在各自的床上,身体紧贴着白净而柔软的床单,久久不愿起身。露华带着倦意说:“好舒服呀!外婆家什么都好,就是居住条件差了些。”

    “那还叫差呀,你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居住环境吗?”

    “什么样的?我想听。”露华用手撑着脑袋问她。

    “小时候的家可没法跟现在的条件相比,总共才二十来平米的房间却硬是要挤下三口之家,你外公和外婆,还有我。何况以前的住房可不比现如今讲究隐私,且把各个功能区域划分得这般仔细。既有客厅,餐厅,还得有厨房和卫生间。”

    “所以你们一家三口就挤在这么小的一个房间里,这里面还得包括所有的生活功能?”

    她调整去一个舒适的姿势,将双手垫在后脑勺,悠悠道来,“那可不是,过去的老房子是真不方便,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所有这些生活设施都必须规划到公共空间去,供几大家子共用。我还记得晚饭前是我们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光,父母们一起做饭聊天,孩子们在边上一起玩耍。说来也奇怪,以前大家挤在一小块巴掌大的地方生活,反倒是相处得其乐融融。自从大家的住房条件改善以后,各家各户拥有了独立的生活空间,可彼此间的交情却变得越来越生疏,人情也越来越淡薄,稍有不顺心就吹胡子瞪眼的。”

    “我可不喜欢您儿时的住房环境,一点个人隐私也没有。东家发生点什么事西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真难想象要是我身处在那种环境中会是个什么样子。”露华的话语声越来越小,药性还没完全退去,强烈的睡意又一次覆盖了全身,她在一旁沉沉地睡去。

    晨曦则一个劲地回忆着儿时的情景,还未发现女儿已进入了梦乡,依然津津有味地絮叨着前尘往事,“说起那间房子,那可是我爷爷,也就是你的曾祖父留下来的。那原本是一幢古老而悠久的徽州建筑中的其中一个厢房,厢房正好连着一个小天井,过了天井是以前下人淘米洗衣的地方,后改为公共厨房。据说那幢房子还是我爷爷的爷爷那一代人所建的,这位所谓的天曾祖父是个当地有名的商人,年轻时从异乡漂泊到熙城谋生。他自发家以后就娶了好几房太太,后来还生了好多个儿子,他在临终前把房子分给了各房。我爷爷是他第二房太太的长孙,我跟父母住的那间房仅是她得到的遗产里的其中一部分。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幢占地面积颇大兼具气派的老宅院,她悄悄地坐落于众多周边民宅之中,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架势。它的建筑之美,有点似画家冠中的江南画作,粉墙黛瓦,加上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整体古典的造型朴实而素雅。老宅院里头统共有两个大小不一的花园,四个天井。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和几个儿时的小伙伴们在花园里玩捉迷藏,躲猫猫,或是在天井用铁质的水桶将井中的水打上来玩。闲来没事,偶尔我也会搬张竹凳,独自一人坐在天井中读书,有时一呆就是老半天……。”

    说着说着她陷入了沉思,而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女儿早已发出微微的鼾声。看着女儿可爱的睡容,她不禁在那儿嗤嗤作笑,趁着露华熟睡的当儿,她便起身去煮开水,顺便给自己的茶杯中放入一片袋装的甘菊茶包,随后又自行李袋中取出干净衣物,去浴室梳洗。

    她躺在温暖又舒适的浴缸中感受着水的温度,任凭热水淹过自己的身体,她将头部轻轻靠在浴缸边缘,使身体得到完全的放松。渐渐地,睡意笼上心头,就在这时,放在浴室梳妆台上的手机却不知趣地发出了一阵阵恼人的震动声。尽管如此,她并没打算起身接听,而是任凭电话在那边响个不停,可那声音似乎并没有停息的意思。她只得勉强从浴缸中爬出,待取过电话放到耳边时,那头却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没过多久,对方又改用了发短信的方式给她传来了几句用英文书写的简讯,果不其然,正是公司同事莉莲的“杰作”,短信的大致内容是: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公司不久将要被收购,现已计划将部分老员工裁退,大家传言你可能是其中之一。真心替你难过,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唉……多保重。”

    读完短信后,她依旧一派神情坦然,心境平和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将手机小心放回原处,轻轻抚了抚湿哒哒的头发又重新躺回浴缸中。换作是在平日,或许会被这样的消息搞得彻夜难眠,而现如今的她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故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个中原因或许还要从计划回熙城前的一次公司会谈说起。大约两个星期前的某个工作日的傍晚,当时已过正常下班时间。这时候,办公室里的职员只剩下寥寥无几。这些职员正埋头苦干,以争取在年终时获得一份可观的奖金,这其中也包括晨曦,她在这家贸易公司已服务了将近十年。这时的她还在加紧赶出手头上的财务报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工作处理完毕。当她抬头望向窗外时,外头早已华灯初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准备关上电脑,人事部的主管缇娜却突然走到她办公桌前,说有要事相商。她略觉蹊跷,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的人事部主管怎会选择在这种时间与她谈话,想必与人事上的变动有关。她没有多加追问其中的缘由,便随着缇娜来到人事部办公室。对方礼貌地邀她入坐,并不紧不慢地为她泡了杯咖啡,香气四溢的咖啡味顿时散至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她在经历了一天紧张又繁重的工作后显得疲惫不堪,这偶然飘来的香气无疑为困倦的身躯缓解了不少压力。

    缇娜开头只与她闲话家常,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大约过了十分钟后才慢慢进入正题。看得出这位人事主管似乎有难言之隐,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晨曦慢慢道来:“Celia,大家都知道你为公司效力了多年,非常不容易。可最近公司的效益每况愈下,大不如前,相信这个消息在公司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大老板原本的计划是想把公司结束营业,作出这个打算,一来是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也没有接班人。二来是想,与其这样硬撑下去,还不如早点清盘,多少可以减少点损失。幸运的是,消息一出,就有同行愿意开出不错的价钱收购我们,你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小公司来说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

    听到这里,晨曦有些按耐不住,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直截了当地问对方,“主管,您把我叫来谈话,应该不单只是为了与我分享公司里新的变更吧?相信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我公布,估计这件事与我有一定关系。您就不要绕圈子了,可以坦白地告诉我。”

    她果然是心领神会,缇娜由衷地佩服,颔首说:“没错,我想你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她又接下去说:“对方收购我们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些相应的条件,比方说,我们公司必须削减三分之一的员工。”待对方说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彷佛被一阵寒剑穿过,整个脊梁有种被穿透般地难以动弹,而在缇娜面前却又要佯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倒抽一口冷气,竭力让心情平复下来,尝试着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当然,作为我们人事部的工作之一,我是要尽可能为公司这方保住每一位员工的饭碗,毕竟大家为公司服务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体态臃肿的她在这时还不忘预先给自己邀个功,而在晨曦看来,她的言谈举止有种莫名的惺惺作态。缇娜稍稍摆起架子说:“所以上层也适当地给出了一些保住老员工的方案,其中一项就是不进行裁员,但交换条件是,减去你们原有薪酬的百分之四十。我知道这个方案还是有些不合理,但至少能保住你现有的工作。这年头像我们这个年龄层的女人想另谋出路可不是随心所欲的事,况且我还知道你有个十多岁的女儿要抚养,你说呢?不过这个方案最终能否执行还得征得大家的同意,所以今天叫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思。”待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述清楚,缇娜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可以看出这件事也令她陷于很尴尬的境地。而就晨曦来说,减薪就等同于间接赶人,这跟裁员有何区别,最大收益无非只是得到暂且的稳定但却看不到前景的工作。

    她坐在原处沉默了十几秒,才缓缓提出自己的看法,“请您让我好好斟酌一下,我会在下周一前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缇娜只吐出了一个“好”字,她们的对话便就此结束,她向对方稍稍欠身,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出了人事部,直到迈出电梯口才想起刚才走得太匆忙,竟忘了喝上一口咖啡。

    几天后,她还是呈交了辞职信,终于将沉重的石头卸下。临走时,缇娜还不忘阿谀道:“如果每位员工能像你那样做事爽快就好了,也让我们人事部好办一些,相信你离开后会有更好的前程,我看好你。”她听后一笑置之,权当在看对方演戏。一场雇佣关系终于落下帷幕,整整十年的光阴好似一瞬间如风般消逝。

    时间已近黄昏,浴室中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待了很久。她不紧不慢将身体擦干后便换上预先准备好的干净内衣,随后顺手将衣架上的酒店浴袍套上,由于没有系上腰带,行走时依旧能依稀窥见她纤细的胴体。这几年习惯了母女二人相伴的日子,她在家中逐渐养成这种随性的风格,她执意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更贴近自然,使心灵彻底得到释放。走出浴室,她将衣柜中的拖鞋套在脚上,随后又走去窗边站了一会儿,只见半开半掩的窗帘外一片漆黑,而台钟上的时间只显示了六点一刻,先前打落在窗户上的雨滴声已逐渐变小。她向远眺望,酒店的正前方紧挨着一座通往其它省市的立交桥。按理说,这样的地理环境应该不利于用来做住宿,可隔着封闭式的窗户,噪音似乎也不怎么大。

    只见桥上来往的车辆正一辆接着一辆来回行驶,密密麻麻的车灯一排排的在远处晃动,把整条马路连成了一条璀璨的光源。借着万家灯火为背景,从远处看仿佛天际中呈现出的一张五线谱。她心想,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看过这样美丽的夜景了,早已习惯了新埠那昼长夜短的自然现象,猛一遇上这不同的节气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她趁这个当儿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至适宜的度数,才合衣躺回自己的床上,转头打量睡梦中的露华,那个还保留着婴儿时期睡姿的女孩。她会心一笑,心想别看平日里总爱学着大人的模样,到底还是个孩子,跟小时候并没多大区别。显然,莉莲的短信并没有令她焦虑不堪,在那之前,她没有向任何同事提到过与缇娜交谈的内容,周围人也当她毫不知情,上班时大家只关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没有人敢在这种非常时期兴风作浪。她每天也只是带着面具勉强撑到下班,不是她不担心,而是这种担心摆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想平静地挨过每一天。

    毫无睡意的她只得将铆在墙上的电视机打开,她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姿态,握着手中的遥控器,一次又一次地检索着不同的电视频道。记得上一次打开电视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她在新埠的家中很少接触电视,除了偶尔陪着女儿看新闻,更多时候是在工作之余拾起毛笔随意涂上几笔。她的兴趣爱好并不多,无非是摄影,绘画和陶艺。不过这些嗜好确实能磨人性子,她的性格能有今日这般逆来顺受多少跟这些爱好有关。如今身在酒店,除了靠电视打发时间,还真的无它可寻。正在百无聊赖之际,汪明远却打来了电话。

    “晨曦,你跟露露都休息好了吗?我现在就过来接你们去吃晚饭。”

    “那个……露华还睡着,可能是药物反应还未褪去,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转醒。”

    “这样啊,那就先别叫醒她了,你告诉我想吃些什么,我顺道买过来。”

    她想了想说:“我看先让她睡着吧,您不如直接过来,就我们俩出去吃也行。”

    汪回道:“那也好,给她多睡会儿,毕竟感冒也没那么快好,顶多我们吃完后再给她多带一份回来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汪明远的住所离酒店不算太远。约十五分钟后,他已端坐在大堂的休息处,悠然地品着白瓷杯中的伯爵红茶。他回住所特地换上一件深褐色的毛呢长大衣,不愧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整个人立马显得精神焕发。晨曦出门前不忘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她从电梯里优雅地迈了出来,身上依旧套着先前的格子呢大衣,只在出门前稍稍补了个淡妆,头发上还能依稀闻到方才沐浴后的淡雅清香,不禁令人为之一动。

    汪先看到了她,忙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她,问道:“你一定饿了吧?”

    “哪里,之前的食物还没消化呢。”她用食指指了下自己的上腹,“只不过老是呆在房里也挺无聊的,正好趁这时与你出去走走。”

    “其实我也不是很饿,不如我们先去喝点东西。”汪搓着手说。

    她欣然应允。

    他们经过大堂时,她特地向柜台的方向望了一眼。本想借此机会跟刚才的徐经理打声招呼,可柜台处并没出现伊人的踪影。倒是柜台后方一个大大的金色徽标特别显眼,刚才办理手续时竟然没注意。它的下方站着两位年轻的女接待员,她们正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应该是刚来交接班的员工。她停留了一下,才跟随汪的身后走出大门。汪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站在一旁说:“估计徐经理去其它分店了,她不止打理这家店,还有两间位于市中心的分店也都归她管。她绝对称得上是个女强人。”

    她连忙点头,“看得出来,从之前的待人接物就略知一二了。”

    汪昂头挺胸走在前面,自顾说道:“这是一家新成立的酒店,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店,光申都就有四家连锁,东南西北各有一间。我跟徐小姐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她从北方南下打工,最开始在我朋友的餐馆里工作过几年,我跟她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晨曦,继续说:“跟我们当初相识的过程有点相似,她也是个单亲妈妈,同样有个十多岁的孩子。”

    她打开车门优雅地钻进车里,待坐稳后才回道:“昨晚听你提起她儿子的时候,我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实话,还真看不出来,她年纪轻轻居然孩子都这么大了。”

    汪的口中发出嗬的一声,边发动引擎边说:“你还用得着夸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你没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

    她忍不住发出笑声,“您过奖了,我哪儿有您说得那么好。徐小姐可不一般,她可要比我能干多了。”

    汪摇着头说:“你又客套了,我可不习惯你老是称呼我’您’。每次说你优秀你都不承认,我可是真拿你没辙。”

    汪明远带着她驱车前往市中心,车身碾压过泛着涟漪的水塘,溅出朵朵灿烂的绚花,成了雨天中特有的景致。车子途径一座座错综复杂的立交桥后,才辗转来到了一条有名的商业购物街。从街头一眼望去,只见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在街头巷尾各处孤独地绽放异彩。看得出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或多或少受了寒湿气候的影响,总感觉缺少些节日的气氛。高高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和装饰,却没有行人为它稍作停留,哪怕只是倚着它照张合影,整条街景透着满满的萧瑟。他们坐在车内还无法真正体会到外面的阴冷,只见车外的行人个个缩紧了身子,步履匆匆地赶着路,而这时的天空又下起了毛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