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可芒说：

    “老人家，你看着挺面生，不像我们骡子村的人，你是外地人吗？”

    老太太心想，郑大姑娘警惕性还挺高的。

    不错，当傅家孙媳妇，如果太容易被人骗，那可不行。

    老太太依旧痛苦呻吟着：

    “我确实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我是外地的。”

    说着，她哭起来：

    “我这辈子就只得了一个女儿，女儿小时候还挺听话的，但是一长大，就不听我这个当娘的话了，16岁那年，她喜欢上一个去我们村里耍杂技的男人，死活要嫁给他，不让她嫁，她就死给我看，我能怎么办呢？最后只能同意，成亲后，倒是在家里住了些时日，但后来，还是跟着她夫君离开了，这一离开，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我只好去找她，原本她和她夫君走的时候，也留了一个地址，可我找去了，那里却是换了户人家，问原来的住户去了哪里，那户人家也不知道，你说这茫茫人海，我向哪里找呢？我只有一个城啊一个村啊的找，找到这里，实在累的不行，又渴又饿，还两眼晕花。”

    她说着，眼泪流的更凶，简直戏精一个：

    “你如果觉得我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坏心思，那你就当没看到我就是了，我不怪你的，真的，本来你与我也就是萍水相逢，你帮我，那是出于仁义，不帮我，那也是理所应当，你不必有什么愧疚之心。”

    郑可芒说：

    “我先扶你到家里歇歇，你喝口水，再吃点饭。”

    老太太抹眼泪：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郑可芒笑道：

    “你都这幅样子了，就算真是坏人，还能怎么着我了吗？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力气，我家中还有弟弟，也还有一个姑姑呢，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怕你一个老人吗？”

    郑可炎原本就在外面帖对子，郑可芒来扶老太太的时候，郑可炎就在放对子，对子放好，也走了过来。

    恰好听到这话，他小小的身板往郑可芒面前一站，冲老太太说：

    “我会保护姐姐的，不会让你伤害姐姐，你要是敢伤害姐姐，我会对你不客气，你别以为你是老人，我就不敢打你。”

    老太太额头抽了抽，指着郑可炎，问郑可芒：

    “他是你弟弟？”

    郑可芒笑着点头：

    “嗯，我弟弟还小，不懂事。”

    郑可炎说：

    “我已经八岁了，不小了，我能保护姐姐了，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这个老人家伤害到你。”

    老太太心说，你怎么让我不伤害到你姐姐？

    你才多大点呀。

    我要是真想使坏，你还能拦得住我吗？

    老太太脸上还挂着泪痕，虚弱地道：

    “能不能不在外面聊天了，先扶我进屋？我这腿都快站不住了，你们不知道，我为了找我女儿，走过多少地方了……”

    她又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她可怜的女儿以及她可怜的人生。

    郑可芒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总觉得，她是有些可怜，也就不再耽搁，让郑可炎帮忙着，扶着老太太进了大门。

    这个时候，文姑姑也刚好用那个不太好的轮椅，将杜如云给推了出来。

    郑可芒把老太太扶到椅子里坐下，顺便向杜如云和文姑姑说了一下刚刚外面的情形，又道：

    “娘和姑姑先陪这位老人家说说话，我去给她倒碗水，再下碗面。”

    又对郑可炎道：

    “你自己去帖对子，慢慢帖，不着急，等姐姐忙完了，姐姐再去帮你。”

    郑可炎瞅了一眼坐在那里，擦着脸的老太太，又见这里有娘亲和文姑姑，他比较放心，听话地又跑到大门口帖对子了。

    郑可芒倒了一碗水端过来，递给老太太后，就立马去了厨房，给老太太下面。

    老太太擦完脸上的泪痕，接过郑可芒给她的碗，连续喝着水，一碗水喝完，这才抬眼，看着文姑姑，片刻后，又看向坐在轮椅里的杜如云。

    老太太从傅岩那里得知了郑可芒家中的所有情况，所以，她是知道，坐在轮椅里的妇人，是郑可芒的母亲，也是这次，她要主攻的对象。

    另一个是郑可芒的师傅，叫文姑姑，其实不是她主攻的对象，但是，这个文姑姑，如今住在郑可芒家里，郑可芒又喊她为姑姑，这是当了半个亲人的，她也不能含糊。

    老太太将碗搁在一边，先是打招呼：“你们好。”

    文姑姑冲她轻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刚刚的打招呼。

    杜如云不能说话，只是看着老太太。

    文姑姑温和地问道：

    “老太太，你怎么就倒在我们屋门前了呢？”

    刚刚郑可芒只说了老太太倒在了屋前，她去扶了她，并没说老太太讲的那个可怜的故事。

    文姑姑一问，老太太又开始哭起来。

    把她编的那个可怜的故事给说了一遍。

    其实，老太太没女儿，她就只有一个儿子，但儿子却如同故事里的女儿似的，故事里的女儿，是随着夫君，走到天涯海角，不回来，而她的儿子，却是随着媳妇，去了京城，一去不返。

    说着说着，这故事似乎就变成了真的，老太太嚎啕出声。

    文姑姑连忙道：

    “你别哭啊，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往坏处想，这事就不会坏。”

    文姑姑不停的劝慰老太太。

    老太太好不容易止了泪，这个时候，郑可芒也端了面条出来，香气瞬间飘进鼻翼。

    老太太不是很饿，她虽然是帮孙子，但不可能真的把自己饿狠了。

    但这会儿，闻到面条的香味，肚子竟是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郑可芒刚好走过来，听到了老太太肚子在唱空城计。

    她笑着说：“老人家饿了吧？你快吃。”

    郑可芒把面条碗递给老太太，面条碗上摆着一双筷子，质量不算好，但筷柄以上，缠着一层红色毛线，倒是挺好看。

    碗里也不是清一色的面条。

    有粗细均匀的面条，还有泛着绿色的青菜，有鸡蛋花，甚至还有几种红色的，她不认识的东西，但整体看着，诱人，且，芳香扑鼻。

    老太太眼睛眨了眨，一碗面条，竟也可以做的这般好看，这般香？

    老太太伸手，将面条碗接了过来，不忘说一句：

    “你可真是好人，你一定会有好福气的。”

    拿筷子吃面前，又瞅到文姑姑和杜如云都在看着她。

    她又加一句：“你们都是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郑可芒笑了笑。

    文姑姑也笑了笑。

    杜如云面部居然也跟着扯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笑。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郑可芒见老太太吃了起来，虽然吃相有些急，但不显得粗鲁，想着老太太原本以前，应该也是不错人家的姑娘吧？

    郑可芒让文姑姑先照看着老太太，她去帮郑可炎帖对子。

    帖完对子，郑可芒就带着郑可炎去上坟了。

    这个时候，老太太也早吃完了面条，只是坐在那里，没有走。

    神色之间，有一种落寞无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