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可芒坐在简陋的堂屋里头，面向东面的窗户，低头做着针钱，旁边是林媒婆笑的如花的脸：

    “郑大姑娘，我刚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了没有？不是我想夸傅嫡公子，实在是傅嫡公子哪哪都好，家世好，长的好，家财万贯，你嫁到傅家，当了傅家长媳，往后傅家的钱财可都是你的了，哎，瞧你郑家现在的光景，你要养活你生病的母亲，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光靠做针钱，挣不到多少钱吧？要不是我看在早年跟你的祖母有些交情的份上，这么好的姻缘，我可不会往你头上说的。”

    郑可芒笑着抬头，问道：“林媒婆，你说了那么久的话，渴不渴？”

    林媒婆愣了愣，下意识地点头：“是有点渴。”

    但想到郑家穷的揭不开锅的处境，想着也没茶给她喝，就是真有茶，那必然也是存放了很久了的，不是有霉味，就是有涩味，能不能喝还是一回事呢？

    于是笑着补充道：“倒也不是很渴。”

    郑可芒放下手里的针钱，起身，走到一个十分残破，但是极为干净的木柜前，她蹲在那里，摸索了半响，掏出来一个原色的陶罐。

    她将陶罐捧到一张四方形的桌前，桌子也是十分残破的，但好在腿脚健全，收拾的也极为干净，上面还铺了一张素色的方布，就是椅子，也用着花边毛线给兜了一层，显得极为素雅好看。

    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将陶罐放在桌面上后，郑可芒又返回去，还是从那个木柜里，取了一个木匣子出来，同样的，她将木匣子放在了四方形桌面上。

    她一边从里面取东西，一边说：

    “林媒婆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煮一杯茶，你跟我祖母有交情，这我是知道的，早年祖母还在世的时候，我好像还见过林媒婆，不过那时候小，不大记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喊林媒婆的了，如今我祖母已逝，与林媒婆的交情也断了，林媒婆还能想到我，我真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一杯薄茶，就当敬谢林媒婆了。”

    她话说完，里面的东西也拿了出来，是一个陶壶，一个陶杯，看上去挺精致的，但是，有钱人家，谁还用陶壶和陶杯啊，这陶壶和陶杯再怎么精致，也是穷人家用的玩意。

    现在是九月份，还用不上火炉子，就郑家这光景，怕是连一个火炉都没有吧？那她怎么烧茶呢？

    正这么琢磨着，就见郑可芒拿着陶壶进了厨房，不多时回来，陶壶四处冒烟，显然是里面装了热水了。

    林媒婆有些诧异，想着她难道知道我今天会来，所以提前烧了热水？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耳边传来郑可芒软声解释的声音：

    “家里没有男人，只有我和母亲还有弟弟，弟弟尚小，还不足以支撑门户，怕一些歹人上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所以我每天都在厨房烧了热水，要是有人胆敢上门欺负，我就拿热水泼他，非泼的他再也不敢来行凶。”

    她笑笑的，冲脸色微变的林媒婆说道：

    “让林媒婆见笑了，今天这热水刚好用上，林媒婆放心，是干净的水。”

    她说着，伸手从陶罐里捏了两丢茶叶出来，看上去像花，红红的颜色，她一边往陶杯里放，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这是我今年夏天刚晾晒的玫瑰花，存放到现在，一直还没拿出来喝呢，这个时候喝，也正好，林媒婆你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她将泡好的陶茶杯端给林媒婆，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

    林媒婆看了一眼面前的陶茶杯，原本是打心底里嫌弃的，可在触及到杯子里色泽鲜艳的一幕后，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接了过来。

    低头一闻，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进鼻翼。

    林媒婆去尝了一口，清新香甜，哪里有霉味涩味啊。

    林媒婆笑着说：“郑大姑娘真会持家，也是多才多艺的很呢。”

    郑可芒笑着道：“林媒婆不嫌弃就好。”

    林媒婆连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这么好喝的茶，我怎么会嫌弃呢。”

    郑可芒笑了笑，又重新回到窗户前，拿起针钱，坐在那里做了起来。

    林媒婆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又看了一眼坐回去做针线的郑可芒，眉头皱了皱，这郑大姑娘给自己倒茶，该不会不是为了帮她解渴，而是为了堵她的嘴巴？

    林媒婆走过去，锲而不舍道：“郑大姑娘，我刚说的事儿，你怎么看？”

    郑可芒放下针钱，抬头看着林媒婆，笑着道：

    “林媒婆，你说的傅嫡公子，是申城首富家的傅嫡公子吗？”

    林媒婆连连点头：

    “是呀是呀，郑大姑娘既听过傅嫡公子，那一定对他的身世不陌生，你说，这是不是一门好姻缘？”

    郑可芒看着林媒婆，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不见：

    “林媒婆，申城首富家的嫡公子，傅岩，病入膏肓，年纪轻轻，就染上了各种怪病，而这些怪病，全是因为他不知检点，经常在外面厮混沾染上的，我还听说，他吃喝嫖赌，无一不会，逛妓.院更是家常便饭。申城很富庶，有名望的士绅们也很多，更别说，申城是个大地都，官家无数，官家小姐们更是多不胜数，以傅嫡公子的身家，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跑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找我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乡下女子成亲呢？”

    林媒婆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果郑可芒不知道傅大公子的事迹，倒好办，如果她知道，她也有应对之策。

    林媒婆笑着道：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也许嫡大公子就是喜欢你这种朴素实在的姑娘呢？”

    “哦，是吗。”

    郑可芒脸上重新挂起了笑：

    “林媒婆说的对，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但我就最不爱花花公子这一款。”

    她声音冷了下来：

    “林媒婆如果喝完了茶，就请回吧，至于你说的事情，我也给你一个明话，免得你回去了不好交差。”

    “我虽然穷，但我还真的看不上傅大公子，请您转告傅大公子，感谢他的抬爱，我这庙小，供奉不起他那么大的大佛，让他另择优秀的姑娘，聘为妻子吧。”

    ……

    傅岩坐在黄花木精雕的太师椅里，手握锦帕，轻轻地咳嗽着，他身穿百花纹蓝底锦袍，红色压边里衬，乌黑的发高挽，一张脸更是美轮美奂，但因为病态的原因，显得异常苍白，衬的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冷劲。

    那双鹰目，并没有因为生病而弱不禁风，反而狷狂，邪肆，透着冷魅之气。

    这就是傅家大公子。

    传说中乖张，狠戾，男女老少通吃，劣迹斑斑的男人。

    林媒婆低着头，委婉地将郑可芒的话给复述了一遍，然后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傅岩微抬了抬头，绯薄的唇轻启，声音听不出喜怒：“她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