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奇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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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遇故人快意决恩仇

    却说蕙儿与云段一路前行,路上行人并不甚多,左右看了半晌,尚未见有骡马行或是车夫。忽地有人在云隽肩上一拍,云隽吃了一惊,转身看时,见是一个矮个子老头,满头银发,花白胡子,三角眼,酒糟鼻,戴一顶破毡帽,身上衣衫污秽破烂,邋里邋遢,形貌猥琐。

    蕙儿皱起眉头,捂鼻退开两步。那老头身上一股馊味,实是惹厌。

    云隽心想,这位老者不知何时到得切近,竟然一无所知,定有来头,不敢怠慢,拱手为礼道:“这位前辈,不知寻晚辈何事?”

    蕙儿见云隽对这老者竟然执礼甚恭,不觉讶然。

    那老头眯起眼睛,不来理睬云隽,却对蕙儿笑道:“女娃娃,你怎的与这两个登徒浪子一道?你家大人呢?”听口音乃是京畿一带人氏,言辞油滑,嬉皮笑脸。

    蕙儿听他出言无状,不禁柳眉倒竖,嗔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敢来跟姑奶奶套近乎?”

    那老头不以为忤,呵呵笑道:“女娃子性子倒烈,你却不知,幼时我还抱过你呢。”

    蕙儿怒道:“还在乱嚼舌头!”随手在腰间一抽,一道红霞直袭向那老儿胸前大穴,原来是一条红绫,两端各穿了一只银色小球,平素里蕙儿系作裙带,动手之际便当流星锤来用,那两个银球乃是实心铸就,颇有分量,蕙儿年纪虽小,认穴打穴,竟是不差分毫。

    蕙儿出手迅疾,云隽来不及劝止,在他想来,那老头定是武林前辈,说不定蕙儿要吃点苦头,真到那时,只得与小段齐上。

    哪知蕙儿红绫挥出,那老儿却是手忙脚乱避开,狼狈不堪,倒是大出云隽意外。云隽与小段对望一眼,小段摇摇头,显是不识得这号人物。

    蕙儿招招进逼,眼见那老儿避无可避,云隽正要出言劝住蕙儿,那老儿忽地转身作势欲逃,蕙儿上前一脚,蹬在他腚上,那老儿踉跄前扑,正冲着小段跌来。小段右臂不动,伸左手一扶,那老儿站定脚步,喘了几口,骂道:“这恶小娘,连长辈都打,端的无礼!”

    蕙儿正在笑那老儿跌得笨拙,听他出言不逊,红绫一扬,又要动手,云隽连忙拉住。小段对那老儿道:“你少说两句罢,免受皮肉之苦。”

    那老儿见不是道路,疾步走了,走出不远,忽地回头,冲三人一笑,神秘莫名。

    毫没来由被这老儿搅扰半晌,蕙儿气鼓鼓的,也没了兴致入城,云隽劝解几句,见附近有间酒楼,便招呼小段与蕙儿入内用饭。

    那酒楼一楼仅有两桌散客,店伙点头哈腰迎上前来,三人上到二楼,随便要了些酒菜,店伙自去交待厨房。云隽刚刚坐定,蓦地惊觉,大氅内随身藏的短剑竟不翼而飞。

    小段听云隽一说,便摸了摸身上,荷包也已失却,其中散碎银子与两片金叶丢了倒也罢了,内里尚有离锡兰时浣剑所绣香囊以及云隽所赠玉珮,那可是要紧之物,小段不禁连连顿足。

    云隽忽地省悟,适才那老儿在自己肩头一拍,中了蕙儿一脚后被小段扶了一把,定然是趁机将短剑及荷包偷去,己方三人目不交瞬,竟一无所觉,可见手法之快,定是惯偷无疑。

    蕙儿恨恨道:“原来这个老叫花子是个蟊贼,刚才你就不该拉住我,再见他时,必定要痛打一顿。”云隽苦笑无言。

    小段究是江湖经验较小段与蕙儿远为丰富,沉声道:“这老儿甚是蹊跷,我看他并非普通小贼,定会再来。”

    三人匆匆吃了饭菜,所幸蕙儿身边有些碎银,会了钞,便在周围信步找寻,却始终未再见那老头。三人闷闷不乐,只得折返凌霄观,待施世隐回来再做定夺。

    再说施世隐于夤夜中展开轻功疾行,终于到得晾马溪,歇了歇脚,吃些干粮,在溪中掬些清水喝了,盘算着到山谷中休息一阵,待得天明入关不迟。于是跃过溪水,缓缓行去。约莫走了一炷香时分,眼见将到那山谷豁口,猛抬眼间,望见山顶石屋火光闪现,心念一动,几个起落间,便上了当日云隽曾到得的石梁,向对面望去。

    那石屋前古柏随风摇动,石屋中火光摇曳,但见一个黑影,默默坐在屋中,便似石砌木雕一般,分毫不动。施世隐观察脚下地势,但见石梁距对面平地约有四五丈宽,崖下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施世隐退后十余步,吸一口气,默运玄功,运行一周天,向前疾冲过去,在崖边使力一蹬,跃起两丈,在空中一个筋斗,飘飘摇摇向对面落去。

    尚未落到实地,便见那石屋中黑影倏地窜出,并不打话,一条黑索似灵蛇般探出,直袭施世隐前胸大穴。施世隐身在半空,绝难闪躲。

    好个施世隐,借着下落之势,吐气开声,双掌劈出,嘿的一声,竟将那黑索震得向后卷起,掌力不竭,隔空向那黑影攻去。

    那黑影气息为之一窒,连忙原地身形拔起丈余,陀螺般转了几圈,施世隐掌力落空,尽数打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砂石激射而出,啪啪连声,都击在石屋门上。

    那黑影落下地来,右臂一长,火光下但见手中一枚明晃晃分水峨嵋刺,猱身再上,左索右刺,远近夹攻,招数狠辣之至。

    施世隐本欲张口问讯,只是乍遇这等高手,毫无分说之机,不敢怠慢,双掌翻飞,凝神接招。斗了十余合,那黑影托地跳出圈子,微微喘息。施世隐亦停手不前。

    那黑影问道:“来者何人?”

    施世隐拱一拱手,略略欠身,道:“在下姓施,敢问阁下高姓?”

    那黑影呆了一呆,道:“姓施……南宫错是你何人?”

    施世隐愕道:“正是在下师兄。”

    那黑影即刻收了兵刃,磔磔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己人。”

    施世隐已然猜到几分,恭声道:“想必是师嫂在此,冲撞莫怪。

    那黑影正是吴老太,适才正呆坐屋中出神,忽听得风声怪异,见有人自对面石梁飞扑过来,轻身功夫俊极,一惊之下,不暇多想,便出手御敌。交手几合,对方赤手空拳,自己竟丝毫占不到便宜,正惊怒间,忽觉来人招式有些眼熟,于是停手询问。听施世隐称己师嫂,霎时间想起亡夫,不禁叹了口气,便请施世隐到石屋中宽坐,自己则到厨房沏一壶粗茶奉上,施世隐连忙立起,逊谢几句,这才坐定,详叙前事。

    原来几日前,十几年前曾救过吴老太的那胖子竟翩然到来,吴老太惊喜无地。当年此人指点自己来这关外隐僻之处居住,曾言道日后定来探望,哪知十余年间杳无音讯,只在科尔沁草原寄刀留柬,通过一次声气。起初几年,吴老太在这荒山中孑然一身,烦恼已极,屡次想要离去,且每年必出山海关寻找高飞踪迹,只是吴老太一生耿介,不肯失约负人,是以终于回来这间石屋。后又发觉雪山三怪投靠也先,在此处倒是利于探察仇敌情状,这便安心住下,不再踏足江湖,心下仍时时盼望恩公音信。今日间终于得见,饶是吴老太已年逾五旬,除刻骨仇恨无时或忘,余事早不萦怀,此际仍不禁一阵激动,手指都颤抖起来。

    那胖子此前三缄其口,许多事不肯明言,吴老太亦是不甚了了。此番倒是彬彬有礼,上来先自报家门,名唤南宫错,与吴鹤童有一半师门之谊,忝长两岁,便称呼吴老太为弟妹。但吴老太详询其师承,他又含混带过。吴老太便不言语,听他说出什么话来。

    南宫错在石屋周围望了望,叹了口气,道:“十余年来,实是苦了弟妹。好在弟妹心灵手巧,将此处打理得甚是规整。比愚兄昔年寓居时,不可同日而语矣!”

    吴老太眼圈一红,这些年的辛劳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但见了这胖子,不由得委屈之情涌上心头,再也忍耐不住,背过身去,嘤嘤抽泣起来。

    南宫错手足无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袖起手来,愁眉苦脸立在当地,偷眼望着吴老太。

    吴老太究是女中豪杰,过得片刻便抑住眼泪,转过身来,见了南宫错这等模样,不禁嗤的一笑,道:“原来这里是恩公旧居之地,此刻方知。。”

    南宫错见吴老太拿得起放得下,暗自佩服,笑道:“弟妹休再叫甚恩公,实是见外了。”

    吴老太便改口道:“南宫师兄,你怎的也曾在此居住?”

    南宫错道:“愚兄年少时遇到些波折,许多道理想不通,便寻了这个静谧所在,一住五年,既无俗务扰神,倒参悟了不少事理。”随即正色道:“愚兄昔日指点弟妹来此,也是盼望弟妹能放下恩怨,休要太过执念。”

    吴老太愕然道:“师兄此话怎讲?未亡人身负血海深仇,时时以手刃仇人为念,但得报仇,我即时死了,也必含笑九泉。难不成教我眼看仇人逍遥快活,那我苟活于世,又所为何来?”这番话说来悲愤莫名,当真闻者动容。

    南宫错叹了口气,道:“是是非非,有时也是难说。”

    吴老太怒道:“枉我尊你一声师兄,怎的如此黑白不分?想我那亡夫,对高飞与三个孽徒可说是恩重如山,哪知他们人面兽心,欺师灭祖,可怜我一双儿女,刚刚成人,便做了刀下冤魂。孰是孰非,你且分说明白!”口气咄咄逼人之至,眼中精光大盛,仿似仇人便在眼前。

    南宫错本意是希望吴老太在这荒山上练功静修,参禅悟道,哪知吴老太复仇心切,无时或减,此时见吴老太怒火方炽,情知无法解劝,便道:“此番愚兄前来寻你,只因那高飞武功大成,网罗一干羽翼,出关来寻三个徒弟。弟妹,高飞此人恶行累累,百死莫赎,但此际已无人能制他,愚兄劝你随我暂避,徐徐图之。”

    吴老太多年隐忍,便是等仇人现身这一刻,哼了一声道:“你当年救我一命,老婆子永感大德,但若要阻我报仇,却是休想!”说罢一拂衣袖,便欲下山。

    南宫错身形微晃,挡在吴老太面前,道:“弟妹,休得鲁莽!”

    吴老太左手一伸,刷的一声,长索挥出,厉声道:“让开!”

    南宫错微笑道:“愚兄既已到此,便决无放你去送死之理。”

    吴老太大怒,长索一起,卷住一块石头,向南宫错猛砸过来,右手分水峨嵋刺一招“拨草寻蛇”,疾刺南宫错前心。一招两式,直如拼命。

    南宫错好整以暇,使一招“铁索横江”,上身向后一仰,那索便落了空,上身又向前一荡,左手两指伸出,恰好钳住分水峨嵋刺护手,向后一扯,吴老太只觉一股大力,峨嵋刺竟把握不住,被南宫错脱手夺去。

    南宫错双手捧了峨嵋刺,递与吴老太道:“得罪了,弟妹休怪。”

    吴老太抓起峨嵋刺,心知自己与南宫错功力悬殊,倒也无谓再斗,但嘴上却不肯服输,讥刺道:“当真好大本事,怎不去杀了高飞,为民除害,偏偏来与我这般女流之辈为难?”

    南宫错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愚兄这点微末道行,怕是难与‘飞天金佛’抗衡了。”

    吴老太怒气又生,指着南宫错鼻子骂道:“当年你可是远胜高飞,为何不一举除了这孽障,哪还有今日之事?”

    南宫错双手一摊,道:“你倒说得轻巧,高飞习武天赋极高,外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愚兄当年也只是略胜于他,想要杀了他,绝非易事。况且我与他相斗之时,你身受重伤,又吸了毒烟,若不立时施救,怕是性命难保。自那以后,高飞便再未现身,却去哪里找他?”

    吴老太知南宫错讲得有理,但仍不肯罢休,冲口而出道:“那你只须将我带在身边,便可保得周全,为何让我在这不毛之地,一躲十余年,受尽折磨?”说着又哽咽起来。

    南宫错无法,只得赔笑道:“弟妹不知,愚兄散漫惯了,一向独来独往,你若与我一道,定要被气出病来。”

    吴老太自觉略有失态,不再多言,只恨恨道:“不管那贼子武功如何高法,我也必要设法取他性命,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便了。”

    南宫错料想吴老太一定不肯轻易罢休,又不能用强将其掳走,想了一想,便道:“弟妹,愚兄陪你走上一遭,探一探那高飞虚实,如何?”

    吴老太一喜,问道:“你这话当真?”

    南宫错笑道:“焉有诳语?只是你凡事须听愚兄安排,不可乱了方寸。”

    吴老太点头答应,她朝思暮想的便是找寻仇人下落,而今南宫错应允陪她前去,如何不喜?

    南宫错与吴老太乔装改扮一番,扮作寻常牧民形貌,随即下山,朝瓦剌大营方向而去。

    下得山来,便遇风雪。那雪一阵紧似一阵,二人走得甚是辛苦,晚间好容易到得瓦剌大营,二人悄悄摸入,未费甚功夫便寻到雪山三怪营帐,正窥见金奎威逼利诱王强,令他将迷药带与杜老大。吴老太当即留了心,暗自为云隽担忧。

    金奎遣出王强后,邵白衣说道,次日一早便即出发前往白马坡。原来高飞来投也先,事前已传书与雪山三怪,拟由兀良哈部折来草原。三怪大喜,禀明也先,便派飞骑前往接应,先后数拨人马。三怪则拟自将一枝军,于白马坡相候。

    南宫错与吴老太探得消息,悄悄溜出。此时雪仍未止,行路不便,南宫错随身携了帐篷,二人寻个背风之处,支起帐子,歇息一晚。次日一早,二人来在瓦剌大营外一座小小土坡,远远观察动静。天地间苍茫一片,二人披了白衣,倒是不易发觉。

    过不多时,便见王强一人一骑,独个前行。吴老太向南宫错说知,欲仗义救人,南宫错自是赞同。于是二人飘然近前,南宫错甩出几颗石子,打在马股处,劲力使的甚巧,那马翻身摔倒,却未曾折了四蹄。南宫错又甩出一颗石子,直奔王强后脑。南宫错认穴准极,那石子只在王强后脑风府穴一撞,王强便即昏厥过去,却丝毫未留下外伤。吴老太钦佩无已。

    吴老太搜那王强,翻出迷仙露来,便揣在袖中,双指一骈,欲结果王强。南宫错伸手拦住,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来亦是白色粉末,便是寻常发汗药物,此刻便将那迷仙露换过。

    二人相视一笑,舍了王强,便顶风冒雪,兼程赶到白马坡,寻个破败客店落脚。南宫错曾在关外居住数年,地面熟稔,又识得蒙古语言,甚是便给。

    二人特意要了两间毗邻街道的房,盯住了外面动静。次日午后,遥遥望见沙尘四起,雪山三怪率兵来到,占了几间较大的客栈,闻听兵卒们宣称有大人物来到,闲杂人等一概轰走。但见那些瓦剌士卒三三两两,凑在客栈门外闲聊。

    待到日已西斜,忽见两匹快马驰来,到得客栈门外,骑者一跃而下,飞奔入内。少顷,便见雪山三怪出来,有人牵过马匹,三怪上马,众士卒紧随在后。

    吴老太登时紧张起来,忽听得敲门声音,起身开了门,南宫错道:“想是高飞到了。弟妹,务要沉住了气,切勿擅动。”吴老太应了。

    南宫错转身出外,叫店伙准备些饭菜,烫了壶酒送来房中,与吴老太草草吃了。吴老太心神不宁,吃得几口便回至窗前向外观瞧,南宫错却是自斟自饮,浑若无事。

    南宫错堪堪吃完,见吴老太忽地站起,盯着窗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浑身微微发颤。南宫错来至窗前,见数十骑在前开道,中间一辆车椅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以黑布遮了一目。屠霸在后推了车椅行走,金奎与邵白衣步行陪侍两侧,其后是两匹高头大马,上坐两人,一人若游侠打扮,另一人则是个道人。抱着臂膊,姿态甚是倨傲,不禁嘿嘿一笑道:“飞天金佛好大排场!”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至附近,客栈外燃起许多松明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高飞等人面目皆清晰可辨。眼见吴老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南宫错暗叹口气,伸手轻拍她肩头。

    吴老太似触电一般,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转头问南宫错道:“师兄,这确是高飞无疑?”

    南宫错疑惑道:“却是有甚可疑?”

    吴老太向外一指,道:“这贼子的眼是我打瞎的,怎的如今又瘸了双腿?”

    南宫错搔了搔头,道:“这倒不知。但这厮面貌未曾改变,确是高飞。”

    吴老太甚是兴奋,道:“当真苍天有眼,他瘸了双腿,取他狗命岂非容易得多!”

    南宫错摇头道:“听闻高飞闭关练功多年,一出关便在广宁卫鸡鸣寨连毙二十一名好手,兴隆山四杰也在其内,端的震动江湖。虽然眇了一目,瘸了双腿,仍是威不可当。”

    吴老太哼道:“江湖传言,往往夸大其词。我便不信这贼子能厉害到哪里去。”

    南宫错苦笑一声,不再言语。吴老太则摩拳擦掌,暗自盘算。

    雪山三怪设宴款待高飞一行,自不必提。当日天色已晚,次日再陪同高飞回营与也先相见。

    直到亥初前后,筵宴方散,屠霸与金奎抬起高飞车椅,送入房间,侍候高飞上床休息。虽说三个徒儿已成也先跟前大红人,高飞却仍随意使唤,似这等粗笨活计,竟不肯让寻常士卒来做。三怪在师尊面前毕恭毕敬,毫无怨言。

    待得三怪辞退,高飞盘腿坐在床上,先做一番吐纳功夫,正觉周身空灵舒泰,忽地听见屋顶上喀的一响,知是来了不速之客。以他此时修为,个把梁上君子,江湖豪客,哪里会放在心上,冷笑一声,仍是闭目养神。

    屋顶之人正是吴老太,她急于报仇,外加本来心性高傲固执,虽然南宫错苦口婆心,仍是难以说动。只是碍于南宫错颜面,这才强自抑制,未曾一见高飞之面便飞扑下去拼命。待了几个时辰,悄悄自窗口窜出,施展壁虎游墙身法,游到隔邻南宫错房外,向内偷眼一瞧,见南宫错已在板榻之上鼾声如雷,花白胡须随鼾声乱颤,暗中叹了口气,默默看了片刻,贴着墙壁游上屋顶,似灵猫般几个起落,便跃到高飞等人所居客栈顶上。

    吴老太此前窥见雪山三怪送高飞入房,此刻在房顶默算位置,弯腰移步,却不想这客栈虽说是白马坡最大的一间,同样疏于修葺,一根椽子早已朽坏,吴老太恰巧踩上,立觉脚下一塌,暗叫不妙,急忙身形一拔,所幸轻功妙绝,只轻轻一响,未有太大动静。

    吴老太在空中一个翻身,伏在房顶,等了半晌,未见异常,这才又向前摸去,约莫已到高飞居室之上,轻轻揭开一片屋瓦,恰见高飞正在床上打坐。吴老太心下狂跳,以手抚膺,双目望天,暗暗祷祝道:“长生派开山祖师、二代掌门、门徒弟子,若是在天有灵,今日必护佑小女子吴门苏氏,手刃此獠,报我宗派之仇,灭门之恨!”银牙一咬,一声断喝,用力踏破房顶,尘土翻飞之中,飞身落下,索刺齐出,直取高飞。

    吴老太十余年来苦修,功力已臻极高境地,身形似离弦之箭,迅捷无伦。但眼前却忽地失了高飞踪影,原来高飞早已有备,见来敌招式一发,双手在床边一按,坐姿不变,倏地平移数尺,稳稳落在车椅上。

    吴老太一招落空,双脚在床铺上一蹬,在空中硬生生转了向,长索挥出,卷向高飞胫骨,却见高飞双掌划了个半圆推出,将吴老太上半身都罩在掌力之下。

    吴老太气息一窒,长索便使不出力,突施险招,在地上一个翻滚,避过掌力,和身扑上,分水峨嵋刺疾取高飞小腹。高飞变掌为指,戳向吴老太肩头,逼得吴老太回招自保。

    这两下兔起鹘落,其实吴老太已使了全力,不仅未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处处掣肘,心下不禁大急。却听背后利刃破空之声,原来高飞党羽听得响动,已赶来助阵。

    吴老太并不回头,长索甩出,击向来人寸关尺脉。那人作游侠装扮,见吴老太背后似生了双目般,招数狠辣,不禁骇然,急忙退出一步,长剑护住门户。

    高飞却未乘机进招,反长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师嫂大驾光临。暌违多年,师嫂仍是这般硬朗,可喜可贺。”这当口还出言戏谑,可见成竹在胸。话音甫落,那道人及雪山三怪均已赶来,那道人大喇喇径自走入房来,笑吟吟地倚在窗前,看来是防吴老太破窗逃去。雪山三怪则各擎兵刃在手,守住房门,六目瞬也不瞬,盯紧了吴老太。

    单一个高飞,吴老太已是应付不来,适才与那游侠打扮之人过了半招,已知亦是高手。那道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本领定也不弱。再加上雪山三怪,吴老太自知今日无幸,暗自调匀内息,预备一拼,且不答话。高飞又道:“故人来到,正该一叙契阔,师嫂怎地上来便出手伸量小弟?”转头对那游侠打扮之人道:“龚贤弟,你知我师出长生门,这位便是我已故掌门师兄的遗孀。你可请她坐下。”

    那游侠打扮之人姓龚名方,江湖中有个绰号,唤作“天柱剑客”,哼了一声,道:“昔年有幸一会,不想今日重见。”左足一伸,一只杌凳呼地飞过。吴老太长索缠住凳脚,顺势一甩,那杌凳向高飞面上砸去。高飞不动声色,拍出一掌,那杌凳竟瞬时碎成齑粉。

    吴老太瞪着龚方,冷笑道:“原来是你这昆仑逆徒,当年你助纣为虐,偷袭我长生门,这许多年过去,仍在给高飞当看门犬,真不长进!”

    龚方大怒,登时便要上前厮拼,吴老太傲然道:“来来来,一齐上罢,反正你们这些败类从未讲过江湖规矩!”

    龚方怒道:“好妖妇,待本座独力擒你!”正要进招,那道人却伸手一拦,道:“慢来慢来,龚兄,听贫道一言。”声音柔媚,直似少女。

    却听道人浪笑道:“苏女侠此言差矣,当年吴鹤童倒行逆施,强夺别派武学秘笈,杀人满门,龚兄助飞天金佛惩恶锄奸,乃是出于江湖公义,贫道未共襄此举,常以此为憾。高兄与龚兄念你孤苦无依,手下留情,未曾赶尽杀绝,你却失心疯一把火烧死长生门上下全派,又栽赃嫁祸与高兄,此等行径,真真自绝于江湖。此后苏女侠畏罪潜逃,销声匿迹十余年,贫道本以为你总该幡然悔过,但听适才这般恶毒言辞,啧啧……”说罢连连摇头,似是不胜惋惜。

    吴老太本欲言语挤兑高飞与那龚方,激得他二人顾及身份,单打独斗,不想被这道人识破用意,更颠倒黑白,大肆污蔑,几乎气炸胸臆,这一来反倒是自己心浮气躁,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跺脚厉声喝道:“放屁!放屁!贼道人,受死罢!”飞身扑向那道人,峨嵋刺疾刺双目。道人斜刺里退开两步,拂尘一展,凝神接战。

    那道人乃是近几个月方投靠高飞,高飞尚未见过此人真实功夫,便由得他与吴老太放对。但见道人身形飘忽,招数阴柔,头几个回合不落下风,但功力显是不及吴老太,久斗下去恐要落败。高飞与那道人兄弟相称,须于徒弟面前保其颜面,便道:“玉璇老弟,暂且退下,待愚兄与这妇人作个了断。”

    这道士号曰玉璇子,吴老太招招拼命,心下正自怯了,听得高飞此言,忙虚晃一招,跳出圈子,拂尘在左臂上一搭,稽首道:“高兄自便。”故意装得语声泰然、面色自若。

    吴老太恨他口齿刻薄,哪容他这般轻易走脱,怒叱一声,劲透索梢,直捣玉璇子下颌。玉璇子措手不及,大骇之下,左肘向上一格,只听刷拉一声,袍袖片片碎裂,整条左臂裸露在外,长索来势不衰,在他左肩上抽出一条长痕,痛得他嗷的一声,直跌出丈余,背脊摔在板壁之上,狼狈不堪,此前一副潇洒姿态,荡然无存。

    高飞怒道:“还敢放肆!”双手在车椅轮上一按,那车椅便疾向吴老太冲去。

    这斗室之中,一时挤进数人,腾挪甚是不便,吴老太眼见避无可避,便舍长就短,峨嵋刺分心便刺,同时足尖无声无息踢出,直取高飞右膝。

    高飞呼呼两掌拍出,吴老太只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心下一凛,知高飞又施毒掌,忙屏了呼吸,出招如电,高飞从容不迫,一一化解。二人以快打快,霎时间过了五六招。高飞大喝一声,骈指如戟,点中吴老太肩井穴,吴老太右臂瞬间麻木不仁,软软垂下,峨嵋刺当啷一声落地。

    高飞大笑道:“师嫂以为小弟仍是吴下阿蒙么?长生门这点三脚猫功夫,早该从江湖上除名了。”当年高飞夜袭长生门,被吴老太刺瞎一目,多年来一直记恨。如今未费多少周章便将吴老太打得大败,心下得意非凡,欲把吴老太生擒活捉,痛加折磨。

    吴老太心下一凉,暗道:“南宫师兄所言不虚,这厮不知哪里练得如此功夫,内力修为已远胜过鹤童当年。不想我吴家一门皆命丧这贼子之手。”虽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哪有这般容易便引颈就戮,右臂不听使唤,左手一挥,长索着地卷起峨嵋刺,向高飞激射而去,高飞骤出不意,头颈一偏,堪堪避过,大怒之下,双掌一绰,便要结果吴老太性命。

    玉璇子被吴老太打了一索,心下恨极,见吴老太被高飞掌力逼得连连后退,他便悄然靠近,欲待背后偷袭一把,出口恶气。

    却在此时,只听喀喇一声,窗棂碎裂,两扇窗子飞入屋内,玉璇子首当其冲,被木窗在背上重重一击,惨叫一声,倒地不起。高飞正一掌击向吴老太前胸,见另一扇窗子飞到,只得回掌将之震飞,饶是如此,吴老太仍是被掌力波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好在高飞一分神之下,未使出毒掌,受伤不重。

    高飞一回头,但见一个胖子,宽袍大袖,立在垓心,正是南宫错到了。

    吴老太见南宫错现身,胸中一暖,登时明白,以南宫错武功修为,对她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怎会任由她前来冒险而自己安眠榻上?不过是知她不亲来一试,决不肯甘休,于是假意做作,随后跟来救应。

    只听仓啷啷声响,龚方及雪山三怪俱绰兵刃在手,显是大有惧意。高飞当年输了南宫错一阵,如今虽然功力大进,亦有些犯怵,但当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道:“南宫老儿,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以一再出手相逼?”原来早已探听得南宫错名号。

    南宫错随手一拂,解开吴老太穴道。吴老太委顿不堪,背倚板壁,闭目调匀呼吸。南宫错拱手笑道:“飞天金佛请了,小老儿不自量力,欲在尊驾手下讨教几招。若是幸胜得一招半式,望放了苏女侠走路,不知可肯卖这个薄面。”

    高飞听南宫错说得客气,但显是以言语逼得与己单独较量,不由胆气渐壮,暗想自己闭关苦练多年,当不致输给这老儿,待斗得难分高低时,便让龚方和雪山三怪出手相助,于是道:“既然你划下道来,那便请赐招罢!”双掌一分,暗运内力,掌心一阵青一阵红,甚是可怖。

    南宫错心下一凛,道声:“有僭!”袍袖一挥,袖中藏指,一阵劲风向高飞面上袭来。

    高飞坐在车椅之上,比南宫错矮了一截,是以南宫错出手便攻其头面,高飞右掌一立,将南宫错指力化为无形,左掌缓缓劈出,腥气大盛,毒掌一出,龚方与雪山三怪亦纷纷退避。

    南宫错袍袖连挥,阻住掌力,身形一起,双脚鸳鸯连环,仍是向高飞面门攻来。高飞不由得暗笑道:“这老儿看来是老糊涂了,我行动不便,上三路定然护得极紧,焉能有机可乘?”随手拆招,却不想南宫错每招只使一半,一发即收。三四招过去,二人连对方衣襟都未触到。

    高飞焦躁起来,使足十成功力,连连出掌,南宫错不肯接其毒掌,只左右移形换步,袍袖翻飞,避其锋芒。

    那玉璇子被窗户击在后背,疼痛难当,所幸未受内伤,此时站起身来,恶狠狠盯着南宫错。却见南宫错脚下一步不停,在高飞身周绕来绕去,若照此打法,高飞以逸待劳,可说立于不败之地。

    吴老太内息岔了,肋下隐隐作痛,好容易将气血理顺,睁开眼来,见南宫错显是处在劣势,不禁大是忧急,目不稍瞬,注视着南宫错。

    便在此时,只见高飞掌力又到,南宫错忽地顿住身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硬接了这招,同时使千斤坠身法,用力一踩,高飞身周地板竟然齐齐断裂,木屑尘土扬起,迷得人双目难睁。高飞连人带椅,跌下楼去。

    原来南宫错绕着高飞行走,每一步都暗运内力,以巧劲将地面木板踩裂。那地板已多年未翻修过,早已不堪重负,南宫错最后一脚踏下,便应声而断。

    剧变陡生,趁众人一愕间,南宫错袍袖一展,裹起吴老太,送出窗外。

    高飞功夫实是了得,虽从地板破洞中跌落,却是处变不惊,双掌倏出,在地上一拍,车椅直飞起来,又自破洞钻回房中,大叫一声:“阻住他们!”

    这边厢龚方见机最快,一声暴喝,长剑洒落点点寒星,向南宫错背脊刺来。金奎巨轮出手,呜呜声响,飞向窗口,阻隔南宫错去路。

    高飞眼见又要从那破洞跌落下去,邵白衣长鞭挥出,高飞伸手捉住鞭梢,借那一挥之力,车椅竟向南宫错直扑过去,高飞松了鞭梢,双掌向前猛推,直有排山倒海之力。

    好个南宫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转身,双指一夹,将龚方剑尖夹在指间,紧跟着一招“神龙摆尾”,夹着剑尖的两指一撑,整个身子竟硬生生向后飞起,右脚足底正踹中金奎巨轮,那巨轮便转了个向,飞向高飞。一招间连避三记杀招,竟还反守为攻,招数精巧之至,若是差了毫厘,那便是杀身之祸。

    高飞坐在车椅之上,终是吃亏,见巨轮飞来,仓促间连忙收了掌力,反掌在轮下一托,那巨轮自屋顶破洞穿出,向天飞去,瓦砾掉了众人满头。高飞车椅重重落在地上,向前滚去。

    吴老太已落在平地,见有两匹骏马,候在客栈门前,吴老太忙解了缰绳,跨上一匹,牵了另一匹,仰头望着窗口,盼南宫错尽快逃出。

    却说楼上乒乒乓乓打了许久,为何瓦剌兵卒皆不见踪影?只因雪山三怪着意逢迎,整间客栈仅高飞、龚方、玉璇子、三怪居住,留了几名使唤兵士,余人皆往别处。哪想得竟有胆大包天的此刻敢来侵扰。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使唤士卒追至近前,被吴老太长索卷起三人,摔出数丈之外,余人吓得远远逃散。

    但南宫错被阻得片刻,龚方已守在窗口,雪山三怪亦已拥上。高飞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在丹田处上下翻飞数匝,掌心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呼的一声,向南宫错攻去,这一招“苦海渡劫”,乃是高飞穷极功力之技,端的有开碑裂石之能,打在血肉之躯,当场便要全身筋骨断绝,毒气入体,五脏六腑尽皆腐烂,血管爆裂,肌肤胀开,死得惨不忍睹。党羽知道厉害,生怕被掌力波及,忙不迭退避三舍。

    高飞这一掌尚未攻到,南宫错已是浑身燥热难当,但退无可退,大惊之下,头也不回,右手忽地向侧后方一抓,捏住屠霸寸关尺脉,猛地一挥,竟将屠霸生生举起,挡在面前。

    屠霸骤出不意,独脚铜人向南宫错顶门砸来,但被南宫错内劲一吐,浑身酸软,独脚铜人举起一半,便再也无力向上,径直跌下来,南宫错左掌一推,独脚铜人向高飞袭去,势大力沉,呼呼有声。

    高飞不为所动,双掌仍是平平推出,打中独脚铜人,竟把铜人打得四分五裂,掌力不竭,眼见要打在屠霸身上。

    金奎惊呼一声,欲要上前救护,但只踏出一步,便不敢再上。

    南宫错忽地松手,将屠霸向左一推,屠霸踉跄摔出。南宫错滴溜溜一个转身,龚方正在身后,刷地一剑刺来,南宫错侧身一避,袍袖拂出,卷住龚方手腕,龚方只觉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向前一冲,剑尖直刺向高飞手掌。

    高飞适才掌力打向屠霸,倒也不是毫不顾惜徒弟性命,只是此招一出,若是硬生生收招,掌心毒气逆回体内,自身反要受损,是以绝不肯悬崖勒马。掌力被独脚铜人一阻,减弱几分,此刻见长剑刺来,倏地左掌化指,一弹之下,将剑尖弹歪,右掌已将及南宫错之身。只是双掌变单掌,威力又弱了一半。

    南宫错双掌齐出,与高飞右掌相抵,只听嘭的一声大响,高飞连人带椅向后飞出,南宫错则借这一掌之力,向后一撞,欲从窗口逃走。

    龚方虽说适才被南宫错一招间带歪了脚步,但亦只稍稍露出间隙,南宫错此举甚是冒险。只是南宫错去势快极,龚方甫反应过来,一剑划出,嗤的一声,在南宫错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但终于被南宫错窜下窗去,落在地上,双膝微屈,当即弹起,不偏不倚,正落在马背之上。

    吴老太见状大喜,忙松了缰绳,两人并驾驰去,转眼蹄声已远。虽有几个巡夜小卒拦截,却哪里真敢上前,不过大呼小叫,虚张声势罢了。

    高飞怒不可遏,在车椅扶手上一按,疾速追至窗口,向下连发数掌,劈空掌力将挂着客栈幌子的木桩打得从中断折,倒在尘埃之中。那几个瓦剌兵卒慢慢走回客栈外,噤若寒蝉。

    高飞哼了一声道:“被南宫老儿在这许多人中来去自如,当真可恨之至。”

    金奎扶起屠霸,屠霸适才虽躲过高飞掌力,但被南宫错内力制住,此刻气血尚自不畅,金奎助他打通被闭的关脉。高飞转头去看玉璇子,所幸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高飞气恼一阵,但转念又想,自己十余年来功力突飞猛进,南宫错除功力更加精纯外,似是无甚新意,此消彼长,今后再也不须怕他,心意稍平。雪山三怪给高飞换了间房休息,又对属下士卒严加约束,今晚之事不得吐露,免得高飞尴尬。

    吴老太将前事对施世隐约略说了,施世隐听得舌桥不下,道:“南宫师兄武功造诣委实非凡,竟能在群魔围攻下全身而退。只是那高飞武功精进如斯,如今无耻投敌,中原武林怕是难免一场浩劫。”

    吴老太自责道:“也是老婆子不听劝阻,我死了也就罢了,若因我之故令南宫师兄一同失陷,当真万死莫赎。”

    施世隐问道:“南宫师兄而今何在?为何师嫂一人在此?”

    吴老太叹了口气,又将之后情形一一道来。正是:沉冤难雪志将摧,堪叹韶华去不回。剥茧抽丝彰报应,不容枯骨尽成灰。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