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声哗，潮拥渡头沙。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恋天涯。

    明明出门前还艳阳高照，这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微雨潇潇。战止势收，剑身入鞘，细雨掩去荡野的飞沙碎石，素流光撑起一把白色骨伞，朝被控制的应无忧走来。

    “应无忧？”素流光打量眼前沉默寡言的青年，赫赤色的发丝沾落晶莹，眼角嘴角有些淤青。“你是儒门天下之人？”

    “……”

    “哈，让我猜猜，”素流光向前一步，错身而立。“疏楼龙宿派你来的？”

    “……”

    “唉，你与那位叫默言歆的奉刀，还真是秉性相同。”饶是挑拨兴味很足，但碰上这类金口难开之人，素流光还是败下阵来。“罢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也是习武之人，若强行冲破禁锢，可是百害无一益，告辞。”

    “你。”

    “嗯？”素流光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你有话要说？”

    “主人他，担心你。”

    儒门天下诸员各司其职，因龙首派令，他前往三分春/色护持。三分春/色乃疏楼龙宿众多据地之一，而能让儒门龙首如此重视之人，除却同是三教顶峰的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如此看来同样定非等闲之辈。

    啼鹃曾悄悄为他解惑，那是龙首胞妹，龙氏大小姐。

    疏楼龙宿自是常来，但不知为何少有惊动大小姐，他虽看在眼里，但从未过问。

    绝对的忠诚与服从，乃是他对主人的至高敬意。

    “哦？他担心我？”素流光回过头，突然笑出声。“他担心我什么？唔，不过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

    “大小姐……”

    “停停停，每当听到这声大小姐，我内心瘆得慌。”素流光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倏然抬手，骨伞便稳稳当当落到应无忧手上。“好了，伞给你，好好闭嘴，别说话。”

    “……”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雨是微雨，风是细风，清明时节行人极少，就连商贩也少有开门，素流光手握卖花小姑娘塞给她的素白菊花，一时间犯难了。

    这束白菊，该送给谁比较好呢？她的朋友虽不多，但目前都没领便当，而母亲……低等嗜血族只要触及日光，便会化成粉末烟消云散于天地间，她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罢了。

    散落的素白雏菊随着流水向远方而去，素流光凝望着，倏而叹气。

    吾以这世间不染，愿你来生喜乐无瑕。

    素流光抬手拭去鬓边沾上的雨渍，突然间就想起了默如渊与别惜楼，可自己却记不得他们身居何处，更不知道他们是何种模样。

    她不可能去跳崖找人吧？素流光一脸黑线。

    霹雳散发乃便当定律，她已经散了两次，再来次可能就续不住了。素流光鬼使神差地摸摸梳得很整齐的发髻，深深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人在、头在、发也扎实。

    雨渐渐大了起来，素流光不再留恋抬步离去，潇潇雨幕间，行路的墨发少年与少女擦肩而过，不经意错眼，一别百年。

    细雨沾衣，她此刻的确需要一把伞，现在想来只怪自己装逼太过，把伞给了应无忧。素流光匆匆而行，难得在寂寥无比快要收店的商贩前看到最后一把伞，她伸出手，殊不知同时有只手也伸了过去，电光石火间，两人的手就这么撞在了一起，素流光怔然，猝而收手。

    “……”余光瞥到旁人衣白似雪，素流光心下一跳突然抬头，话语却在看清那人面

    容时戛然而止。“剑……”

    “嗯？”白衣人扫了她一眼，而后抬手微掩口唇，低低咳嗽几声。

    “抱歉，认错人了。”眼前人身体似乎并不好，其面色苍白，好似痼疾缠身。素流光发扬华夏尊老爱幼之美德，准备给老弱病残让个伞。“吾见阁下更需要这把伞，所以，让你了。”

    “哈。”白衣人意味不明淡笑，倏尔拂袖转身离去。“吾不需要了。”

    “……”素流光看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个奇怪傲娇啊，这年头连病美人都如此难以伺候了？素流光回头，恰好与同样茫然的小贩对上眼，后者呆滞一秒，把雨伞递上。

    “伞是那位客官付了钱的，既然他不要了，姑娘便将就用吧。”

    “这……好吧，多谢。”

    *

    回城途中遇上一位迷路的小可爱后，素流光心下直嘀咕今日遇上的陌生人可真不少，许是她面相过于柔和，小可爱难得卸去些许心防被她劝着送回了家。

    茅檐滴水，门前流水不歇，素流光抬头，那挂在房檐下的小布人被雨水沾湿了一半。

    “你一个人住吗？”

    “是……不是。”

    “哦？”素流光微微低头。“这个问题于你来说，好像很纠结。”

    “我在等他回来。”小少年微微低头，面上满是失落。“他说会回来的。”

    “嗯……”素流光停在屋檐下，远方山峦隐入昏沉雨幕，看不清虚实。“其实我也在等人呢。”

    豁然之境虽是寂静，但也令人安心。只不过等不到归来的人，还真是让人失落呢。

    “那你等到了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有共同话题，可谓是打通关系的第一步。

    “啊，没有呢。”闻听小少年的话，素流光勾了勾嘴角。“不过，我会等。”

    “唔……我也是。”

    雨歇流水泛青波，远目所及，天光自成一色。

    “我要回去了。”素流光拿起收拢的伞，却不知为何又放了下来，少年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盛满疑惑。“你怎么了？”

    “这把伞便留给你吧，若以后出门寻人，下雨之时记得带上。”

    反正又不是她付的钱，若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倒也不错。素流光想着，而后心下直唾弃自己好有心机。

    “他讨厌我，因为我是魔，”小少年伸出手想拉住素流光的衣角，突然又缩了回来。“你会……”

    你也会与他一样，因吾之身份而抛弃吾、厌恶吾么？

    “哈。”素流光抬手，掩口轻笑。“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如果我说，我是鬼，你也会因此讨厌我么？”

    小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素流光摆摆手，丝毫不介意地离去。

    “嘛，开玩笑的，不过，我也并非人类。”

    她不是人类，那和他一样……是魔么？

    对了，吾名素流光，你呢，叫什么名字？

    吾名……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