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是李森想象中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那东西似乎是有实体的，就趴在韩雪雪卧室的玻璃上，一团像是无数铁线虫交织缠绕的物体正在缓缓蠕动舒展肢体，李森脖子后的寒毛噌就立起来了，他壮起胆子走上去，甩开警棍，伸长胳膊对着那摊东西戳了戳。

    没有奇怪的触感，反而是铁块撞击玻璃的声音，李森甩了甩头，凝神盯着警棍接触玻璃的地方，那看似有实体的东西似乎并不在这一面，而是夹在玻璃中？

    李森被眼前诡异的情况吓得退了半步，手伸得笔直，让警棍头远远离开身体，他没有回头，但知道韩雪雪正在身后----那双微颤的手正拽着他衣服，他开口询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一起床就看到这东西了！然后就吓得报警了。”

    “你……你先松开，我这样不好退……”

    “哎？”

    李森没有搭话，他再次上前观察，那奇怪形状、形似活物的东西丝毫没有受到他那一戳的影响，自顾自的蠕动着，他干脆凑上去，以确认那是不是投影恶作剧。

    玻璃内侧不存在实体，但也绝对不是投影的光影，李森此时没有时间处理眼前情景对自己三观的冲击，他艰难的咽了咽唾沫，这东西绝对就在玻璃中间，而眼前玻璃分明是单层的！

    要是敲碎玻璃会如何，它会消失还是随着玻璃碎裂亦或是完整的剥离出来……而且眼前是两扇推拉窗，它是如何平铺在两块物理隔离的玻璃中的？

    李森停了下来，退回门口，他准备呼叫支援，但一番动作下来发现无论是对讲机还是手机都失去了信号，对讲机刺啦的白噪音让人头痛，韩雪雪也惊恐地摇着头，她也没有信号了。

    不妙！李森顾不得眼前的韩雪雪是什么态度，抓起她的手准备先撤出这间屋子，但来到大门前，却发现铁门宛如被焊接在了门框上，完全推不开，李森凑近查看，只见门与门框之间蠕动着细小的触肢，将两者紧紧勾连在了一起。

    李森头皮发麻，猛地向后一退，然后冲回了卧室，窗户里，原本触丝全须全尾都出现在玻璃中的那东西此刻已经蔓延开来，无数触丝延伸进了窗框里，以一种李森无法想象的方式在墙内穿行，锁住了大门。李森咬牙，握着警棍狠狠砸向玻璃，玻璃应声碎裂，但被内部的鬼东西黏住了每一块碎屑，牢牢将它们固定在原本的位置上。

    糟糕，要被困住了，“哪里还有窗户？”李森语气焦急。

    “厨房有……”韩雪雪几乎快哭了。

    “别哭，哭了会消耗体力的，到时候跑不动。”李森异常现实的劝说起了奇效，原本害怕到腿软的女孩努力克制住了恐惧，她依然拉着李森的手，像跳舞一般踢掉拖鞋，踩进放在阳台上刚刷完还没干透的、包着卫生纸的白色运动鞋里，转了个圈便已经做完这一切，然后快速跟这等不及的李森冲进了厨房。

    厨房有一小块窄小高挑的换气窗，上面三分之一被三合板封死安装着抽油烟机的出气管道，李森估算了一下，留下的面积应该勉强够爬出去，还好这处的玻璃还没有被侵蚀，他快速冲到跟前，握住警棍砸碎了玻璃，哗啦一声碎落到窗外。

    李森精神一振，伸头看了看窗外，入眼是一条幽黑狭窄的过道，老式楼房设计得不合理就会留下这种无用的狭窄空间，他转头急促呼唤，“快，你先出去！”

    虽然不知道那怪物究竟有没有神智，但从他封住屋门的行为来看，假设对方怀着恶意完全不过分，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对这扇小窗做出应对，他不能不着急，拿着警棍扫过窗户边框，尽可能将残存的玻璃渣扫落。

    “好！好！”韩雪雪手脚并用爬上平日里切菜煮粥的桌子，把手缩在家居服宽松的袖子里，扶住了窗户框，小心翼翼的钻了过去。

    身影消失后随即传来噗通的落地声，离地面的落差很近，李森刚才没来得及问窗户后面的狭小走廊是什么，但既然韩雪雪没有异议他也就默认了这是可以逃出的路径，他手脚麻利的爬上桌子，确认窗外落脚处没有韩雪雪阻挡，身体扭过窗框跳了出来，在他回望时，细碎的声音响起，空旷的窗框边缘冒出许多黑色细丝，凌乱而迅速的蠕动着，宛如某种昆虫的触角。

    李森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眼前发黑，他隐隐控制不住情绪，冲着女孩吼道：“走哪边？”

    韩雪雪努力蜷缩着肩膀不敢贴墙，无助地回应：“我也不知道啊，正常人谁会走这里啊！”

    确实，狭窄的走廊里散发着霉湿气味，还隐隐有点油垢变质的味道，当初要是那两人藏在这里自己说不定就会漏掉的……李森打消略有发散的思维，抓起韩雪雪的手，从小姑娘颤抖的程度李森明白，她目前无法独自去另一端探路，于是打消了到了嘴边的话，语速极快的叮嘱，“跟紧我，注意观察周围，把手机拿出来有信号了立刻求救，闪光灯别晃我眼。”

    韩雪雪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李森看了看胸口尚在工作的记录仪，正面那四块菱形透镜让他记起这东西其实是有补光照明功能的，只不过因为能红外摄像平日里基本用不上，他试了几下，激活了补光灯，比起手机闪光灯那样的狭小光源这东西照亮的范围大了许多，在明亮中他注意到窗框上的触丝似乎变长了，并且开始向着走廊蠕动，立刻放弃了判断建筑结构的打算，赌了个方向，向着那边冲了过去。

    衣服蹭在墙上，软滑油腻的触感让李森直想吐，那是不知是多少年积累的油垢混着霉菌带来的，转过一个拐角，眼前是一堵一人高的木板，李森见状反而大喜，这块隔板的形状他记得，后面应该就是韩雪雪门口的楼道，每一层正对着楼梯的墙面中间都被相似的木板封住了，他蓄力一踹，陈腐的木板吸足了水分，有些沉，但中间裂开了一条裂痕，他一鼓作气，连着踹了几脚，终于将木板彻底踹坏，松松垮垮的裂成几块，李森双手护在脑袋前，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哗！木板碎了一地，跟在后面冲出来的韩雪雪刘海上沾着点木屑，除此之外看起来没什么损伤，自己身上相比更狼狈吧，但没等李森继续松口气，韩雪雪举着手机惊慌的说道：“还是没有信号！”

    “走！”李森当机立断，不论原因是什么，没有脱离那怪物的信号扰乱范围就不算安全，他试图抓着楼梯以此提高下楼时的稳定与速度，但手刚放上去立刻触电般收了回来，好冷！李森好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舔上一口，舌头立马就能冻在上面，怎么可能？！这完全违反物理规律，明明还只是秋天，铁扶手上却已经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霜，李森无暇思考，冲向一楼，之前他下意识的陷入了误区，以为那怪物只会困在韩雪雪居住的房屋内，但现实却是对方的力量完全有能力辐射到楼道中。

    呼……呼……胸前晃动的光线照明不畅再加上要兼顾身后的韩雪雪，其实李森下楼速度也并不算快，但跑了这么久都现在气喘吁吁了，别说单元门，连三楼的感应灯都没有亮过，李森逐渐意识到不对劲，这难道是鬼打墙？他在楼层中间的小平台急刹车，看向了身后自己刚走过的地方。

    被踹得破破烂烂的木挡板在光线的尽头，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用功，自己跑了这么久就算是十楼也该到底了，难道其实自己一直都在原地打转？这根本不符合逻辑！那下一层是什么？尽管心中猜到了，但眼前的现实还是让他心脏狂跳，挪动胸前的光源照过去，昏暗的楼道中冷色铁门上那硕大的福字仿佛在嘲笑他一般----依旧五楼韩雪雪家门口，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他灵机一动，朝着身后同样察觉到异常、此刻已经呆滞的韩雪雪大吼：“快，我盯着楼下，你看楼上，看看咱俩看到的是不是还是一样。”

    韩雪雪弯着腰剧烈喘息着，因为恐惧过头显得有些麻木了，闻言听话地转过身，“还是……还是我家门口。”

    “我这边也是。”

    “那怎么办？”韩雪雪带着绝望的哭腔。

    上下层都是五楼，那现在自己究竟身处哪里？！一波波的寒颤在李森的后背上回荡，怎么办？李森也不知道，但韩雪雪此时的状态显然拿不出主意，若是自己也害怕犹豫，恐怕她立刻就能崩溃，于是他努力平息自己语气中的惊慌，“要不咱们回去？”

    “不！不要！”韩雪雪疯狂摇头，斩钉截铁。

    “但是你不觉得这里越来越冷了么？”李森提出最关键的问题，刚才剧烈活动还没察觉，现在一身短袖又出了汗，楼道中不正常的寒冷正在掠夺他的体温与体力，上下牙嗑在一起就不由自主的打起架来。

    “但是，但是咱们回不去，里面被那个东西占据了！”韩雪雪摇着头，后退了半步。

    “你发现没有，那鬼东西只在墙体玻璃这些平面里活动，脱离之后伸展就变得非常慢？”李森仔细盯着少女惊慌的脸，循循善诱。

    “是…是这样么，我没注意哎。”韩雪雪很不情愿，“那要是我们进去了，逃不出来了怎么办？”

    “但是不回去我们就要先在这里冻死了。”李森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