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记忆里那人重合，她脱口而出：“是你！”

    可对方没有说话。

    沈璐抓着他的袖子，开始絮絮叨叨又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可能是来的路上喝了饮水机里的孟婆汤。”

    “啊……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孟婆汤，我一个人很害怕就跟着人群一直走，可我又跟不上。”

    “我努力向前奔跑害怕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人。可最后真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说什么呢，你怎会一个人，我一直都在啊。”他静静地听着她说了很久很久，然后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无论生死，无论在哪里，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如誓言般的话语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无论第几次说，他都不厌烦，一样饱含深情。

    “我们还有机会回现世吗？”沈璐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她从他怀里抬起头。

    “有。你走在前面，我牵着你衣角，不过你不能回头看我。能做到吗？”他看着怀里的她，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沈璐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设定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某一个故事。

    俄尔普斯，太阳神阿波罗与九位缪斯女神之一的卡利俄珀所生的儿子。音乐天资超凡入化。他的演奏让木石生悲、猛兽驯服。

    小女仙欧利蒂丝倾醉七弦竖琴的恬音美乐，投入英俊少年的怀抱。婚宴中，女仙被毒蛇噬足而亡。

    痴情的俄尔普斯冲入地狱，用琴声打动了冥王哈迪斯，欧利蒂丝再获生机。但冥王告诫少年，离开地狱前万万不可回首张望。

    可不曾想冥途将尽，俄尔普斯遏不住胸中爱念，转身确定妻子是否跟随在后，却使欧利蒂丝堕回冥界的无底深渊。

    “我不回头，绝对不回头！”

    一想到故事的结局，沈璐斩钉截铁地说。她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只要是他说的，她潜意识里就选择了相信。

    “况且衣角都被牵引着，我完全没必要回头确认你在不在。”沈璐不由得补充一句，显得信心满满。

    “好啊，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回到现世了。”他微笑着提醒，“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回头。准备好了，就站到我前面吧。”

    沈璐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他前面，感受到衣角被他牵住的感觉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这种感觉有点像游戏里一个限时小游戏的副本。只有完成这个小游戏才能继续剧情，否则就会不断循环这个游戏过场。

    一路上很安静，道路也很平坦，他的足音和自己的足音都听的很清楚，这么容易就能回到现世了吗？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冥界的？又为什么要找到他一起回去呢？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脑海里好多问题接踵而至，不知道是不是孟婆汤的原因，很重要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啊！”也许是想的太入神，没发现前面的路开始变得有些坑坑洼洼，沈璐突然一脚踩空，若不是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她几乎摔倒。

    “我没回头，没回头呢。”她稳住身形，赶紧确认自己是否不小心回头了。

    “没有没有。”后面的声音十分令人安心。

    “那就好。”沈璐松了口气，准备迈开脚步继续走，突然，她发现方才自己脚下踩的东西，竟是一个灰白色的骷髅头，半截埋在土里，黑黝黝的眼眶似乎看着她。

    “啊——”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忍不住尖叫着扑倒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

    游戏失败了。

    果然又是这个结局，也许光靠她自己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同样的轮回吧。

    “我……竟然还是回头了。”沈璐沮丧的抓着他的衣袖，“完了，回不去了。”

    “好了，往前继续走吧，那只是神话故事而已。”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看，我不是还在吗。”

    “啊？”沈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继续往前走。

    她偷偷用余光看着身边的人，这段路不知道要走多久，他真的会陪着自己到达终点吗？

    记得他好像说过……喜欢一个人……什么来着？

    她记不起来了。

    残缺的那一丝记忆附着在被他抽出灵体之中，即将跟着他一起去往未来，开启那帝君与圣女的人设。

    突然，冰晶带着猛烈的攻势从身后袭来。

    黄昏，逢魔之时已到。

    中村翼抽出佩刀，动作迅速地格挡住这一波攻击。这种攻击方式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谁。

    他回头看去，是一袭白色。对方怀里还抱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依旧沉睡着，好好的，没有被烧到任何地方。

    点火的那一瞬，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此刻容不得他感慨，迅猛的攻击再次袭来。

    又是那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对方太强了，强到如果没有胸前这个木戒指，他用一根手指就能把自己碾碎。

    “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中村翼提着刀，嘴里虽然是质问的语气，可他并不感觉对方会说什么。

    果然，回应他的只有几乎要置他于死地的攻击。

    “还给我。”

    冰刀贴着中村翼的脸颊划过，几乎要把那张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脸毁去。

    明明在木戒指的守护下，自己不可能会被对方所伤，可那一刻，他只觉得厌烦。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有人阻拦自己？

    一黑一白的两人在山脚下的树林里疯狂缠斗，仿佛就是生死相博，每一击都直击要害。

    他一刀破开白的攻击，冷笑道：“还？你在说什么梦话？到手的东西便是我的！”

    话音刚落，中村翼的瞳孔忽然急剧收缩。

    沈璐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来。

    中村翼身体一僵，被她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么，她会选谁？

    心脏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好几次未能挡住白的攻击。

    可凑近看去，她的眼神是空洞的，这个躯体里没有灵魂。

    所以，她什么也没看到。

    那么她为何会醒？是被木戒指频繁使用的灵体波动影响了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现在，不会记住这个场景吧？

    无数疑问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中村翼深吸一口气。

    这个世界存在真品和赝品之分。在各有一件，又无法鉴别的情况下，如果真品消失，那么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真品！

    既然如此——

    只要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人消失就好了！

    一切障碍就不存在了！

    多么方便简洁啊！

    中村翼取出八咫镜和勾玉，全力激发它们的力量，佩刀光华大盛，如有银蛇在刀锋舞动。

    白不避不退，反而迎着攻击而上，不顾防御地提着冰刀刺向中村翼的胸口。

    “哈哈，原来你跟我想的一样啊。”他亦不做防御格挡。

    两把刀同时刺向对方的胸口。

    仿佛是两个亡命之徒，不死不休。

    沈璐看着他们，眼神依旧是空洞的，她的魂魄还在那个地方，继续走着。

    周围的道路上也都是类似的东西，白骨，头颅，密密麻麻地把他们包围，风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丝血腥味。沈璐握紧拳头，努力不去注意那些东西，可越到后面却越来越多，仿佛是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上。

    “快到忘川河边了。”身边的人继续解说，“过了这段就没有骷髅，全都是盛开的彼岸花……”

    他顿了一下，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所以，会很美……”

    正如他所言，又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就能看到如火如荼的花海，可他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靠近那片绝美的花海。

    “怎么了？”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停止，沈璐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身后之人站在原地，阴风带着几分血腥味吹动他的衣角。

    他没有再往前走，的眼神里透露着哀伤，无奈，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沈璐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袖，似乎只有把他抓在手心才能让自己安心。

    “不能再过去了！不然你会再一次……陷入无尽的轮回！”他突然用力推开了沈璐。

    一瞬间，毫无征兆。

    大地龟裂，平静的空间突然升起了八道黑紫色的柱子。石头四溅飞起，方才站着说话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悬崖。

    他站在悬崖的另一侧，头上的乌帽子在大幅度的动作后已经不知落在何处，长发凌乱地披散到肩头，竟然是霜雪一般的白色！

    凌乱的记忆再一次袭来，白色，那冻结一切的霜雪。

    沈璐捂着头，目光却停留在对方身上，没有移开一丝一毫。

    他是谁？

    为什么脑海里没有一份属于他的完整记忆？

    冰冷的月光不知何时照在了大地上，也许是方才飞溅起的石头砸到了他的额头，血从伤口处顺着精致的脸颊滴落，鲜红的颜色又为那张脸添了一丝妖艳之美。

    他忽然远远地对着她笑了，这种场景本该是瘆人的，可他却笑得妩媚，嘴唇轻颤，吐出几个字：“你看，我美吗？”

    如同女鬼在吃掉书生之前说的话一样，沈璐知道自己不应该回答他，可她还是忍不住，喉咙不受控制地挤出一个字：“美……”

    “那你可知道，这是哪里？”他凝视着他，缓缓站起来。还没等沈璐回答，紫黑色的柱子弯曲蠕动，巨大的头颅一口咬住了他的身体。

    他朝向她，用尽全力地喊出了一句话：“这是——你的梦啊！”

    所以，就让我作为祭品，为你开启返回现世之路！

    八个头颅一齐撕扯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血肉，仿佛是在享用着最高级的祭品。方才绝美如彼岸花的男性被撕扯得已经没有剩下任何东西。

    “这是……八岐大蛇……”沈璐看着八个嘴角还带着血肉的巨大蛇头，空间里那些光亮并非月光，竟然是它的眼睛！

    大脑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她全身颤抖着尖叫道：“不——！”

    梦。

    他说。

    这是梦。

    总有一天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