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惘境
地面扬尘浩然升起,一时间在场众人眼中灰蒙蒙一片,不可见物。
不远处有人急冲过来,步伐矫健但发力不稳,难掩情绪激动。他轻振风元素,身周形成一圈圈向外扩散的圆环,圆环伴随其振动频率产生,生成速率极快,数秒内,空气中的扬尘便因此结团,掉落,视野复现清明。他一眼见到蜷缩于地面的姜雨,她灰头土脸,满身灰尘,衣服也有几处破损,露出的肌肤也蒙上了厚厚一层灰。但月蛞游龙还在,它在姜雨体表以极慢的速度环绕着,就好像姜雨是它世界唯一的太阳。那月蛞游龙游走着,所到之处,姜雨体表的灰尘变得极为干燥,自然而然脱落离体,聊以清洁。
清洁对火系魔法师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即便是月蛞游龙所使用的这种自发利用减少灰尘湿度以降低附着能力的方法,也只是在低静电环境下可用,在有静电的环境下反而适得其反。不过,利用月蛞游龙来清洁这种方法真的算是火系魔法师能做到的最好了,只是不知这是姜雨的意思,还是这元素生物的本能呢?说来也怪,明明是高温霸道的元素凶龙,却起个这么恬静温和的名字,实在是令人不解。
余翊的脑子有些古怪,越在高压的环境下,越会胡思乱想,但这也带给他一个好处——能保持冷静和从容,所以他也不去管自己的这个怪癖,反而时常享受着这怪癖带给他的优势。眼见姜雨受击之下安然无恙,但全身蒙灰像个小泥人儿,余翊哑然失笑。虽然意识似乎尚未恢复,但月蛞游龙状态正常,看来她问题不大,余翊放下心来,并开始使用水系魔法聚水并搭配风系魔法帮助姜雨简单清洗。
虽然身周风元素以极高频率鼓荡着,从旁边的视角看来,余翊周围似乎有细密的黑色竖线时隐时现,竖线出现时,周围的景象都为之微微扭曲,似乎空间都在向狂暴的风系元素表示臣服。余翊并没有感觉到这狂暴的风系元素气息,似乎这根本不是自己引动的一般。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站在城堡宿舍的阳台边,他静静看着姜雨,思忖着为她做些什么。心境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这个改变的过程如此自然,就像在安逸的午后不自觉进入梦乡。他拥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是这片领域的神,自己对周遭的一切都牢牢掌握,任何和自己对抗者都将如土鸡瓦狗,一碰即碎。深信着,孤独着,沧桑着,似乎是大梦初醒的王者消化着世间的沧海桑田。
这是当前战事的风暴之眼吗?不,他所在的地方才是风暴的中心。
上古相传,风暴的外部无论在多么猛烈地撕扯着大地,它的臂膀无论多么强烈地将马车像玩具一般举起、扔出,它的中心都是风平浪静的。
它也渴望着平静和安宁吗?
婴儿拳头大小的水珠似乎是凭空突然生成的,在风的鼓动下,在姜雨体表温和移动,如此运行着,事态却越来越差——那本来在姜雨体表均匀分布的灰尘在水珠的清洗下,变成了东一块西一块的花纹!简直像是大花脸,余翊虽处于难以言喻的状态,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欲待做出进一步行为以补救时,姜雨却“嘤咛”一声,悠悠转醒,月蛞游龙一个激灵,在其身侧迅速绕动数周,似乎也在开心庆祝——这元素生物,有自我意识不成?绕动的同时,那用于清洗的水珠被不经意间,蒸了个干干净净。姜雨最先察觉到的是身体有异,但并未细想,她环顾四周,见周遭似乎蒙上了一层虚影,且不时有纵向直线若隐若现,连带着周遭环境扭曲、复原,又见余翊在身前立着,神情气势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她也不细想。“既然他在,周围安全。”奇怪的逻辑在姜雨脑中浮现。她放下心来,将注意力转回自身,令那游龙向四个方向伸展身体,其身体竟因此变得扁平、趋于半透明,竟然形成了一面能在上面反射出实像的物体,她对着镜子,观察自身,脸色却越来越差。
脸蛋上、胳膊上、小腿上乃至所有裸露的肌肤上隐隐都有尘土的痕迹,这些痕迹以无规则生长纹路分布,而衣服则已成了淡灰色,手一拍竟能爆出大量灰尘,直觉告诉她,这是余翊的杰作。姜雨对余翊非常了解,她知道自己之前昏迷时必然有些不利状态,余翊肯定是为了接触这种不利的状态做出了某种尝试,才让自己出现这种情况。知道归知道,也明白他这是好心,但是,如何能忍住不生气呢?她瞥了眼余翊,那人竟然负手而立,站得稳稳当当气势如虹,仿佛世界的王者。“呕。干了错事就罢了,怎么还在这里装事不关己的样子,还一副得道高人对万物漠不关心的讨厌模样。”姜雨忍不住了。
她蹒跚走着,气势如虹,甚至压过了余翊。走到余翊背后,掰回他的肩膀,姜雨被吓了一跳。这余翊面部似乎被完全冻住了,毫无表情,眼为暗金色,没有丝毫感情色彩。这双眼定定看着姜雨,又似乎穿过了姜雨凝在了她身后的无穷远方。
“你......你是谁?”
没有回答,但余翊的身体微微一颤。虽然是个非常微小的动作,但相比于之前的凝重,实属非常明显的动作。
他是他。
姜雨这下什么也不管了,身周能领空间为之扭曲的竖线也好,暗金色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眼眸也罢,谁知道这小子得了什么机缘。
捏着余翊脸蛋,她开始絮絮叨叨数落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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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翊的视角下,那个脆弱的姑娘莫名其妙朝自己走来,明明站都站不太稳,却还是强势无比把自己训来训去,自己很清楚能感受到,一个小拇指一勾,甚至一个念头,都可以将她摧毁殆尽,但意识的深处,有一个明确而不可动摇的底线,就像漆黑的无月的夜晚正炽烈发光的明灯。
不能伤她分毫。
......
赤金色的眼眸逐渐褪色,身周极具压迫感的纵向黑线也逐渐消失,余翊变回了余翊,外部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清晰。
姜雨这才发现,洄冰岛的年青一代们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看样子受伤不重。天上那个男子并未展开攻击,只是紧皱眉头遥遥望向自己的方向。而希里斯则背对自己一方,站在那名男子和自己的连线中央,似乎是在保护年轻人们。
“余翊,他们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都昏迷了?你刚才是什么情况?是新的招式吗?”
余翊感觉很累,他明明在地面上站着,却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被囚禁了许多世纪,并仍在被禁锢着,他关于刚才玄妙状态的心境如潮水般消退,伴随其消退的还有相关的记忆。他明白,这种玄妙状态对之后的修为有很大帮助,所以,他现在很忙,像落水的不会游泳者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命抓着那股心境,竭力想记住些什么。在回溯期间,他也深深感受到了那股心境的淡漠之下,隐藏的如大海般深不见底的浓浓悲伤。
这么强大的人类,这么无敌的心境,为什么还会悲伤呢?
余翊想不通,就像他也想不通这股心境、这种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从自己身上迸发而出。
于是,姜雨的提问被理所当然无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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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被称为将军的男子聚力袭击洄冰岛年轻一辈,希里斯眼疾手快,技艺高超,挡住了大部分力道,可余波仍对洄冰岛年轻一辈造成了巨大打击,众人无一幸免,尽皆昏迷,几乎是同时,从一开始就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一只小老鼠迅速跑到冲击中心,同时,那冲击中心异变陡发,形成了一个直径10米左右的不透明玄色罩子,罩子边缘的空间微微扭曲,左右荡漾,伴随着巨大罩子凭空生成,一股令那名将军都为之深深忌惮的气势散发而出。
希里斯在将军袭击年轻一辈后就站在二者正中,严防将军再次袭击,当这股强大的威压从地面传来后,希里斯并没有惊讶,她只是微微叹息,而后随意站着,仍然作势抵御将军偷袭。
“你们这儿的年轻人,真是卧虎藏龙。”他声音低沉,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