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唾面自干
“御史台虽说可以风闻奏事,弹劾也应当言之有物,而不是肆意牵连。”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见没人收拾残局,只能和稀泥了。“凤州刺史柯斜也当收敛一下脾气,你也在御史台任过职,有事不是不能分辩。”
柯斜只是举笏不语,也不肯退下。
张亮眉头紧锁,柯斜这混账,明明是借着弹劾的由头,实现其全身而退的目标。
想让老张背这黑锅,不中!
“本官初入御史台,对这些流程不熟,难免出错。若是冒犯了柯刺史,本官赔罪。”
张亮最擅长的就是唾面自干,连再娶的妻子李氏跟义子张慎几在他面前公然狎戏,他也能甘之如饴,丢这点脸面算个啥?
柯斜还想说点啥,却见温彦博微微摇头,只能沉默着退回原位。
温彦博的意思,张亮都舍去脸皮赔罪了,柯斜不能再穷追猛打。
哎,难怪张亮能不要脸皮,丢点脸就能平事,柯斜都想学一学,可惜没有唾面自干的精神。
司农少卿李纬出班,漂亮的长胡须格外柔顺:“听说凤州熟耨之法有成,司农寺还想多多请教,望柯使君莫嫌叨扰。”
柯斜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不便吧?要是因此再遭弹劾呢?”
张亮也无奈,没完了是吧。
司农卿郭嗣本翻白眼:“司农寺行事,谁要扯蛋,莫怪所司只能领陈粮。”
司农寺倒没多横,就是管个着太仓署,给京官发放禄米都是司农寺经手,有谁很喜欢八年陈的粟、二年陈的麦吗?
可能诸尚书、侍郎对此无所谓,下面的官吏呢?
朝廷设置这些官衙,职能也相互影响着,就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
司农寺对提高亩产很执着,就是深耕熟耨没学得到家,增产是不少了,可一对比凤州的熟耨试验田,总觉得哪里没学到家。
其他官员是理解不了农官这种执拗的。
真正的农官,为了增产一斗粮,可以付出十倍的努力。
郭嗣本叹息:“早让你来司农寺了,你偏偏去了地方。在司农寺,哪里的野狗敢咬你,本官能打死他。”
“再说了,你就是看不上李纬那少卿之位,本官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让嘛。”
李纬委屈地点头,没法辩。
堂堂司农少卿被当众嫌弃,心酸。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连天子都满眼诧异。
郭嗣本的回护之意纯粹出于爱才,没有其他功利的想法,但说出让位这话,真有些惊人了,不是谁都能表这个态的。
不少官员心头都酸了,本官当年有那么一个上官无私回护,早就青云直上了呀!
柯斜点头,领了司农寺的善意,表示退朝后可以交流心得——不必写几万字那种。
真传几句话,假传数本书。
张亮虽然心头恼怒,却知道奈何不了郭嗣本,只能忍气吞声了。
没辙,郭嗣本的婆娘是长孙四娘,长孙无忌的族人,靠山硬得很。
礼部尚书王珪出班:“臣王珪有奏,朝廷准弘化公主下嫁吐谷浑,护送公主出嫁的为淮阳王,却无人领军相送。”
礼部议公主降嫁的事,正好在职权范围内。
五十条嘉礼中,第三十三条就是公主降嫁,对口。
柯斜反应过来,原来是王珪这个“君子”在搞事啊!
大步出班,柯斜语调激昂:“臣柯斜,保举一人领军,定能为朝廷分忧!南城县男王敬直,乃祖为大名鼎鼎的王僧辩,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为当世英杰!王敬直领军,文当能退敌,武自能开疆!”
王珪差点把自己绊倒。
什么玩意?
王敬直,自家那个书呆子幼子?
除了能吹清新脱俗的牛皮,王敬直几乎一无是处,也就自家婆娘杜柔政护着了,要不然能揍死。
王敬直正准备迎娶当今的第三女南平公主,要是被这一耽误,都不要说会不会有闪失了,误了婚期该咋办?
剧本就不是这么写的,不该是本尚书举荐柯斜,然后柯斜百般推脱而不得,乖乖上了圈套么?
柯斜这一招先发制人,让王珪乱了方寸。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睁开有些混浊的老眼,慢条斯理地开口:“哦,就是王氏麒麟子,即将为南平公主驸马都尉的那个么?”
王珪,当年的旧仇,老夫收点利息。
这一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坐实了柯斜举荐的理由。
麒麟子嘛,可不得文武双全咯?
单单柯斜的举荐,王珪可以推脱,可加上高士廉的话,就沉重如山了。
王珪哀求的眼神看着高士廉,奈何高士廉耷拉下眼皮。
老喽,精神不济,看不到。
雍州刺史、左候卫大将军、越王李泰挪动肥胖的身躯出班:“臣李泰以为,王敬直并无领军经验,恐怕无力担当此重任,当另觅良将才是。”
柯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大王,请恕下官直言,谁一出生就有领军经验?怕是宿国公都不敢说这话吧?”
“就是养花,也得抬出室外见见风雨吧?”
“记得下官发配恶阳戍时,可没有丝毫从军经验啊!”
除了亲王府、亲王国的官吏,朝廷官吏对亲王是不称“臣”的。
程咬金眨巴眼睛:“想当年,老程不过是守着自家庄子……”
嘿嘿,想坑柯斜那混账,没那么容易得手哦。
这个小混账,比老程都精明了。
王珪死也不敢让王敬直接手这摊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嚅嚅地开口:“可是,弘化公主说仰慕你,指名要你护送。”
柯斜击掌:“礼部尚书真懂‘礼"呀!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礼部尚书是忘得一干二净。”
“公主仰慕我,所以路上多点什么风流韵事就理所当然了,所以吐谷浑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戴顶帽子也情有可原了,所以我的子嗣夺取吐谷浑也顺理成章了,对吧?”
“好算计!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对吧?王尚书信不信,在柯某沉沦之前,你阖府九泉相会!”
最后一声暴喝,震得太极殿内的一些大臣心头发颤,王珪手中的象牙笏落地。
遇上那么一个头脑清醒、下手狠辣的货色,非要去招惹他,实为不智。
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