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有趣的灵魂
两名折冲都尉都是咸阳人,这很合理。
不许本州人为官的只是县令、丞、尉,跟折冲府有什么关系?
柯斜才发现,原先以为没路真难提必须换地方的观念,过于迂腐了,折冲都尉是本地人的事也屡见不鲜。
“秦都尉,这些游侠儿,怎么会跟府兵打斗?”
柯斜一指后方,几名府兵与游侠儿正打得火热,光着膀子,你一拳、我一脚,游侠儿的身手竟不比府兵差多少。
折冲都尉秦耀祖叹息:“从秦朝时候就那样了,老秦子弟嘛,格外好斗,就是商鞅变法也没管得死。”
他还真有资格说秦朝的事,毕竟他家就是秦朝嬴氏旁枝,避祸改姓秦的。
改了姓而不迁居,也够随性的。
另一名折冲都尉窦占声呵呵一声:“还多是你们嬴氏一脉发源的姓氏在折腾。”
依多数传说,嬴氏源于舜时期的伯益或他父亲皋陶,析出梁、葛、江、黄、阮、寥、诸葛、英、赵、秦、沈、徐诸姓。
虽然秦朝灭亡后,多数都迁居各地避祸,咸阳还是留下了不少后人。
没办法,贫贱不能移嘛。
不是嬴氏当了皇帝,天下嬴氏就都能跟着沾光的。
窦占声则是鲜卑纥豆陵氏省姓,是窦静、窦奉节的族人。
窦氏在外戚势力中独树一帜,也是得益于其庞大的中高层势力,在军中也有相当的影响力。
秦耀祖呵呵一笑:“传统了,但凡咸阳府兵出缺,都是游侠儿争先恐后补上,遇战从来不拉稀。”
前头的府兵与游侠儿扭打,撞翻了一家biangbiang面摊,油盐、碗箸撒了一地。
摆摊的汉子也恼了,拎着裤带粗的面饼抽府兵与游侠儿,“叭叭”声不绝于耳。
多数人视而不见,一些闲人不忘喝彩:“抽死这些烂怂!又来闹!”
似乎咸阳人对府兵与游侠儿也不怎么怕啊!
窦占声笑道:“都是他们的子侄辈,怕他怎地?信不信回祠堂让游侠儿跪三天?”
这种相处模式,柯斜没法评价好坏,看上去咸阳人多半都适应了。
好吧,本来是想管管咸阳的府兵,现在看来没必要,他们已经打成一片了。
咸阳丞刘仁轨绷着一张死人脸,带着两名问事出现在街头,摁下府兵与游侠儿,各给五十笞。
府兵与游侠儿满不在乎,任由问事的笞杖打在臀上,不时龇牙咧嘴喊两声。
柯斜看向窦占声与秦耀祖:“你们就看着地方官吏杖责府兵?”
秦耀祖无奈地回应:“不然呢?”
柯斜哼了一声,大步上前:“本官兵部郎中柯斜,咸阳丞刘仁轨责罚府兵,过界了!”
刘仁轨呵呵一笑:“管你是谁,在咸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撒野,就要受本县丞的惩治。”
“咸阳的律令,本官说了算。”
“所有府兵,由兵部统一管辖,有错自有折冲府长史处置,地方不得越俎代庖。”柯斜的笑容透着戾气。“咸阳丞破坏法度,着折冲府拿下,当街杖一百。”
“这不合适吧?”秦耀祖眼里闪过犹豫。
“长史,拿人!”窦占声咆哮道。
窦占声早就看这捞过界的刘仁轨不顺眼了,有兵部郎中出头,该打则打。
如狼似兽的府兵推开县衙官吏,将刘仁轨按倒在地,褪了他裤褶、犊鼻裈,露出有几分白净的臀。
“哇!”一名闲汉瞅了一眼,惊叹道。“想不到县丞肤色发黑,臀还白嫩着哩。”
无数惊诧的目光集中到闲汉身上——你不对劲。
原先的打臀是不褪裤子的,尤其是犊鼻裈,可随后发现杖责数量多了,血肉粘在布料上,医治时格外受罪,这才改了露臀——却不免有羞辱的感觉。
这也就是通常说的难两全了。
打的是男犯还不是太过分,看了别人也拿不去。
要是落在女犯身上嘛,呵呵……
虽然有点报复的意思,但府兵用杖还基本在合理的范畴,毕竟不能真打死朝廷命官。
刘仁轨体质不错,但也难免面容扭曲,却强忍着一声不吭,是个狠人。
九十杖时,刘仁轨神志将要不清了。
地动山摇的步伐声中,壮如山岳的咸阳令着绿袍大笑登场:“郎中驾到,下官鄂阳秋迎接来迟,勿怪!”
“佐官不懂事,破坏了法度,该罚!”
“只是这位赞府身子虚弱,恐怕不能连续受罚,郎中可否寄下这十杖,下次再打呢?”
鄂,是中华古姓氏,汉朝刘邦就有大臣鄂千秋。
刘仁轨已经喊不出声,要不然得破口大骂。
鄂阳秋话粗听是好意,细听下来,全是坑啊!
是心眼撑着你长那么大个么?
柯斜给刘仁轨扣上“破坏法度”的名头,鄂阳秋这是一桶胶倒上去,直接坐实了刘仁轨的罪名啊!
真要求免杖责,前面几十杖你怎么就没动静,卡在九十杖时?
恶心人是吧?
真不愧是皮里阳秋!
还身子虚弱,你才虚!
鄂阳秋自然是存心的,刘仁轨行事向来不顾上官、同僚脸面,说话做事随时炸刺,虽说不至于弄死他吧,可真没谁喜欢这祸害。
“明府的颜面,本官是要给的,且寄下这十杖。”柯斜微笑。“不过,本官觉得,这位赞府德不配位,行事粗暴,不宜在地方为官,不如你我联名,请徙他为折冲府兵曹参军?”
正八品下畿县丞,改作任上折冲府从八品下兵曹参军,足足降了两级。
那叫徙吗?
那叫贬!
鄂阳秋一脸赞同:“下官也觉得,赞府只知政事、不通军事,进去学几年也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经历切肤之痛,也难明了折冲府之苦衷。”
翻译翻译:咸阳县衙也觉得这位事儿妈挺烦的,送去折冲府这个大熔炉里改造一下,省得行事只知有己、不知有人。
刘仁轨一口老血喷出,彻底晕了。
鄂阳秋大声叫道:“县衙的官吏是死人呐!还不赶紧将赞府抬回屋,再将那两个五十岁的官娃找来侍候!”
“什么,姿色?你龌龊!要的是姿色吗?要的是会侍候人!多少岁、美丑,灯一吹有啥区别?”
柯斜击掌而笑。
想不到,咸阳这地方,还有那么一个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