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世三十三年九月十四。

    秦九世赢槊效仿先祖始皇帝周游天下。

    三天前秦九世赢槊的皇室车队停留在了北都晋阳城，皇帝驾临让名为北都实则近五十载未见过皇帝的晋阳百姓都沸腾了，整个晋阳城张灯结彩好像是过新年一般，城里的官员更是小心翼翼的按照郑重的帝国礼节将皇帝请进了金碧辉煌但却空空荡荡的北都皇宫。

    可就在这样所谓“天子巡国”的热闹景象下一件足以改变天下几百上千年的事却已经发生。

    左仆射赢竹此时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他手里的公文堆积的如山高，这些公文来自秦帝国的各处：

    北边的长城军团传来边报匈奴人再次犯边请求援助、西宫咸阳传来消息历时几百年的咸阳宫因为地震几处宫殿塌陷、东部十数郡太守一同上书表示在帝国东部发生了一场瘟疫无数百姓死亡、南方的消息更是骇人，原本臣服帝国百余年的南方诸族忽然组成联军和南方军团发生了血战。

    这些消息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外人来看都会觉得四方皆是劫难帝国大厦将倾，但是左仆射赢竹却了解这些不过是帝国的日常罢了。大秦帝国东至大海西临雪山北到瀚海南至绝山，如此泱泱大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种所谓“大事”，这些事他几乎每月都在处理所以他也从不认为这些事会动摇国本。

    但如今他手里的公文他却一个都处理不了，他早已完成了这些公文的批注和相应的处理文书起草，可他却一封都发不出去，因为每封文书上都缺少了代表天子威严的“帝印”印鉴。

    伟大的始皇帝一扫六合，吸收先秦诸子的各种学说最终还是选择了法家作为立国之本。法家对于皇权的遵从是始皇帝选择它的第一原因，也正是因此秦帝国的任何一封重要文书都需要皇帝亲自使用随身携带的“帝印”留下印鉴才有法律效应。在这个制度下，皇帝本人的“龙气”和“帝印”留下的印鉴一个都不能少，也正是因此保才证了无人能随意操控皇权。

    这样的制度保证了帝国始终在皇帝的掌控中，那些试图染指皇权的权臣、外戚、宦官最终都败在了这样严苛的制度和无数法家弟子的执行力之下，大秦帝国传承三百多年很大程度上也获利于这个制度。

    但此时这个维护了皇权三百年的制度却让左仆射赢竹犯难了，因为就在五天前也就是九月初九，巡游天下的秦九世忽然暴毙于自己的马车里，虽然身体健康正直壮年的皇帝暴毙确实是预料之外，但是按照帝国制度却是有处理的方法。

    左仆射赢竹作为实际上的帝国二把手只需要取得皇帝身上的“帝印”，然后在同行的法家练气士和御林军的护卫下返回西都咸阳，之后按照制度就会顺利的让呆在咸阳宫中的秦九世长子继任成为秦十世。

    可就在左仆射赢竹慌乱间准备去取已死皇帝身上的帝印时，他却亲眼看见那枚由始皇帝寻天下练气士铸造的“帝印”化作一条身躯狰狞的黑金色巨龙冲天而起。

    这条黑金色巨龙速度极快，连四周守卫的顶尖练气士都没有反应过来黑金色巨龙就已经穿破无数云层来到了天空的“顶端”，黑金色巨龙盘旋在天空“顶端”仿佛一团不断蠕动的黑云，随后就是带着某种古怪节奏感的龙吟自天空上传来。

    这种节奏古怪的龙吟似是某种吟唱，但是场间无人见过真龙更无人能听懂这条黑金色巨龙在吟唱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的光团突然自天边亮起，白色的光辉随着越来越靠近天空“中央”也变得愈发耀眼愈发刺目，刺目的白色光辉甚至让太阳在它面前都黯淡失色，当白色光团最终来到天空“中央”时那些白云、蓝天、甚至日月星辰都消失了，天空一片纯白仿佛展开的宣纸，唯有那条黑金色的巨龙仍然盘在天空顶端仿佛白色宣纸上的一个刺眼墨点。

    眼前的异象让场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如此异象从没有人见过，哪怕是那些自允修炼有成的练气士也不曾见过这种场景，这样的场景他们只在那些上古时代的传说中听到过。

    就在此时一位法家练气士突然跪服于地，他额头轻触地面整个人抖如筛糠，这位练气士年近八旬须发皆白是场间年龄最大的人同时也是好几个练气士的师叔祖，他一生拜过的人唯有祖师韩非、亲生父母以及帝国皇帝，此时他却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

    “师叔祖，您怎么了？”一个年轻的法家练气士有些慌张的去扶老人。

    老人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年轻练气士，自己却用沙哑的声音念叨起一大串晦涩难懂的句子，这些句子有的来自《韩非子》有的来自《法经》甚至有的来自先秦时期的其它诸子，这些语句左仆射赢竹一句也听不明白但是他大概知道这些语句都是讲述所谓“昊天上帝”、“天道”的内容。

    “此乃……此乃天道！”念叨了好一会儿这位须发皆白的法家练气士突然大喊。

    所有人都不明就理，但是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了，因为就在天穹的顶端，那个刺目远胜烈阳的白色光团和那条不断盘旋的黑金色巨龙撞击在一起。

    二者撞击在一起的瞬间一股仿佛来自洪荒的澎湃巨响响起，整个天地都因为这股声音变得极度安静，那一刻赢竹感觉整个天地都只是一口铜钟内部的一部分，刚刚的巨响就是有人在外面敲响这座铜钟，一切都在响动但又仿佛一切都未响动。

    就在巨大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响里那条黑金色的巨龙突然从中断开，巨龙断裂的部分有鲜红的血水汩汩涌出，这股鲜红开始沿着巨龙身体的周围蔓延似有把整个天空化为血红色的趋势，可就在此时那个白色光团突然膨胀，黑金色的巨龙和红色的血水被瞬间包裹。

    此时的天空一片惨白唯有一轮耀眼的白色光团在疯狂的涌出白光将整个世界都涂上一层淡淡的白色，这团白色光团就像太阳正在普照世间万物！

    忽然一点黑红色在白色光团的中央出现，随后整个白色光团就颤抖起来，几个呼吸间整个白色光团突然崩碎，随后无数密集好似雨点的白色光点从天而降，一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但是这场流星雨却是覆盖了整个天下。

    …

    秦九世三十三年九月初九，大秦帝国境内下了一场大雨，数十年未见的大雨席卷了整个天下，大秦境内无一处不下雨，好像老天爷在和人赌气自己是否公允一样，就连西北的无人荒漠居然也迎来了瓢泼大雨。

    对于这场雨人人皆有看法，终日受洪涝灾害影响的南方人已经在准备举家搬迁，北方干旱大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农民正在家中欢天喜地，而此时的赢竹却模模糊糊的从这场雨中看到了一丝帝国崩溃的影子。

    …

    “咚咚咚！”左仆射赢竹的房门被敲响。

    一直发呆出神的左仆射赢竹忽然起身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何人？”

    “赢公，三太子来了，在前厅。”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左仆射赢竹听到“三太子”三个字整个人就像脱力一样重新瘫倒会自己的蒲团上，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把“皇帝暴毙，帝印丢失”的消息藏了五天，终究是藏不住了，这五天时间他想尽办法掩藏这个消息并且派人在皇帝暴毙的区域搜索“帝印”的下落，但是最终他做的一切也仅仅是把这个消息迟滞了五天而已。

    三太子赢祜今年三十四岁，他一直按照皇帝的命令坐镇长城军团，皇帝如此安排一是希望他多一点军武知识日后能为他的大兄分忧，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借由军队的血性洗涤这人阴婺多疑且野心勃勃的性格。

    北都晋阳距离长城军团驻地不足百里，现在五日前发出的公文仍然没有回复，且帝驾就在晋阳宫内，性格多疑的赢祜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找上了门来。

    左仆射在大秦帝国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国是国，家是家，左仆射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干涉帝王家事，也就是说三太子赢祜想要面见皇帝除了皇帝本人没有人能够拒绝，那就意味着皇帝暴毙帝印丢失的消息再也藏不住了，而且以赢祜的性格这件事必然会被他用来大作文章。

    想到其中关节左仆射赢竹突然感觉自己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居然要以这种方式名留青史。

    “让三太子稍等，待我整顿衣冠。”赢竹咳嗽了一声然后说。

    “是！”门外的仆人恭敬答应。

    赢竹说完缓缓坐下拿起边上早早沏好已经凉掉的茶水，他的目光在茶杯里上下浮动的茶叶上略微停留，很快他又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举起茶杯随即一饮而尽。

    ……

    秦九世三十三年九月十四，帝国左仆射赢竹饮毒身亡，同日三太子赢祜发现皇帝赢槊早已死在宫中，次日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迅速传遍全国，并且还有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那就是代表秦帝国气运的“帝印”随着秦九世的死一同失踪。

    次月三太子赢祜以左仆射赢竹私藏帝印为有召集长城军团进攻西都，三天之后西都咸阳城开，左仆射赢竹全家上下自刎于家中，大太子二太子带领御林军死守咸阳宫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当年十一月初九，三太子赢祜宣布继承大统为秦十世皇帝，并且以咸阳气运已尽为由将帝驾带到北都晋阳，此时继承大统的秦十世不可一世，他并未想到两年之后自己就会和他的两位哥哥一样被逼死在晋阳宫中。

    事实上相比秦九世的突然暴死，帝印的丢失和那漫天的白色光雨才是这个浩浩帝国死亡的最大推手。

    那帝印全称“始龙帝印”本就是始皇帝死前下令让练气士用自己全部气运、命格、精血制造的神物，从本质上来说此物是不可能遗失的，它自然会找到帝国的主人，可现在帝印遗失了也就代表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帝国的主人了。

    在秦九世死后十二年帝国就连续换了五任皇帝，要知道此前三百多年帝国一共才九位皇帝，这五任皇帝的死法一个比一个凄惨，特别是末代皇帝秦十四世赢子真年仅6岁直接被军阀黄冬以沸锅烹食。

    秦十四世死后赢氏皇族被屠戮殆尽，持续三百多年的秦王朝彻底崩溃，此后天下大乱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足足持续了一百五十多年，直到天下重新被齐、魏、楚、卫、赵、陈瓜分才迎来了相对的稳定和和平。

    正所谓始皇帝一扫六合，秦帝国最终却落得个被六国瓜分的下场。

    秦帝国的灭亡和一百多年的乱世让一家独大的法家逐渐式微，六国争霸的局面又让曾经活跃于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重新现世，儒、法、道、墨、纵横、阴阳、名、农、兵、医、小说各家重出江湖开始新一轮的争雄，这些重新现世的诸子百家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意图效仿秦和法家再次实现一家独大罢黜百家的局面。

    当然那场白色的雨也为天下人带来了一种崭新的事物“魂核”，实际上在这场雨里隐藏的是那个光团碎裂后的无数白色碎片，那些从天而降白色的碎片并非他物就是“魂核”。

    “魂核”顾名思义便是灵魂之内核，如果有人能和魂核中单“魂”达到某种认同和共鸣便可以超脱于传统练气士的神通术式之外施展超凡的力量，这种人也就被称为“敛魂者”。

    “魂核”和“敛魂者”的出现打破了法家对于天下练气法门的垄断，因此才让诸子百家重现世间成为了可能。这些人也就非常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秦帝国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帝国的历代君臣为了帝国南征北战开疆扩土，法家的有志之士耗时数百年绞尽脑汁为了帝国的稳定打造了一整套完整、高效的法律体系，他们以为能让这个帝国成为始皇帝口中的“世世代代，传至万代”的永恒帝国，但谁知道仅仅传了九世就毁在了一颗天边飞来的白色光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