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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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沈府之行

    沈府。

    沈涌泉服用小仙鹤送来的还魂丹后,慢慢苏醒过来,这已经是沈姑娘离开后的第三十天了。

    他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喊然儿,喊鳖甲鹿茸坠。

    又不能把沈小姐至今未归的事告诉他,一旁服侍的丫头竟不知如何应对。

    沈涌泉死死抓着侍女的手,“喊然儿来,速速喊然儿。鳖甲鹿茸坠万不可戴于其身。”他以极其惊恐的眼神盯着门口,生怕稍迟一步便失去然儿。

    “快点儿,否则会淹死于鳖甲鹿茸坠之下!老夫于火海中挣扎之时,见然儿被水围困,大水正从其脖颈之鳖甲鹿茸坠喷涌而出。”沈涌泉焦灼地喊着,空洞而惊惧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拉入地狱。

    “老爷先行歇息,这便派人去喊小姐。”像往常一样,侍女把他的头揽进怀里安慰着。

    在以往的那些轻歌曼舞,纸醉金迷的日子里,她从没见老爷如此胆怯过,更没见他如此无助过。

    在沈府,除了然儿之外的所有人眼里,沈涌泉确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人。

    每隔几天,他的侍从便会从外面挑选几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进府,供他享乐。而府上的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均成其囊中之物。

    沈夫人尚在时,他就公然当着其面,与侍女搂搂抱。而沈夫人则旁若无物地扭头走开。

    毕竟沈夫人是个性情中人,或许,在她的眼里,他们的行为无异于猪狗。抑或是,她的心中除了木青川,已经无物可入眼。

    自从娶到婉芸,沈涌泉便以各种方式折磨她,以最尖刻的话语奚落她。

    他是恨她的,不但恨她,而且恨木青川。从他们两个把他拽掉时,他就开始恨。并且发誓,一定要娶到婉芸。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他的对手也彻底败了,而且败得很惨,直至败到崖底去了。

    迎娶婉芸的那天,他别提有多高兴了。想想朝思暮想的美人就要投入自己的怀抱,心中便有万头小鹿乱撞。

    然而,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婉芸天天以泪洗面,木头一样地发呆,木头一样地,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鳖甲鹿茸坠……,哈哈,老子以鳖甲鹿茸坠换回一块木头。退货,退货……。”他怒喝着,一把采起她衣领,“依旧未忘木青川,对否?速速追随而去吧!于地府寻他去啊……!”

    婉芸依旧呆立着,木头一样,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任凭他嘶喝。

    怀着然儿那会,沈涌泉搂着一位姑娘在卧房吃酒,令她为其斟酒,她都默默地做了。她一点儿都不介意,一颗死了的心还会介意什么呢?

    后来,寅老太爷自知害了女儿,便把鳖甲鹿茸坠还给了沈家,以期望沈涌泉能对她好一些。然而,泼出去的水,即使用再精美的器具相诱惑,也是无法挽回的。沈涌泉自是旧性难改。

    整个沈府所辖之地,无人不知沈涌泉淫靡成性的劣迹,无人不怕自己的女儿会被他看中。

    直到婉芸死后,为了女儿,他才略微收敛了些。从然儿身上,他能看到婉芸的影子,而且所看到的是一个鲜活的,无限依赖于他的,与他最亲昵的婉芸的影子。

    没事时,他常常望着女儿发呆,“莫非老夫错了?老夫害死婉芸?”但这些想法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会投入到一个又一个姑娘的怀抱中。

    可是,当他把所有的歌乐都收尽,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呢?沈府已经陷入极度的匮乏之中,也包括他的身体。

    幸亏小仙鹤及时送了还魂丹,倘若再迟一天,沈涌泉就去见他最想见,却又最不愿意见的婉芸了。

    他喊了几声然儿后,便又躺在侍女怀中睡了过去。

    服用还魂丹后,腿上的肿已消了大半,脸色也开始由黑青转为暗黄。他在逐渐好转。

    等服用第三颗药丸后,他已经完全康复了。此时,也刚好收到气节派小仙鹤送来的信。

    “然儿坠崖……,坠崖了……。”看罢信,他一下瘫坐于地,又背过气去。

    沈府上下的所有人马都到孔最去寻沈姑娘,自是几天未果。

    在痛失爱女的打击下,沈涌泉一夜白头。

    这时,为营救沈府,气节和小仙鹤正一前一后地往恒山方向飞走。

    他们从任脉之海上方一路南下,躲过天突潭卷起的巨大漩涡,拂过青石衬底的膻中清流,也俯瞰过阴阳互结、气流回旋的神阙天渊……。抵达沈府时已是日中时分。

    还未着地,气节便倒抽一口冷气,“戾气怎会如此之大?”他只感到周围干燥的气息一阵阵侵袭着鼻孔,而周围的树木也一片萎靡状。

    小仙鹤则绕这棵树转转,再绕那棵树转转,终未选择好一块满意的落脚地。

    沈府大门紧闭,门楣上方烫金的两个大字“太溪”已经蒙了厚厚的灰尘,好一派颓败迹像。

    站在府门口高高的台阶上远眺,但见原本浩盛的太溪水域,也近干涸见底,好大一片河床已干裂。

    气节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

    “吱吆……”一声,两扇朱漆的大门同时开启。原来小仙鹤已先行飞入院内报了信。

    沈涌泉忙命两位家丁开门相迎。两位家丁均颧骨瘦弱,面含愁容。

    他们走过宽大的青石板砌成的中央阔道,再右拐进竹树掩映的鹅卵石小径,面前是一座黛瓦青壁,飞檐环翘的高大楼宇。楼前环了成片的地黄,肉苁蓉……等药材,只是这些药材也几近枯萎。

    “阴水已竭,再不开尺泽水相助,恐怕……。”气节暗自想着,已随两位家丁步入正室内。

    “快请入座,寅公子。”沈涌泉已候在客厅,见气节进来,慌忙让座。

    而小仙鹤则像熟客一样,在厅内随意地走来走去。

    “晚辈见过沈老爷。”气节抱袖施礼。

    “不必客气,还得多谢公子相救啊!”沈涌泉面露感激之情。

    “唉……!我府所辖之大片区域面临断水危险,而土府却在开渠截水,明摆着把我府往死里整啊!为取得鳖甲鹿茸坠,黄地鼠无所不用其极。可如今,那坠戴于然儿身上。却亦下落不明。”沈涌泉以手托腮,眉头凝成了疙瘩。

    在气节的想象中,沈涌泉应该是身高八尺,英俊健朗,然而,现在坐于面前的呢?满头的白发如风中的枯草,胡须虬曲散乱,双目红丝密布,这分明是一位年近八十的老者。

    他端起杯,呷了口水,“老爷身体渐愈,晚辈甚是欣慰!只是,灾情如此之重。晚辈定当全力相助。”

    “公子之恩,浩如东海之水,沈涌泉却无以为报。寅公子心系苍生,不计前嫌,实乃大器之才!。”感动之余,沈涌泉鼻子一酸,湿了眼眶。

    “气节之举,并非如此高尚。一者受沈姑娘之托,二者担心灾情累及它府。”气节面无表情地说。

    “如若爹爹知悉,定会全力阻止。姑姑所受之苦……。姑姑之遭遇,气节怎会忘记呢!”说完,气节端起水,一饮而尽。

    听着气节的话,沈涌泉只有点头的份,他不停地搓着双手,一副窘态。

    “之于土府,还请老爷放心,家父与黄老爷向来交情深厚,只需小仙鹤跑一趟便成。”

    说着,气节朝候在窗台的小仙鹤招招手。

    仙鹤会意,张着翅膀半跑半飞地跳上气节膝盖。

    气节摸摸它的头,“有劳小仙去往土府,传信予黄老爷。”

    这时,侍女已把纸砚摆上茶桌。

    气节起身挥笔,“黄老爷,今痛知鳖甲鹿茸坠已随沈姑娘坠入孔最崖底。沈府属地陷入极度枯竭期,长此以往,恐殃及木府,进而殃及土府……。如此环环相扣,天下必亡。今寅府予开源济沈,见信之后,望勿再截流,多行方便。气节敬上!”写完,便系上小仙翅膀,小仙轻鸣一声飞出沈府。

    沈涌泉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寅公子胸怀宽博,心系苍生,天下太平,指日可待矣!”

    “晚辈实不敢当,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气节谦虚地摆摆手,重新落座。

    “唉……!老夫有愧于婉芸,悔不该当初啊!实在愧疚,愧疚!亦对不住寅家,对不住寅老太爷。”沈涌泉满脸愧疚地拍着脑袋。

    “老夫自知罪孽深重,难以求得寅老爷饶恕。自打黄地鼠刺死婉芸,寅老爷便发誓与本府老死不相往来。”沈涌泉抱袖谢罪道。

    “今儿有劳公子代寅府受沈涌泉一拜!”说着,便向气节连作三揖。

    “使不得,使不得啊!沈老爷。”气节慌措地站起身,复抱袖回礼。

    “如此一来,老夫心里反而好受些。”重新坐定后,沈涌泉诚恳地说。

    “可气节却有一事不明,姑姑究竟死于谁人之手呢?爹爹之言,其为土府士兵误杀而亡,而老爷所言,为黄老爷亲手所杀!”气节满脸疑惑地盯着沈涌泉。

    “公子有所不知,那日老夫与士兵赶到之时,婉芸已倒于血泊之中。黄地鼠则手执长剑,剑端滴着鲜血,并无土兵在场。见我等人多势众,未来得及夺取鳖甲鹿茸坠,便仓皇逃走。”沈涌泉喝了口水,鄙夷地说。

    “那厮为推卸罪责,方编造谎言,以蒙蔽众人罢了。实乃小人所为!婉芸实为黄地鼠亲手所杀啊!”他愤愤地啐了口唾沫,“黄地鼠,小人也!”

    正说话间,侍女捧来双耳生地膏,沈涌泉指着盒中的糕点让道:“公子请品尝,特意做了双耳生地膏,以清除体内燥火之气。”说着,先行拿起一块凑向嘴边。

    气节也捏起一块吃着。

    “老夫亦有一事不明。”沈涌泉咽下一口膏,轻蹙眉毛,把在孔最隘口处见到的情景一一讲予气节。

    木青川坠崖那日,老夫恰好去孔最隘口处,意欲察看婉芸是否在此练剑。但走至隘口不远处,却见前方地面如一道凸岭,急骤向远处传导而去,此乃入地追风功而为。

    仔细想来,拥有此等奇异功法者,唯有土府之人!而能练至如此迅捷之水平者,非黄地鼠莫属也!

    至于后来,老夫便见婉芸钻入孔最,而后传来大哭声。老夫赶紧跑至隘口,意欲一探究竟,不曾想,婉芸已哭至晕厥。

    生怕其滑入崖下,吾迅速将其抱出隘口。又见遗落崖壁之发带,分明为木青川之物。

    “木青川坠崖而亡?此地不可久留!否则撇不清嫌隙!”故而,抱出婉芸之后,老夫迅速返回府邸。又写一纸条,“婉芸有难,速去孔最隘口相救!”随之,呼来信鸽,嘱其飞往寅府。

    “可是,木府之人,包括我等,却认定木青川为失足坠崖而亡啊!在无确凿证据之前,万不可随便冤枉好人啊!”听后,气节将信将疑地说道。

    “公子所言极是。然,此乃老夫亲眼所见,并无半丝谎言。且因此事困惑至今。”沈涌泉自知多嘴,点头讪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