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人员被遣散了，艾尔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脑内思绪混乱不堪。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会变成这样？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情况？”琳斜了明希安一眼。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当众发生了心智退变，”明希安端详着地上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百思不得其解，“他看起来才五十多岁，离心智退变的年龄还差得远呢，谁知道突然就退变了。”

    琳和明希安对视了一眼，随后心有灵犀地把头转向了艾尔。

    艾尔：“……合着又是我？”

    琳和明希安异口同声：“不然能是谁？”

    艾尔着实感到无语，怎么自己和个炸弹一样，走到哪哪出事。

    “伦道夫先生，看来您身上还有一些“泊来者”留下的痕迹尚未消失，是我等失算了，”琳满怀歉意地说道，“这次的悲剧并非您的过错，而是我等的失职。”

    “既然出现了失职，我等必然会负责到底，”琳瞟了一眼明希安，故意拉长了声音，“明希安长老——会负责赔偿事宜，而我会负责把您身上有关“泊来者”的痕迹彻底消除。”

    琳把明希安推到了艾尔旁边，随后抬眼看着明希安：“你现在给我说清楚刚才到底怎么发生的心智退变。”

    “那位先生看了伦道夫先生一眼，然后突然就开始哀嚎了，”明希安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突然一丝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于是他虚着眼看向琳，“等等，你不会要……”

    “嗯，看来你已经猜到了，这样也省得我多费口舌了，”琳少见地勾起了嘴角，“现在你就看向伦道夫先生的眼睛吧。”

    艾尔懵了，虽说明希安长老和琳教主实力肯定不凡，但是这样以身涉险是不是有点草率了？“真的没问题吗？”艾尔再三确认。

    “嘿嘿，没问题的，连长老本人都没说什么不是吗？”琳信誓旦旦道，明希安一脸黑线地看着琳，状极无语。

    明希安无奈上前一步，看向了艾尔的红瞳。一缕灰色薄雾从伦道夫的眼瞳中弥漫开来，很快展开了一副奇诡的幻象——灰色与白色的两条河流汇合交融，鹅卵石滩旁的芦苇荡中藏着木制的码头，白色花在草地上盛开。

    在琳身边，明希安自然也见过这幅幻象，这是塔纳托斯神国的一角。在明希安的视角里，伦道夫站在水边的码头上，表情迷茫地看向自己身后的无限远处。

    但这样一副幻象就能让食尸鬼产生心智退变吗？明希安显然并不信，虽然这幻象确实能够吓到人，但并不足以产生致命的威胁。

    明希安继续盯着伦道夫的眼睛，却突然感到心头一颤，令他不由得移开视线。明希安明白了，这是他的心智在向他示警——本能的恐惧正阻止他继续看向伦道夫的眼睛。

    “别担心，相信我。”琳的声音悠悠传来，听上去胸有成竹。

    明希安硬着头皮对上了伦道夫的视线。在一瞬间，铅云密布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玫红色的漩涡，无数道邪异的红光从中撒下，无数个不规则的发光物体无规律地组合，变成一个个形似内脏和器官的几何结构，漩涡中心是一片黑色的星空，五颗弧形排列的星辰正在闪耀。

    红光变作无数道锁链，光体又化为无数个锁扣，从四面八方把伦道夫缠了个结实，颇有要把他撕裂之势。然而伦道夫并不知道他背后的可怖景象，他歪着头，那猫似的竖瞳中没有高光，似陈血一般暗红，充满了空虚和迷茫。

    “卧槽……”明希安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恐怖幻象。

    那红光锁链似乎感受到明希安的视线，如肠子般蠕动了几下，接着便像眼镜蛇一样飞速扑来，明希安下意识举起手来挡，却看到锁链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手臂，直冲面门而来！

    “嘿咻~”琳伸出手来在空气中一抓，便好似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想象中的的攻击并没有到来，明希安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琳，以及她手中挣扎蠕动着的锁链。

    “对！就是这玩意！”明希安看着那锁链，感到隐隐的后怕，““泊来者”的东西都这么邪门的吗？”

    琳顺着手中无形之物的源头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副可怖的幻象，因此也被吓了一跳：“哎呦喂！这什么玩意？”

    艾尔一脸懵逼地看着明希安和琳那大惊失色的表情，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那被锁链束缚的伦道夫闪动了几下，与正常的一脸懵逼的伦道夫重叠在一起，得到的结果就是在正常伦道夫的身后束着无数条红色的锁链。

    “这玩意，我没见过。”明希安摇了摇头，向琳抛出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琳神色凝重，听到明希安的话同样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没见过。”

    塔纳托斯神国的幻象出现在伦道夫身后本就不可思议，更何况这幻象中还有不属于塔纳托斯的邪异景象。看着眼前棘手的问题，明希安和琳双双陷入了沉默。

    艾尔看到他俩一言不发地沉默下来，感到头皮发麻，仿佛像是手术的主刀医生看着患者的内脏沉默下来一样可怕：“不是，你们好歹给个反应啊，一言不发很可怕的！”

    “很遗憾地告诉您，伦道夫先生，您似乎已经被“泊来者”污染了。”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而且似乎污染很严重，光靠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彻底消除了。”明希安在一旁补充道。

    “我会死吗？”艾尔轻飘飘地说道，好像并不在乎。

    “如果是永夜民的话，只是看一眼都会陷入谵妄吧，但您是坠落者，说不定状况不同，也许不会那么严重。”明希安安慰艾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因为永夜民与您对视十分危险，因此您最好还是跟我回灰色圣堂，待在火炬塔的周围，这不论是对您还是其他人都是最优解，”琳从斗篷上撕下来一块布递给艾尔，“为避免于他人产生视线接触，请用它遮住您的眼睛。”

    艾尔接过布条，不假思索地系在了眼睛上。明希安小心翼翼地再试了一次，并没有看到那副幻象，这才放心下来。

    “好了，我把伦道夫先生带回去，你就在这处理图书馆的事，”琳朝着明希安点了点头，示意先行告退，“处理完回来找我。”

    明希安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明白，转身去处理那具心智退变的尸体。

    艾尔的眼睛被蒙上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点光影，他唯一能感到的就是琳正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艾尔很不喜欢这种看不见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很不安，仿佛是在大海上迷失的孤舟，只能靠着洋流漂流。

    “唉……”艾尔听到耳边传来叹气声。

    “教主，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呵呵……这都被您听到了……”琳的声音悠悠传来，语气中满是无奈，“看来您真是听力敏锐。”

    “您或许没有亲眼目睹过泊来者的伟力，但今日您可亲眼看见了。”

    “伦道夫先生，您之前也看到了，一个好端端的人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怪物，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这仅仅是泊来者伟力的一角而已，达克尼斯阿比斯要面对的，是更大的恐怖。或许是泊来者的恶趣味使然，祂给阿比斯降下了五灾，而现在正在逐一应验——”

    “其一为心灾，食尸鬼达到一定高龄后每一天都有几率发生心智退变，规律暂时未知，且没有任何治疗的手段，心智退变者，思想尽失，为本能所驱使，沦为野兽。”

    “其二为兽灾，梦魇和骨虫确实是阿比斯的独特物种，却并非是主动攻击人致人死亡的恶兽，但最近梦魇和骨虫的数量异常增多，并且更具攻击性，侵入城邦杀死居民，作恶多端。”

    “其三为疫灾，动物纷纷染病死去，届时城邦的食物来源将会遭受打击，同时还有大规模传染病爆发的风险，这对阿比斯各城邦的医疗体系肯定会是一个沉重的考验。”

    “其四为血灾，江河湖海皆染为赤，血水浇灌的植物都会死去，被血水渗透的土地将不会生长出任何新苗，城邦居民得不到安全的饮用水，公民们将面临生存难题。”

    “其五为黯灾，星云的光将会熄灭，一切将会湮灭于黑暗之中，到那时侥幸幸存下来的所有阿比斯生灵都会在黑暗中慢慢死去，这也是最后的结局了。”

    艾尔沉默了几秒，方才开口说话：“现在已经到了第二灾，对吧？”

    “您真是才思敏捷。”琳语气平淡地回答。

    “那么你们有任何的应对措施吗？”艾尔听到琳那带着淡淡忧伤的声音，心里也多少猜到了回答。

    “我们束手无策。天外诸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凭靠梦境诸神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一战，更何况——”琳顿了顿，犹豫着说了出来，“圣塔纳托斯已经失联，仅仅留下一点点庇护。”

    “失联？一个神明会失联？”艾尔惊奇道。

    “祂已经很久没有回应我们了，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圣塔纳托斯或许已经陨落。”琳的声音充满凄凉。

    艾尔再次沉默了，哈洛温城街头的喧闹飞入他的耳朵，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琳看到艾尔陷入沉默，以为他是在为他自己的安全发愁，于是向他保证道：“放心吧，伦道夫先生，我们一定会在五灾全部灵验之前送您回到地面上。”

    “那……你们呢？”艾尔反问道。

    这次轮到琳沉默了，结局已经不言而喻，无需再多说什么。艾尔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没想到阿比斯面对的是这么一个绝望的未来。

    二人无言地走在街上，身旁跑过两个孩子，他们嬉笑着，互相推搡打闹，欢快的笑声传出去很远，一直传到车水马龙的灰石马路上。

    骷髅象慢慢停下来，甩动了几下鼻子，发出一声呦鸣，在站台上等待的人群涌上骷髅象拖拽着的车厢，发出一阵阵吵闹声。

    临街商铺传出食物的香味，商户正吆喝着，叫卖着他们的食品和饮品，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购买。

    人声鼎沸的街道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更加刺耳了。直到回到灰色圣堂，两人之间都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