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的我被迫成为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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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玛丽·安德劳斯

    站在一栋工人大厦前,艾尔看着这栋已经变得有些旧的大楼,心中涌起一团复杂的情感。它白色的墙壁已经变得有些泛黄,有几处墙漆掉落,就好像一个不复年轻的人。

    达奇安看到艾尔停下脚步,出言问道:“我们到了?”

    艾尔收回目光,轻轻点点头:“对。”

    两人进入大楼,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楼带着一些污渍的白色墙壁,那污渍也在墙上呆了许多年了。玻璃上积了一层灰,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块毛玻璃。偶尔闪烁的白炽灯,褪色的标语和墙上的广告纸,一切的一切都在营造着一种陈旧的氛围。

    艾尔走上前按下电梯的按键,那扇有些锈斑的门缓缓移开,两人走进电梯。

    “你知道2994年默西亚西北区的旧房危房改造计划吗?”艾尔主动开口,伴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的声音传到达奇安的耳中。

    “旧房危房改造计划?”达奇安下意识重复一遍,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相关的信息,“我记得好像是一步步进行的吧,先是改危房,才到旧房。”

    “对,西南区的危房问题确实是解决了,这一点无可厚非,”艾尔点点头,“但是旧房的问题仍在——危房拆除是必须的,但旧房不一定需要拆除,所以许多所谓的旧房改造就就是面子工程,甚至只是把外墙粉刷了一遍就来腆着个脸要工程款……”

    “事实上这些工人大厦是个麻烦事,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楼房早就已经陈旧,但偏偏又不好拆掉——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建安置房,要么就是离工人工作的地方太远了,要么就是地价贵得要死。”

    “那后来呢。”达奇安问道。

    “后来……”艾尔眼神微动,“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按下12楼的按钮,电梯缓缓向上运行,发出一种低沉的嗡嗡声,让人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似的。这声音又好像在低声述说着某些不言而喻的东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两人走出电梯来到1202门前。艾尔从斗篷里拿出一袋东西提在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

    玛丽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地看着挂钟。她终于把整个房间收拾好了,没事可干的她又不敢去做别的事,生怕错过了那位尊贵客人的敲门声。

    好在敲门声终于响起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玛丽在门响后静静地等待了七秒,而后站起来开门。七秒的时间很重要,如果听到敲门声马上开门,显得自己好像对拜访过于热切,如果十几秒还没开,又显得自己对拜访漫不经心。这样的礼节过于细致,但是却很重要,尤其是对尊贵的客人。

    玛丽拧开了门把手,在门开之前迅速换上一副笑容。然而在看到了来人之后又是神情一滞,她根本没想到还有别人会来。玛丽在心中说服自己,那一定是艾尔的保镖之类的人员,但看那个人的衣装,作为保镖显得太过喧宾夺主,估计又是什么上流人士。

    艾尔看到了玛丽•安德劳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她的金发已经褪成灰白,碧色双瞳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翡翠色,皱纹也开始爬上脸庞,但从眉宇间仍然能看出玛丽往昔的神采。

    艾尔鞠了一躬,彬彬有礼地开启了初次见面时必要的客套话:“安德劳斯女士,很荣幸能见到您,从您身后一尘不染的客厅可以看出,您为这次唐突的拜访付出了很多心思。”

    “接待您这样尊贵的客人,作为寒舍的主人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心思,让寒舍能够给您留下一个好印象。”玛丽回了一礼,缓缓开口。

    艾尔用余光瞟了一眼达奇安,看他一愣一愣的,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在哪神游。于是他悄悄伸出手戳戳达奇安的后背。

    达奇安一激灵,仿佛如梦初醒,然后一抬头对上了玛丽的视线。

    “这位是梅迪亚娱乐传媒有限公司的达奇安•维尔斯,临时起意与我同行。”艾尔帮着达奇安介绍道。达奇安闻言也赶忙鞠了一躬以示礼貌。

    “达奇安先生,您的功绩在所有人心里都熠熠生辉,我和我的老朋友们都知道贵公司的短视频软件,这足以证明它已经传遍了默西亚的每一个角落。”玛丽对着达奇安回了一礼。

    听着玛丽的恭维,达奇安反倒是觉得被狠狠扎了一刀。对方铁定不认识自己,这番恭维也只是客套而已,但这话说的却好像一个讽刺。

    直起身来,玛丽侧身一让,做出来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先生还是先进屋吧,我已经点起了火炉,希望能驱散二位的寒冷。”

    艾尔和达奇安跟随玛丽进了屋,坐在铺了软垫的木制沙发上,三人相视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玛丽突然站起身:“我去给二位拿些吃的。”

    她不一会便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摆着几根甘蔗。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略带抱歉地笑着道:“这是艾维索丝的甘蔗,我们家目前也没买什么东西,两位先生不嫌弃的话将就着吃吧。”

    艾尔想起了什么,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玛丽:“这次唐突拜访我也没有太多准备,但是见面礼还是要给的,一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玛丽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好几次想接过又缩回了手。她不知道这袋子里面是什么,同样的别人也不知道,在这混乱的西南区,谣言就像闪电一样,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菲尼克西亚的公子给了自己见面礼,指不定有很多麻烦。

    艾尔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玛丽这才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星盏花球根。她仔细看着那个形似洋葱的东西,问道:“这是……星盏花?”

    “对,路上顺路买的,不值多少钱。”

    玛丽看向艾尔,语气略带欣喜地说道:“现在星盏花可值钱了,最便宜的品种都要一百多朗尔一颗呢。”

    她领着艾尔和达奇安来到客厅的阳台上,那上面放着一个泡沫箱,里面种着八个星盏花球根,它们静静地待在土里,等待着三个月后的萌发。

    玛丽拿出一把小铲子,翻起了泡沫箱一角的泥土,再郑重其事地把艾尔带来的球根埋进去,仿佛在埋一个无比珍稀的宝藏。

    埋下去的不只是球根,还是一份尚未支付的期望。

    “我退休了,没什么事,空余时间就来侍弄这些花,”玛丽站起来拍了拍尘土,“听邻居说,这种花卖得可贵了。”

    “您的意思是,这些花是用来卖的?”艾尔看着那些埋在土里的球根,心中有些疑惑“有人会来买吗?”

    “自然是有的,有些花商会高价来收花,”玛丽说道,“邻居们靠这个赚了不少,于是也来劝我种点星盏花,也教了我怎么辨别它们的品种……”

    “您也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都在工厂里,没有什么时间来搞这些精细的花花草草……”

    艾尔想起了自己来拜访的目的,于是看向玛丽,柔声问道:“您的丈夫,奥柏•提米斯缇克是一个怎样的人?”

    玛丽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一瞬间眼神似乎失去了焦点,她很快恢复神采,却还是一种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表现:“您……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个?”

    “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啊,我想了解他的一切,有您在我就能知道他的过去了,”艾尔看到玛丽的表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安慰她,“他过去和您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您不是在警察局看过他的档案了吗?”玛丽垂下眼帘,“我想那些应该足够详细了。”

    “不,那些东西毫无用处,”艾尔笑容不减,“如果我想知道一个人考了多少分,犯了多少罪,那它们确实有点用,但是现在我想了解的是一个曾经活过的、有血有肉的人,所以它们就没用了。”

    玛丽一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艾尔,随即立马又转开了去:“如果这是您的要求的话,我很乐意说一下那些陈旧的事……”

    “好吧,玛丽女士,那就请您说一说那些事情吧。”艾尔歪了歪头,微笑依旧。

    玛丽带着艾尔和达奇安回到了客厅,众人纷纷落座,电炉发出温暖的光,将寒冷驱散。就着这个机会,玛丽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壶茶出来,微苦的茶香弥漫,其中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甘蔗的甜味。

    玛丽翻开了相册,褪色的时光随着陈旧纸张的木香和油墨气味羞涩地溜出来,一张张照片翻过,从黑白到彩色。而她打开了第一页,那是一张被小心塑封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年轻的奥柏•提米斯缇克和玛丽•安德劳斯在霍塔兰德机械技术学院门口紧紧相拥,表情满溢幸福。在照片的左下角,一行小小的字为时光写下了脚注:新历2950年霜序之月三日。46年前。

    “从校服到婚纱吗?这可真是令人羡慕。”艾尔不由得啧了啧声。

    达奇安点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

    玛丽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两人年轻貌美,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仿佛心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股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玛丽有了一种想把一切一股脑倾诉出来的念头。但她又硬生生把它憋着,生怕话太多惹那两位尊贵的客人不快。

    艾尔好像看出了玛丽的心声,红瞳微动,嘴角轻抬,向着玛丽露出一个足以抚慰人心的、如同太阳一样温暖的笑容,在旁边的达奇安看到他的表情也是微微发愣,觉得好像这种表情不该在他的脸上出现。

    艾尔的声音很柔和,话语中似乎有着让人平静安宁的力量:“玛丽女士,您肯定有很多想说的,通通都说出来吧,这样肯定会好受点。”

    回忆如同归巢的鸟,那埋藏在心底的陈年往事涌上心头,流水般的往昔叩响门扉。玛丽拿起茶壶,往艾尔和达奇安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茶,茶香弥漫开来。

    “如果您想要了解我们这些老头子的无趣往事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讲讲,”玛丽给自己的茶杯里也倒满了茶水,那普通的茶叶也发散着不寻常的异香,“只是那些事真的很长,很长……”

    “没关系的,我们听着,”艾尔抿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玛丽闻言深深呼了一口气,伴着茶香与陈旧时光的木香味,用沧桑的话语把所有人带回那个秋天的开学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