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仙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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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穷人家的孩子

    “哎呀呀,这味儿怎么还这么重?”

    李拴住拿着两束燃烧着的艾草,在院子里来回走动,鼻孔里则塞着两团棉花。

    “就你鼻子尖,我怎么闻不到了!”

    云兰用铁锹把水池边那条大鱼残留的最后一点痕迹铲除后,白了一眼表情夸张的丈夫,笑骂道。

    李长生坐在板凳上,两腿晃晃悠悠,嗑着奶奶给他的香泡,十分惬意。

    香泡,一种野生浆果,富含维生素C,味道酸甜可口,功能清热解毒,化痰利尿,十分受乡下孩子欢迎。

    “儿子耶,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到学校要好好学习!”

    李拴住抿了一小口老酒,看着不紧不慢扒拉米饭的李长生,鼓励道,“将来考个好大学,也让我和你妈跟着你享享福!”

    “还用你说?我的宝贝儿子,肯定比那个刘三胖家儿子还有出息!”

    云兰拿着筷子在盘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一块好一些的肉块,放在李长生碗里,言语间颇为自豪。

    “妈,你能不能别拿我和那个四眼仔比较?”

    李长生虽然心智成熟,但毕竟才六岁,小孩子的性情还是占着主导地位。

    “四眼仔咋啦?那叫有文化,是知识分子,有本事你也给老娘戴个眼镜回来!”

    云兰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在她眼中,刘三胖家的儿子,白胖胖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才是文化人的模样。

    “噗……”

    李拴住一口老酒喷了出来,捂着嘴巴,笑的直不起腰,满脸涨红地看着云兰断断续续道,“戴、戴眼镜就、就是文化人了?”

    “改天我也弄副眼镜戴戴,让咱老李家也出个大学生!”

    “就你?仨字皮不识,戴上眼镜也像个算命瞎子!”

    云兰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正教育孩子呢,这大老粗打什么岔。

    “妈,刘三胖儿子戴眼镜,不是他自己多有文化,是他眼镜有毛病。”

    李长生淡定地就着那块肉,把最后一口米饭扒拉进嘴里,撇撇嘴道,“王奶奶说,那家伙的文化水平给我爷爷提鞋都不配,冒充啥大学生!”

    李拴住听了儿子的话,偷偷竖起了大拇指,频频点头,“就是,那家伙不过就上了一个什么师专,还有,我听人说,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城里偷偷嫖娼,被派出所抓住了,这事儿被学校知道了,已经把他开除了呢!”

    “嫖、嫖娼?还有这事儿?这家伙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云兰满脸不可思议,随后瞪了李长生一眼,“生仔,你可记住了,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干坏事?”

    “我能干什么坏事?”

    正打算离开饭桌的李长生闻言,无奈地看着云兰说道。

    “对了,爸,嫖娼是什么意思?”

    看着李拴住捂着嘴偷笑,李长生疑惑道。

    “嫖娼啊,就是……”

    李拴住闻言,满脸兴奋,正要和儿子仔细讲解一番,突然,感觉一股莫名的杀气扑面而来。

    “去去去,睡觉去,熊孩子,这是你该知道的事儿吗?”

    看着云兰那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眼,李拴住假模假式地拍了拍桌子。

    “哎!”

    李长生轻轻叹了口气,背着双手,迈着小八字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一道幽幽的声音同时响起,“不就男女那点破事吗?”

    声音唏嘘,仿佛看透了这花花世界一般。

    “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

    云兰听着儿子的声音,摇头苦笑。

    “你以为呢?现在的孩子都惊着呢!”

    李拴住却浑不在意,时代在进步,孩子们接触的信息更加的广泛和复杂,瞟了一眼儿子的房门,低声贱笑道,“宝,你知道吗?镇北头新开一家录像店,有些初中的孩子经常偷偷去看录像……”

    “啐,都是谁家的孩子?学不好!那刘文涛也不是好东西,竟然放那些片子,回头我就举报他!”

    云兰听着丈夫的小声嘀咕,羞的面红耳赤,像熟透的苹果。

    李拴住看得入迷,一双粗糙的大手变得不老实了。

    “啪……”

    云兰拍掉了李拴住的大手,皱眉道,“又想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问你,长生的学费凑齐了吗?”

    李拴住闻言,身体的燥热瞬间被一桶冰水浇灭了,挠了挠头,苦着脸说道,“云兰,你也知道,咱老李家在刘家集是外姓,咱这几个邻居比咱还穷,除了他们之外,也就是集南头的刘建刚和我关系不错!”

    “他虽然有点钱,可是今年他家孩子也要上学,他一个人要供三个孩子上学,也不容易!”

    云兰闻言,脸上的红晕蒙上了一层忧愁,从口袋掏出那个蓝色带花的手帕,“这是咱娘下午送来的,一共三十二块钱,应该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李拴住看着那手帕中零碎的钞票,苦笑道,“建刚给我拿了十块钱,加一起四十二了,一年级的学杂费加一起六十五,还差十几块!”

    “这可咋办呢?要不我明天回娘家一趟,我爹和大哥他们,手里应该有点积蓄!”

    云兰想了一会,双手支撑着下巴,晃着脑袋说道。

    “算了,岳父家太远不说,为了这十几块跑一趟也不值得!”

    李拴住说道这里,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搂着云兰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宝,建刚和我说了一个挣钱的门路!”

    “什么门路?”

    云兰听了,微微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个门路似乎不怎么靠谱。

    “建刚说,他跑车的时候,认识市里的一个大老板,那个老板好像是做皮毛生意的,他对大荒山里的狐狸皮十分感兴趣!”

    李拴住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兰生生打断,“爹不是不让你碰大荒山中的动物吗?”

    李拴住闻言,神色复杂,半晌,苦笑道,“爹不让我上学,不让我出去打工,如果是我一个人生活也就算了,可、可现在我不仅是他们的儿子,也是你的丈夫,也是生仔的爹啊!”

    “我也想听爹的话,不上学,不打工,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云兰,你跟着我受委屈这么多年,这是你的命,你要认,我也可以认!”

    “可是,凑不够长生的学费,这命,我不能认啊!”

    “我不能让我儿子和我一样,仨大字不识吧?”

    李拴住虽然一直压制着声音,可是情绪越来越激动,双眼通红,泪水像决堤的江河一般,奔涌而出。

    云兰把丈夫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静静地听着他倾诉。

    “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时,窗外响起一道苍老的叹气声,声音充满了愧疚和无奈,“爹,不会再阻拦你了!”

    “爹,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云兰心里一慌,赶紧推开了丈夫,开门一看,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爹他老人家是不是一直这么神出鬼没的?”

    云兰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通红,看着丈夫羞怒道。

    李拴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看着云兰苦笑道,“傻瓜,你想什么呢?爹,总是在我想让他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你说什么?”

    对于李拴住的话,云兰十分不解。

    李拴住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挑了挑眉头,得意道,“刚才这话,我就是说给爹听的!”

    “臭小子,老子还不知道你那点心眼?”

    隔壁院落中,一间简陋的书房中,李观澜坐在竹椅上,耳朵微微抖动,听到了几十米外,隔了几个房间中儿子的低语,苦笑道。

    李观澜看着窗外,满天的星辰,久久不语,突然,拿起一支狼毫,沾满了墨汁,在面前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大字:破!

    当最后一撇落笔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破”字,刹那间,清光绽放,一股杀意直冲牛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