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眼见二丫赌气离开，大逻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开口道“说正事吧”

    “这次前来，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确定柔儿是不是在你阿诗那部，至于二嘛！还是结盟”话说到此，便没了下文，罗艺只是慢慢品着突厥才特有的马儿酒。

    场面一度变冷，依稀间只能听到大逻便用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哒，哒，哒...

    谈判就是一场比双方耐心的战斗，谁先输了气势，露了底牌，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大逻便心中如何想的，他再是清楚不过。可有些底牌还得要关键时刻亮出来，才比较好。

    “前几天，贺鲁部的覆灭，是你干的吧？”思索许久，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让罗艺端着茶杯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即使被很快遮掩过去，也间接算是给出了答案。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大逻便索性也就开门见山，直接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这次的条件是什么？”

    “战马和贸易”

    “什么？”手指在桌面使劲一戳，大逻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在和他开玩笑，接着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真的？”

    也难怪他会这样，因为有罗艺粮草的支持，再加上大逻便的疯狂扩张，阿诗那部已然开始壮大起来。吞并的部族多了，牛羊马匹自然也会增加。可以说的是，他大逻便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匹和牛羊。

    “先不要这么激动，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筹码？”

    “呼，一激动把正事给忘了。说吧，这次带给我的惊喜是什么？”使劲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大逻便狠狠吸了口气，满怀期待的问道。

    “铁石”

    “你...你确定？”如果说刚开始还能保持一些理智，那么现在的他已然觉得自己上了天堂。草原地广却唯独缺少冶炼铁石，没了铁石自然就无法锻造兵器。

    好的兵器对于突厥士兵来说，除了增加杀伤力，无异于又多了一份保障。

    “不仅如此，我还决定要给你几份骑兵短弩和弯刀锻造技法的图纸。不过...”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要俺大逻便这颗脑袋，就算我我汗帐里的那些女人，但凡被你看上的我都给”大手一挥，大逻便立马豪气干云的拍起了胸膛。显然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的有些昏了头

    “那些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提供铁石的条件就是，要彻底垄断你突厥大半的皮毛和牛羊生意往来。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同意，就连一根羊毛也别想流进大隋境内。怎么样？你做的到吗？”

    咕噜！罗艺的话着实让大逻便许久没能反应过来，随着一阵阵咽口水的声音，局面再度冷了下来。

    与其说罗艺此刻是来结盟，倒不如直接说是来做生意。要知道，一旦大逻便应了，那就代表着要和整个突厥部族为敌。垄断代表了什么，那就是活生生被人往脖子上套了枷锁，给不给你留生路也只是在对方说话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逻便的脸色也由一开始的激动到平复，再到为难，最后竟然变得惨白。不答应，阿诗那部族将会彻底失去一个坚实而强大的盟友。而一旦答应，就意味着和整个突厥部族成了生死仇敌。

    “草原上的雄狮却被囚笼束缚住了手脚，真是可悲。也罢，言尽于此，明日，我便带柔儿离开”安逸的生活已然磨掉了大逻便的利爪和獠牙，这头曾经叱咤草原的雄狮终究还是老了。默然一叹，罗艺起身告辞，只是临出汗帐之际好像依稀瞥见有黑影闪过。

    “怎么这么久？和可汗说什么了？”见他去而复返，姜柔儿随手把药碗递给女奴，话里多少带了些嗔怪。

    “接媳妇回家，自然得备足了礼物不是，不然人家会说小气”

    “油嘴滑舌”侧身让开一个人的位置，任由罗艺合衣躺在自己身边。从未有过的平静让她顿时倦意上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沉稳睡去。

    身边躺着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儿，却没有一丝睡意。尤其是看到姜柔儿额角那一缕冰蓝色发丝，一阵揪心的疼让他差点窒息。

    尽管没人向他提起，但从白天那些阿诗那族人对姜柔儿的态度来看，绝对不止因为她是阔别的徒弟这么简单...

    正想着想着，一阵嘹亮的狼嚎声骤然而起，紧接着罗艺就感觉到身旁之人虽然是在睡梦中却依然在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呜...呜...沉重的号角刚刚响起，帐外就传来燕云兵的示警声“大人千万不要出来，似乎有人在夜袭阿诗那大营”

    “告诉兄弟们，加强防守，必要时可以不必理会突厥人，直接动手”听到敌袭，他霍然起身却被身后的姜柔儿死死拉住。尽管并未睁眼，声音却已经开始打颤“不要，千万不要出去，求求你了”

    不明原因却只知道此刻她需要自己，尽管想去一探究竟，可罗艺还是忍不住将人一把抱在怀里。直到听见帐外传来阔别的怒斥“阿木托，我警告过你，再往前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阔别，我知道你箭术精绝，可别忘了，论耐心我比你厉害。迟早有一天，我会带走她的”营外五里，阿木托稳坐一匹灰狼背上。由于上次被黑蝴蝶偷袭导致那头黑色巨狼惨死，这次他专门驯服了一头以速度敏捷著称的灰狼当坐骑。如今夜袭阿诗那部，不过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警告。

    “那你可以试试”硬弓发出一声轻颤，被风包裹住的箭矢无声出现在对方面前，然后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哼，臭女人，老子迟早还会来的。阔别的警告令阿木托心中愤怒，可又对此人十分忌惮，不得已只能率领手下一众马贼无功而返。

    号角逐渐平息，阔别却已经出现在罗艺帐外。

    “柔丫头，没事吧？”

    “没事，已经睡下了”低头看了眼睡梦中还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的姜柔儿，罗艺轻声回答道。

    “那就好”回了句，帐外只是黑影一闪便再没了动静。如此一来，却是让他再没了睡意。

    阿木托是谁？为何宁愿得罪阿诗那部也要带走柔儿？还有阔别，神神秘秘的究竟在隐藏着什么？一连串的疑问挂在脑海中，任他想到天明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由于阿诗那部营地没有鸡，所以罗艺醒来全凭着四处飘香的酥油茶。回头看到怀中正如小猫般睡觉的姜柔儿时，会心一笑，起身下了床榻。

    “大人，阿诗那可汗派人传了话。请您去汗帐一叙”

    “知道了”略微点头，罗艺心中暗自揣测。看来昨天袭营的人很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他如此忌惮。

    从住的帐篷到阿诗那的汗帐虽然很近，却也足够时间让罗艺了解整个营地。

    看得出，阿诗那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营地靠水而建，两边各自修建储水河以防敌人攻击时往水里投毒。营帐看似摆放的杂乱无章，实际上细看之下才会发现端倪。

    整个营地围成一个圆，妇孺老幼随汗帐而建，周遭都是兵士营房。这样万一打起仗来，能很快组织反击还不用顾及后方。最关键的一点是，即便被人冲杀进了营地，其他方向的骑兵可以快速集结将敌人反包围在一起。

    “想不到这大逻便还有点脑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还没有到汗帐，罗艺就被等候已久的阿诗那奎雄拦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笑容，眼睛里却满是傲慢的家伙，一时反击道“只可惜狮子老了，也就变得温顺了”

    “那您觉得我呢？值不值得做您的盟友？”第一次听对方用了“您”这个词的罗艺当即转过头，盯着阿诗那奎雄的眼睛道“你的筹码呢？”

    听到他这样一说，原本就面带笑容的阿诗那奎雄此刻笑的更欢了。走前两步，轻声道“昨天您和父汗的对话我全听到了。若是我们结盟，在此我可以承诺，除答应您了那些条件以外，无论什么时候，阿诗那部就是您最忠实的盟友”

    “不妨把条件一起说出来”

    都是聪明人，谈话自然就简单的多。筹码一旦全部摆出，就只剩下谈条件了。

    “助我登上汗位”

    “嗯？”听到他的条件，罗艺微微一愣，脱口问道“大逻便不就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这汗位迟早都是你的。急什么？”

    “当然不是，其实他还有一个儿子”提起自己另外一个弟弟，阿诗那奎雄的眼里都要冒出火来。眼看就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大逻便派遣的卫兵出口打断。

    “罗将军，我们可汗有请”

    “知道了”应了句，罗艺回头对他说道“晚些时间再说”

    果真和阿诗那奎雄自己说的那样，惨遭灭门后的阿诗那大逻便还真就不只是奎雄一个儿子。

    此刻在汗帐內，大逻便正在擦拭手中的战刀，可身旁却站着个与罗艺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见他走进汗帐，竟然还有些拘谨。

    “拢，这是罗艺，父汗最好的朋友和兄弟”

    “你...你好，我是阿诗那...拢”听了介绍，阿诗那拢上前一步想给他一个拥抱。可举起了手却又因为害怕而不得不退了回去，场面一度尴尬。

    “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在奴隶营里长大，等我找到他已经这样了”

    “奴隶营？”听闻阿诗那拢从小被当做奴隶养大，不由多看了几眼，可两人四目相对时，罗艺竟然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一丝惧怕。顿时心中明白，这货表面的懦弱，都是装出来的。

    “是啊！以前的我连年征战，四处树敌。所以部族经常会被袭击，而我的孩子们同时也会被抓走，关进奴隶营”提起自己的经历，大逻便颇为感伤，尤其是看到阿诗那拢时，竟然还红了眼圈。

    可越是如此，罗艺对他得鄙夷越是明显。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当初在幽州截获的那份情报上就写着。死于摄图之手的大逻便女人和孩子就不下二十个，这还是有名字。如今听他一说，怕算上那些没名字的恐怕更多。

    无奈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无权过问。只是突然平白冒出个儿子的目的嘛！倒很是让人深思。

    “汉人有句话叫做人各有命，说的就是，无论出身皇权贵族还是贫贱百姓，都是各自宿命强求不得。”

    “那你觉得拢和奎雄，谁最适合接替我呢？”

    果然，还是问了。心中这样想着，罗艺接口道“这是你的家务事，问我就有些轻率了。不过有几句贴心的话想和可汗说说”

    “没事，你我兄弟直说就是”

    沉吟片刻，罗艺走上几步，悠悠说道“狼群之所以强大，取决于首领的强弱。所以，与其你在这费尽心思倒不如让他们兄弟一展抱负，这汗位自然是有能力者居之”

    “好，看来兄弟是和哥哥想到一块去了”说着，大逻便一拍桌案，朗声道“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