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文臣，乱世武将”。这句古语虽然有失偏颇，却也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平和时期与战乱年代最主要的区别。

    每当乱世来临，所谓的名将便会竞相涌现、层出不穷，他们或仁厚、或残暴，或智谋百出、或阴险狡诈。战争，战争似乎就是孵化名将的唯一温床。

    这种看法虽不完全正确，但其中的逻辑却很好理解：所谓“一将成名万古枯”，哪怕熟读兵书、通晓兵法，只要不曾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终究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战争，唯有战争才能真正促使将领成长，在由鲜血与骨骸铺就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成为千古名将。

    然而，绝大多数世人毕竟只能通过说书先生亦或市井话本才能知晓过往那些名将在战场上的英姿与谋略，并因此认为只有乱世才能出名将；很少会有人意识到，这些名将在年少时其实大多都与常人并无差别，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早在乱世来临之前就已经通过自身的勤奋和努力——再加上运气——拥有了足以在乱世之中立足的实力。

    ——究竟是时势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造就了时势？

    在昭末的这场乱世之中，耀太祖文皇帝林澄德无疑是最为闪耀的将星之一。但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是，林澄德迈出的第一步，是大昭承宁十三年的顺州。

    这一年，林澄德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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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大陆东北以丠山为界，丠山西南即是顺州。由于天气寒冷、境内多山，顺州的夷人自古便多以捕猎为生、少事耕种。幸运的是，与同样位于大陆东北却拥有广袤平原的戎州相比，顺州的莽莽山林之中至少还有取之不尽的木材可用。

    大概是地处偏远的原因，夷人很少与中原交流通商。昭国建立后，霄州的永昌林氏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终于收服北夷、使顺州真正意义上被纳入了大昭的版图。

    永昌林氏从此与夷人世代联姻，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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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昭承宁十三年，三月一日。

    巍州，永昌。

    梓菱景氏的女儿已经在卧房里睡下了，林澄德独自坐在屋顶，感叹着人生的荒诞不经。

    前些日子，在春节后才回到帝都没多久的林澄德就收到了父亲派人送来的密信。看着送信人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林澄德就知道，安顿了没几天的自己这是又得遭上一番舟车劳顿了。

    打从十二岁开始，林澄德便被家里秘密送进了帝都，拜在宋钦武宋大人的门下修习，同时也多了这么一位替身——林澄德的表弟，景濯铭。

    如此谨慎行事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与顺州夷人之间的密切关系，本该是昭国功臣的永昌林氏却一直都受到帝都方面的严密监视；在这种处境下，尽管尚且年少，但林澄德身为林氏当代家主的长子，毫无疑问也一定在那份监视名单之上。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林澄德”时常在永昌城中露面。

    这便是景濯铭会成为林澄德的替身的原因。

    四年过去，林澄德和景濯铭对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早已得心应手，互相知根知底乃至心意相通的他们也未曾发生过任何芥蒂。顺州艰苦的自然条件塑造出了夷人独特的“悲奋”品格——悲而不馁、奋而自强——对于拥有夷人血统的两人来说，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至于那份密信当中的内容嘛……

    吹着夜风的林澄德有些愤慨的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大昭承宁十三年正月十六日，承宁皇帝孙捷又一次下诏选妃。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已满十四岁的梓菱景氏之女、与林澄德早已定亲的景婉莹，这次也进入了候选之列。

    这封信，是林澄德的父亲催他赶紧回来成婚的。

    林澄德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八岁那年见过景婉莹一面，真的只是一面而已，因为在那场世家宴会上，林澄德几乎刚一坐下就又跑出去跟一帮男孩子一起玩闹去了，甚至最后连饭都没吃到几口。仅凭区区一眼的印象就记一个人八年这种事，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在返回霄州的途中，林澄德的内心一直都很是有些忐忑。

    不过，这份忐忑的心情在亲眼见到了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时，便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只有十四岁，还谈不上什么端庄大气、姿容姣好，但景婉莹秀气的相貌却令林澄德十分喜爱。当然，自幼受教于当世圣贤的林澄德断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放浪之辈，直到被景婉莹在诗书一道上的高远造诣深深折服，林澄德才油然生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真诚感慨。

    ——后世的史学家和文人经过多年的研究和考据，最终得出了一个震惊世人的结论：耀太祖林澄德传世的数十篇诗文中，有近半其实都出自于文贤皇后景氏的。

    ——之所以会假借耀太祖林澄德的名义，大抵是因为这些全都是气韵雄沉的豪放派诗文吧。

    夜已经深了，刻意在婚宴上滴酒未沾的林澄德轻声慢步的走进自己与景婉莹的婚房，合衣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新婚妻子的身旁。

    我是一根木头、我是一根木头、我是一根木头。

    控制住呼吸，林澄德死死瞪着大红色的床帐，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熬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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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其一生，耀太祖文皇帝林澄德也只有过一妻两妾三位女人，他的惧内之名在后世甚至被化用成了一句俗语。但从不为人所知的是，若非古礼规定上位者必须要有一妻两妾方能彰显德行，林澄德甚至都不会在那位夷人妾室寇菱的强烈要求下再次纳妾。

    事实上，这条中原礼仪甚至还是景婉莹在私下告诉寇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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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澄德的长子林宣治出生于大昭承宁二十年，是他与妻子景婉莹的第一个孩子。

    这一年，林澄德二十三岁，景婉莹二十一岁，是他们大婚后的第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