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要怎么办？”跪在地上的展成努力将腰板儿挺直，他将视线转向了游晏。他知道，他和婧妍在省城都没有势力，他们是漂泊的两棵浮萍，无依无靠，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营救婧妍的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知道他们必须得求助于天鹰堂，求助于游晏，才有可能把这桩原本不可能的事情调转方向，变为“有可能”。他闭了闭眼睛，罢了，就当做是为了婧妍，忍辱负重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总之婧妍是他深爱的女人，他不愿意看见她伤心流泪。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有些稚嫩但很尖利的女声突然从二楼的方向传来，划破了这深夜的宁静。

    殷红皱了皱眉，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的人，是老堂主的女儿，思睿。思睿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她平日里也很少出去，就在游晏帮她打造好的这个安乐窝里每天快快乐乐地生活，她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四个字怎么写。

    奈何游晏宠她，不仅宠她，而且大有将她宠上天的意思。所以他们这些外姓人也不好说什么。殷红清楚，游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对思睿好，完全是因为她是老堂主的女儿，老堂主去世前，不只是把天鹰堂交给他，也同时把自己的女儿思睿托付给他照顾了。

    老堂主很清楚，思睿对游晏的心思。但是游文昌只是觉得，思睿不过是少女的春心萌动，主要也是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太少了，所以见过的男人也是屈指可数，游晏肯定算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也是相处时间最久和最信得过的。

    “你知道思睿对你的心思吗？”老堂主有一次把游晏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开门见山地询问他，很是直截了当。

    “我知道。”游晏点点头，对于义父他向来没什么好隐瞒，他也自知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歪主意，所以大可以实话实说。既然义父问到了，想必也是有一些什么话要嘱咐他的。他洗耳恭听便是了。

    “好，你先坐下吧。”老堂主用自己满是皱纹的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子，示意游晏先坐。

    “是，义父。”游晏毕恭毕敬地对着游文昌施了一礼，遂听话地坐在他的一边。

    “和含珠堂的生意谈得如何了？”随着年岁渐长，游文昌已越来越不管堂中的事了，天鹰堂的大小事务他基本都移交给游晏去做了。其实今天游晏来，也是例行的汇报工作。游晏明白游文昌对他很是信任，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每日结束了工作后，回到堂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游文昌，说一说他今天都做了哪些工作，有什么进展。这已经成为了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游文昌对此也同意，从来没有阻拦过他这样做，所以这个习惯也就一直沿袭下来了。

    “起初还不错，现在……”提到这件事，游晏就恨得牙根痒痒。他有点儿忍不住心中翻涌的怒火，他压低着声音，克制着自己，对游文昌道：“义父，您能不能准许我和司徒江南正面交锋？”

    游晏觉得自己不能再憋在心里了，不然他会疯狂的。这个司徒江南简直是欺人太甚！

    游文昌虽然已不怎么管帮派里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了。他当然知道，司徒江南这些年拦了他们天鹰堂多少桩即将要谈成的生意，但是他又是怎么处理的呢？他不仅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要求游晏也这么做。

    起初，游晏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一丝不苟地去执行，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游晏接触了越来越多的生意，他越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黑虎堂，那无疑就是将矛头指向他们自己！

    见义父不作声，他忍不住接下去忿忿不平地道：“义父，我自问，这些年我对他已经足够宽容！可是他呢！他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光是凭靠着这些年从我们这里抢走的生意，都足够他黑虎堂越来越壮大了！可是他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啊，义父，我们再怎么忍让他也不会对我们感恩，反而会更加欺负我们的！我们是不可能填得满他欲望的沟壑的！”游晏这几日耐下性子分析了一下这些年黑虎堂从他们手上抢走的生意，都足够再建一个黑虎堂的了！他实在是不想再这么忍让下去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天鹰堂的生意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做下去了。

    所以他今天才特意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希望义父能够予以重视。毕竟，若没有义父点头答应，他也不能自己轻举妄动。天鹰堂姓“游”，自己也姓“游”，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忘怀过，随着时间的累加，反而是一天更比一天清楚了。

    尤其每每他看到思睿脸上纯真无邪的笑容时，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他必须要接过义父的接力棒，从他手中接过天鹰堂，并且用自己的能力去将它发扬光大。

    这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晏啊，为父理解你的心情，但为父这么做也有为父的苦衷，你可能明白？”游文昌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游晏为了天鹰堂几乎是操碎了心，他就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了。

    “其实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一个，不管是天鹰堂还是黑虎堂，那都是很辛苦的。从前义父还在时，哦，我是说你的义祖父，木淮西。从前他在时，他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闯荡江湖，当时年纪小，不懂得他一片苦心，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就是希望我们三兄弟能够同心协力，一起把天鹰堂推上更高的位置。可是直到了我来接手天鹰堂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义父不想我们三个分开了。”说着说着，游晏看到游文昌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湿润了。他有些惊讶，在他看来，义父简直是“坚强”的代名词，在帮派风气非常差的时候接手天鹰堂，经过他这些年的努力，不仅没把天鹰堂做垮掉，也没有顺应所谓的风气和潮流而让自己和天鹰堂走上歪路，反而是通过不断地抗争和革新，让天鹰堂按照他的想法，正稳步前进。

    所以，看到义父流泪，他忽然觉得一直挺着他的信念有些塌陷的感觉了。他心里“咯噔”一声，目光注视着游文昌，心里五味杂陈，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以用来形容一下他此时的心情的。他感觉自己的双臂正无力地下垂和落下，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这些年，我对思睿疏于照顾，加上她娘亲又早逝，我续娶涟漪，她心里已经对我很有意见。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堂中事务繁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来做决定，我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游文昌抹了抹眼睛，侧过身子，他不想让自己的义子看到自己现在这样，他游文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该流泪的。他也是一直这么教游晏的，游晏现在按照他的冀望很好地长大了，以后等他死了，把天鹰堂交到他的手上，他也能够安心地闭上眼睛了。

    “义父，您也别太感伤了，小心身子。现在有我帮您分忧解劳，您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陪思睿了，思睿现在也长大了，她会理解您的。”游晏自小亲缘淡薄，他没怎么感受和体会过自己父母的爱，他只把游文昌当做自己的父亲。游文昌待他很好，教他读书识字，也教他如何做生意，面对着这么一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他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说，只是这些都盖过了亲情的另一属性，那就是温柔的牵挂。

    他和义父一样，都是责任心极强极重的人。游文昌心里也明白。

    “思睿，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这个父亲再做什么了。游晏，你记住，以后你若成婚有了爱人，一定一定不要像我这样，知道吗？事业再忙也不能忽视了对家庭的照顾。否则，到头来，你会悔不当初啊。”游文昌这几日总有一种自己气数将尽的感觉，他相信这种东西，觉得可能是种先兆吧，所以他也想借此机会把还没有交代给游晏的事情一并地交代下去，让他好做到心中有数才是。

    “游晏谨记义父教诲。”游晏微微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道。

    “嗯，那就好。还有一件事。”游文昌在脑子里仔细又认真地盘点了一下想要对游晏交代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需要仔仔细细地交代给他，不可有遗漏。

    “义父您说。”游晏虽然感觉到有些一头雾水，他不大明白义父为什么突然如此正式地对他说这些话，但义父这样突然的举动确实为他的心添加了一丝不安，还有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地避开义父的眼神，去打量他，义父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