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婴儿
周以生起身拍打沾在衣服上的灰尘,他打开恢复工作的手电筒,径直照向角落烧成焦炭的尸体。
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它就像纸张燃尽的灰烬一样飘散,留下一颗仿佛舍利子的半透明石头。
他好奇地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半透明石头的形状极不规则,中心有一团漆黑的液体流动,犹如小时候弹珠里的彩带。
“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说,但空气不会告诉他答案。
周以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很有价值,于是将石头小心地放进挎包的内袋。
他来到满目疮痍的客厅,破烂的家具与脱落的墙灰,它们都在述说他先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人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些时候,眼睛也不值得信任。
一个又一个疑惑不合时宜地接踵而至。
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难道说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他的脑袋快要被硕大的问号挤满,从而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周以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亮了游戏的“初始界面”,在一声女人的怪叫以后,他进入了“选择关卡”企图寻找到可以解释的答案。
依旧是绿火摇曳的头骨与出租屋的夜景照片,但上面显示关卡还没有通过。
那几行蚂蚁般的血字参差不齐地出现在右下角,像人用锋利的指甲一笔一划地刻出来一样。
“惨死的人们被诡异的东西吸食了灵魂,极度饥饿的它渴望恐惧的情绪,找到象征它的实体存在,用你认为可行的方式杀死它,它也许正躲藏在某个角落,寻找对你下手的机会。”
不对劲...
长脖子尸体不是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吗?
惨死的人们,极度饥饿的它。
周以生强行催眠自己冷静下来,“我难道又踩中了陷阱?”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很有可能患上被害妄想症,目光无意地落在胸口的相机上。
他决定翻看之前拍摄的照片,以此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面几张分别是长寿路的牌子、站在马路对面见到的楼房以及一层密密麻麻的水表与电箱。
然后到二楼只有一户人家居住的走廊,但为什么天花板的白色噪点消失了?
不只是这一张,后面所有的照片都恢复了原样,厨房的柜子,还有客厅的窗户。
“奇怪极了...”周以生不知所以地想。
这种感觉有点像高中的时候碰见了不会做的数学题,不论看几遍题目叙述与已知条件,他都想不出接下来的解题步骤。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将无法理解的状况暂且搁置在一边。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张照片上,二楼放鞋子的那户人家到底是谁?
它正好在出事的出租屋下方,长脖子尸体难道没有做些什么吗?
周以生决定登门拜访,他穿过三间毛坯房走下楼梯,一路来到二层廊道的尽头。
透过窗户可以见到天边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太阳还躲在成片的云朵下面害羞地不敢露头。
他没有鲁莽地敲门,而是耐心地等待金黄色的光束普照万物。
期间数码相机因为电池原因熄灭了屏幕,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他觉得已经足够写成一本有意思的书了,名字就叫做《出租屋历险记》。
正好可以作为初中生的必读物,与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齐心协力瓜分天下。
“咚咚!”敲门声。
周以生尝试拧下门把手,惊奇地发现它居然没有上锁,于是打开了半个人宽的缝隙。
“有人吗?”开口向里边喊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是之前的剧本吗?
说不定又有一具长脖子尸体在里面,可挎包已经拿不出第三瓶发胶。
房子很黑,像泡过墨水一样,墙壁和天花板连一盏灯也看不见,窗帘拉的很紧,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恨不得用水泥封上。
如果忽略进门的过程,谁会否定这里是一处地下洞穴?
“你好?”周以生又喊了一句,他举起手电筒往四周探照。
突然间,一个裸体的婴儿背对他出现在眼前,它也许是吃了太多的东西,肚子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赘肉,两条本应跟胳膊一样粗细的腿却宽大异常,稀疏的几根黑发长在头上。
它的脑袋忽地一百八十度地旋转过来,脖颈拧成了麻花状,一排血色的牙齿露了出来,灰白色的眼球布满了血丝,身上像蜘蛛网一样肿起了紫黑色的血管。
周以生的鸡皮疙瘩当即掉了一地,他认出了眼前的鬼东西,这不正是死去男人的孩子吗?
“我走错门了,你信吗?”他强颜欢笑说。
婴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但过了一会它反向四肢撑地,旋转的头竖直地立了起来,嘴巴不停地上下闭合发出笑声,同时以极其怪异的姿势爬行了过来。
周以生当即掏出哑铃扔了出去,婴儿却像没有骨头一样扭曲它的身体,他没办法地砸了个空,挎包里的纸笔、火腿肠以及矿泉水轮番上阵,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嘎嘎!”难听的笑声愈发逼近。
在这种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周以生本应该惊慌失色,然而他像神经失常了一样露出笑容,而后闲庭信步地走到拉紧的窗帘边上,胸有成竹地抬起了右手。
还记得电视机播放的第三段录像吗?当时的视角是在地上,婴儿一反常态地没有出镜。
为什么说是惨死的人们,因为事实证明婴儿才是诡异的实体存在。
它先是挑软柿子捏,杀害了年幼的小孩,而后附身其上,再夺走男人的性命,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
周以生拉开了窗帘,“不过这样的话,我更没有害怕你的理由了。”
金黄色的阳光像利剑一样穿透窗户进入屋内,反向四肢撑地的婴儿当即刹停了脚步,他犹如见到了天敌一样转身缩进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他继续自言自语,“因为长脖子尸体也是你在控制,它的弱点也是你的软肋。”
但它害怕的不是火焰吗?
周以生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想到了客厅的灯光亮起时,长脖子尸体同样躲藏在暗处不敢出现,还有一直失灵的手电筒,因此推断它更畏惧的应该是亮光。
而见到了这间漆黑如同地下洞穴的屋子,本来心存怀疑的想法得到了彻底的肯定。
“所以你凭什么杀死我?”他说话间,像地狱的魔鬼一样从挎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太阳光通过折射照在了赤裸的婴儿身上,似乎有无数只虫子在血管里面钻爬。
它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蠕动,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从张大的嘴巴涌了出来,而后迅速地蒸发消散。
男人的小孩还是没有活下来,它萎缩成一具人干,皮肤贴在骨头上。
原先堆满赘肉的肚子凹陷下去,扁成了一块单薄的皮,谁可以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的脑袋一阵刺痛,再睁开眼睛,婴儿尸骨无存,“选择关卡”界面的头骨鬼火大作。
同时出租屋的夜景照片像用锤子砸过的玻璃一样一寸又一寸地碎裂,最终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状黑洞。
“请选择两件关卡奖励。”
“通关评价:A+。”
“你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深夜是它们最活跃的时候。”
这一次的字体再也不是血红色,而是犹如太阳落山时散发的昏黄。
周以生不明所以地呆愣在原地,这又是哪门子戏?
他试探性地把手伸了进去,有一种放进冰箱的冷冻感,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体验了,但头在接触的时候就会出现不可抗拒的阻力。
不可以偷窥,只能够随机,它就这样考验正人君子吗?
他不甘心地缩回了脖子。
黑洞内挤满了物件,他只是随手一抓,便是好几样东西,从形状上猜测,应该是一张鬼怪面具、一只人发制成的毛笔、一柄尾端带铁链的菜刀、一瓶像熔浆般炽热的液体...
周以生还想要往其它地方摸索,可他敏锐地察觉到黑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否则伸进去的半条手臂可能会永远地留在里面。
他的倾向是鬼怪面具与人发毛笔,只有这种听起来就极为诡异的东西才足以挑动他的神经。
但铁链菜刀可以很好地弥补没有称手武器的现状,难道每次出门都要装几大瓶发胶吗?
至于滚烫液体,他实在不好判断它的价值,选择它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赌博。
他决定听从内心最初的想法。
可伸进去的手臂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用力地咬了一口,痛楚延迟了一会才传递到大脑。
“嘶...”周以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指似乎少了一块肉。
他条件反射地抓了回去,一个富有弹性与肉感的活物在手心拼命地挣扎。
它的皮肤附有一层滑腻的粘膜,肚子时而胀气又会干瘪,四条带有软脚趾的腿像牙签一样细小。
一只青蛙?
“还有这种奖励?”他惊讶地想。
“那么人发毛笔只能靠边站了,毕竟长有脑袋的东西更为罕见。”
周以生的行动永远领先于思考,他当即收回手臂带出了青蛙。
它的模样十分憨厚呆萌,背部披了一身像青草一样的翠绿色光滑表皮,白色的大肚子鼓起了许多米粒状的小点,整个身体的大小跟一个人握紧的拳头没有什么区别。
短小的前肢微屈,发达的后腿弓起,两只向外凸起的黑色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眨巴,头两侧微微肿起的声囊可以产生共鸣作用,放大发出的“呱呱”叫声。
但为什么它横裂的大嘴叼住了一柄尾端带锁链的菜刀?
“你带了一样东西出来?”周以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
他想要的是鬼怪面具!
可旋涡状黑洞根本没有购物平台七天无理由退换的规则,它不听解释地变成了一个近乎于无的原点,就像是众人皆知的银行,离柜概不负责,也可以理解成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流氓。
“你在干嘛?”他实在忍不住对青蛙问,尽管知道它不会回答。
“呱!(我住在那里,这柄菜刀是最好的东西!)”
它从嘴巴的间隙发出声音。
等一下...
我刚才是不是听懂了它的蛙话?
“你再说一次?”周以生拭目以待。
“呱!(我住在那个地方,它是最好的东西!)”
居然真的听明白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能力?
母亲,我要变成动物人了。
吃惊的表情仿佛印在了脸上,周以生小心地取下青蛙嘴巴叼住的菜刀,入手的感觉只有沉重。
它的刀刃像被狗啃过一样布满了豁口,同时染有一片猩红的血迹。
左右刀面各自刻上了深灰色的凹槽,刀柄用破旧的裹尸布包了起来,鼻子隐约可以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末端的口子栓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在他尝试挥动的时候,菜刀的铁链就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在地面蜿蜒爬行。
“你确定这个东西是最好的?”周以生略带怀疑地问。
他只是握持了不到半分钟,长期缺乏锻炼的手臂已经感觉到一阵发酸。
“呱!(直觉告诉我!)”
“合计你也是在坑蒙拐骗。”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这回是吃了大亏,“那你有什么能力?”
目前来说,它可以让人听懂蛙语。
“呱!(我能感知人类的情绪,并且可以吃很多东西,我嗅出了你当时选择的犹豫,所以帮你做出了决定,请用你们的方式感谢我!)”
它昂起了脑袋,同时闭上眼睛,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等待老师的小红花表扬。
哦~
还是个没什么用的饭桶...
周以生挤出了虚伪的笑容说,“我很感谢你,但不允许有下一次了。”
似乎感受到字里行间充满了不信任,它撑开了自己的上下颌。
“呱!(你把菜刀放在我的嘴上!)”
周以生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他还是听话地用两只手举起了菜刀。
只见青蛙的肚子像皮球一样鼓了起来,紧接着是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连空气也出现了可以察觉的流动旋涡,超过它身体几十倍体积的菜刀就这么被吞进了腹中。
原来可以吃很多东西是这个意思!
但是...
“你肠胃的酸液不会将菜刀融化吗?”
“呱!(它只是暂时地存放在我这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吐出来!)”
一个行走的背包。
周以生情不自禁地拍了自己一巴掌,他仿佛走进了奇幻世界,但脸上的疼痛是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