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孤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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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的是真的

    “首先我承认,师哥说的几点都是存在的。”李静怿先是肯定了郑宇所说的几点,但随即开始了反驳。

    “书画这类艺术品,还要从书画的本身来鉴定。我看这幅字,单从笔意上看就是一幅上品,而且放大笔画就能看出,这幅字用笔有力,转折流畅,往常响拓的双勾痕迹完全看不到,整体上一气呵成,符合狂草的作书方式。”

    李静怿稍显得意的瞟了郑宇一眼:“而且,从字迹上来看,明显符合怀素狂草的特征,字迹狂而不乱,看似笔画无序实则始终保持着规矩。笔走中锋,硬瘦坚挺,一些枯笔之处飞白自然,不存在勾画的特征,总体与怀素其他留存在世的作品表现一致,所以我认为是真迹!”

    “说得好啊!”金脩大声称赞着。

    “你就别吹捧他们了。”夏老在一边说道:“你们两个,该看出来的东西都看出来了,说明这几年不在我身边还不至于荒废。但是,要是就这么简单,今天还让你们过来?老金,你和他们说说,你的鉴定过程。”

    “那好,我来说说。”金老接着说起来:“这幅东西呢,是一个月前这位张老先生让我帮着看看的,当时呢我和你们的看法基本相同,我倾向于这是个高手的拓本,用的唐纸,手法就是响拓。”

    停顿片刻,金老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但是不是!我把这幅字和馆里收藏的那幅平叠对比,对不起来!不是拓写出来的!我又仔细对了笔迹,虽然行距字距不同,但笔迹几乎相同。而且两者对比可以发现,这幅的用笔比馆里收藏的那幅更加流畅,就仿佛这幅字不是第一次书写,而是练习了多次之后的产物!”

    “您老的意思是……?这幅字是真的?不但是真的,而且怀素写了不止这几幅?这怎么可能?”郑宇吃惊的问道。

    “我当时也被我冒出来的想法吓坏了。”金脩苦笑着。

    郑宇和李静怿都呆住了。

    郑宇想了想,看向一边的张老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张老先生,不知老先生是否可以解惑?”

    “当然可以,老朽一定知无不言。”张老先生点头道。

    “那好,第一个问题。”郑宇看着张老先生的眼睛:“能不能请张老透露一下这幅字的传承?”

    这里说的“传承”并不是一般意义上传播和继承的意思。

    在古玩界问“传承”,其实就是问这个东西的来历。特别像名人字画这类的物品,所谓的传世之作就是字画本身在历朝历代反复在某些人手中流转收藏,而古代收藏家都喜欢在收藏书画的同时,在原作的空白位置或者装裱的连接处作”题跋钤印”。

    题跋钤印,就是收藏者在原作空白处写上:某于何时获得作品,然后盖上自己的印章,表示我鉴赏过这个作品了。

    可有时候个别收藏者就不是这么操作了,得到一幅前朝佳作,作品本身必定万古流芳,那作为收藏者,作品在我手,我也要跟着万古流芳啊。

    于是就出现了各种骚操作,先做个序:某于XX年偶得佳作,欣喜若狂,如奉圭臬,日读三遍,必净手洁面,对作者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么一写,得了,字太多了,没事,咱重新装裱啊。

    原作面积是块豆腐干,咱给他弄一桌面的裱衬,这下地方够大了,可以绕着写。

    写完,自己满意了,再来个落款:某于XX年鉴赏之余心潮澎湃奋然题字,再盖个章,齐活。

    第二天又拿出来看,看完心潮又澎湃了,没地方写了,咋办?没事,咱接着盖章,于是再找个图章出来,“噗”给盖上。

    反正印章这玩意占地面积不大,看一次盖一个,盖完了还能继续刻。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历史上某位还真喜欢这么干!

    扯远了,书画作品上的题跋钤印,能够正确传递作品的传世信息,一直是鉴定书画作品重要手段。

    在作品本身无法确认状态的情况下,鉴定作品上的钤印也能比较准确的辨识作品的真伪。

    而历代收藏家在作品上留下的痕迹,又能反应出作品的流转过程,从另一方面证明获得作品的渠道的合法性。

    张老先生歉意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关于这幅字我能够说明的只有这一直是我传家之物,其它的恕我不方便多说。”

    “那这次张老先生将这幅字拿出来鉴定,是什么想法?这个可以说说么?”郑宇紧盯着张老先生的眼睛问道。

    看着郑宇似笑非笑的表情,张老先生心里暗自一惊,这个小伙子不好对付啊。

    之前找到金老的时候,金老激动之余全副心思都放在鉴定之上,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就算是夏老,也没表露出刨根问底的心思,偏偏这个年轻的,却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之前听他说了鉴定的几点之后,还觉得这年轻人不过如此,说的东西也是中规中矩,没想到突然话题一转就问到了这方面,看起来还是疏忽了啊。

    张老先生沉吟半晌,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其实吧,这幅字离开我家有很多年了,前些年我无意间重新拿了回来,这是我之前隐瞒的事情,我很抱歉……,因为中间这段时间的原因,所以我想再确定一下,这幅字有没有出现问题,于是就有了这次的鉴定。”

    “就这样么?单纯只是请人鉴定一下,以确定这是否您祖上传下来的字画?”郑宇追问。

    张老先生打了个哈哈:“仅此而已。”可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内心的不安。

    看两人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夏老出来打圆场:“郑宇,不得无礼,还不给张老道歉。”紧接着却又对张老先生说道:“张老啊,年轻人,急躁了点。不过说实话,我这徒儿看东西自有他的一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啊。”

    “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张老先生敷衍着。

    郑宇只好拱手致歉,顺势把话题转移:“第三个问题,其实不但问张老,老师您和金老也可以回答。之前金老说这幅字不像是第一次写。”说着,停顿了一下,看金老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那么,大家想过没有,怀素为什么会反复写同样的东西?”

    现场陷入了沉闷,在座几个人都在思考。郑宇虽然感觉这张老先生讲话不尽不实,但考虑到别人可能也有其他方面的顾虑,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如果这幅字是真的,那么可以说这是考古学上的重大发现。

    毕竟目前为止,存世的怀素《自叙帖》就有两幅半。而这两幅半,一幅已经争论了半世纪,一幅明显就是拓本,剩下半幅残卷可能也是摹本。

    争论半世纪的那幅,现就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称之为故宫本。

    虽然传承完整,但在大半个世纪中,分别被启功、徐邦达乃至与李敖等人质疑。

    甚至于现代名家傅申在肯定了作品多年之后也开始怀疑其真伪,大多数质疑者都认为,现存台北故宫的《自叙帖》是由明代文征明之子文彭所勾摹。

    而契兰堂本是一卷拓本,因为不是书本,所以也就无法鉴定。

    剩下的日卷残本,被称之为流日半卷本,是在2005年出现在佳士得拍卖行,仅有三页共三十行,而且也只是日本1935年翻印的复印件,原本也不知所终。

    而且经傅申先生的鉴定,故宫本、契兰堂本及流日半卷本极有可能是“三胞胎”,也就是说这三本可能出自同一个母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有一个真正的母本《自叙帖》的存在,同时这个母本从未现世!

    想到这里,郑宇不禁热血沸腾,眼前的《自叙帖》是第四本,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从未现世的,这会不会就是真正的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