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低头泡着茶，没察觉到李宇文的异样，念叨着以前的陈年往事，时不时提一嘴他闺女的事儿。

    李宇文心思没在这上面，机械地喝着茶水，偶尔嗯一声应付了事。

    他耳朵里满是那句，“新招的助理，刘飞，跟你一年人。”

    李宇文原不是一个会对年龄感到焦虑的人，但今天周怀民这句无心的话却让李宇文觉得有些刺耳。

    想到那个和自己同岁已经是董事长助理的刘飞，或许那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样子。

    周怀民依旧啰嗦个不停，女儿周晓敏常年不在身边，眼下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大侄子在身边，周怀民老父亲心态爆发，自然是家长里短说个不停。

    周怀民：“......，你说是不是这道理，宇文。”

    李宇文缓过神，从茶盘上端起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可不是嘛。”

    周怀民也拿起小瓷杯，一口饮尽：“所以说想出去转转长长见识没问题，也是应该的，但终究还是要回来，这里是家，根儿在这儿呢，人不能丢了根，小敏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哎，你爸现在算是把心撂肚里咯，还是你听话，你懂得这个理。不过你从小就听话，我是知道的。”

    李宇文想到前几年和爸妈的一次次争吵，有些不好意思，没接话只是笑笑。

    周怀民拿起茶壶继续泡茶，手上动作顿了顿。

    周怀民：“哎，你大伯年纪大了，爱唠叨，你别不爱听。”

    李宇文摇头：“没有，您说的挺有道理的都。”

    周怀民笑笑：“行了，说说你的事儿吧。我没记错的话，你大学学的是设计对吧，正好咱们这边有条新产品线要上，包材的外封还没做，你宇文的功力我还是清楚的，你就先负责这一块吧。”

    李宇文：“大伯，我毕业以后没怎么做过设计。”

    周怀民：“那你做了什么，你从小就画画就好，这么多年功夫下了又学了设计，不干这个多可惜啊。”

    李宇文倒是没觉得有多可惜：“首都人才太多了，毕业以后也尝试去过设计公司...”

    一些不好的回忆闪过，李宇文下意识啧了一声，继续说道：“行业不太行现在，那时候感觉互联网行业机会更多一些，就转了行了。”

    周怀民眼睛一亮：“哟，你要是转了其他行业，你大伯我不好评价，但是互联网真的是个好东西啊。以前总觉得我们这些个做实体的跟互联网没什么关系，不过这几年说的互联网+还真不是随口乱吹的。咱们厂前两年就开始做互联网营销了，现在有一小半的销售是网上直接或者间接过来的。哎，你具体是做哪一块的？”

    李宇文原本以为家里这座以传统实体经济为支柱的八线小城市可能没有互联网环境。

    跟李爸提那一嘴也是尝试性问一下，听到让他来找周怀民的时候，李宇文就觉得这事不太靠谱。

    在李宇文的印象中，中药饮片加工行业，采购跑上游销售跑下游，新入场的资金少，行业里的老人基本家家都有自己稳固的供应关系，平衡很难打破。

    所以他今天原本就是想和大伯聊聊天，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李宇文心里一阵狂喜，之前脸上的阴郁也一扫而空。

    李宇文：“大伯，我主要是做互联网推广，这一块比较细分。有做平台的像双微那种，微信公众号加微博的推广；有做网店的，淘宝京东拼多多；也有做网站的，那种基本就是抢一些搜索引擎排名的，像百度搜狗那些。我嘛，基本都会。”

    周怀民往沙发上一靠，摆了摆手：“这样啊宇文，咱们爷俩我就不跟你扯虚头巴脑的了，互联网这东西虽然好，但是我不懂，这块儿啊我专门招了一个经理。他的事儿我很少管，要招人给招人，要预算给预算，只要拉到客户什么都好说。你一会过去跟他聊聊，只要他觉得你水平可以，在首都人家给你开多少，你大伯就给你开多少，提成另算。”

    李宇文打趣道：“大伯，在首都人家给我开的可高。”

    周怀民：“嘿，你小子，还怕你大伯说话不算啊。这么跟你讲，我真不怕你在外面拿得高，你啊，越值钱越好。”

    周怀民说完掏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没一会小刘推门就进来了。

    周怀民：“刘飞，带宇文去找下伍经理。”

    刘飞：“好的，周总。”

    李宇文已经乖乖站好等着了，“行，大伯，那我先过去了。”

    周怀民：“嗯，去吧。对了，聊完以后你就先回家吧今天，我晚上有个场就不陪你了，改天，改天咱爷俩再好好喝两杯。刘飞，等结束你给宇文安排辆车送他。”

    两人出了办公室，周怀民想到了自己女儿，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笑脸），闺女干啥呢？”

    等了一会，对面没信息回来，周怀民有些发蔫，扫兴地从办公桌下拎起澡篮子出了办公室。

    另一边李宇文跟伍经理聊的很投机，周怀民打电话的时候刻意没有告诉他李宇文跟自己的关系，只是说有一位从首都回来的小伙子想谋职，让伍经理参谋参谋。

    开始伍经理并没太在意李宇文，和刘飞一样，他知道周怀民总是会给各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安排工作。

    而送来的年轻人有一半要从他手里过一遍，剩下的一半是去销售部过一遍。

    能进实验室做QC（品控）的屈指可数，不少专业对口的孩子连仪器都认不全，一股脑也都去了采购和销售。

    伍经理一开始也只是询问一些李宇文的基本情况，然后大概涉及一些浅显的互联网知识，再之后，伍经理就越聊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年轻人说着一口纯正的互联网黑话，不仅专业而且知识面很宽广。从同城公众号CPC（按点击计费）广告推广到网店的补单拉排名付费抢标王，最后还聊到了网站的SEO优化。

    李宇文讲的很生动，每个理论知识后都附上一个小案例，有几次说到激动处，直接在伍经理的电脑上实操演示。

    来怀民饮片厂这两年，伍经理一直在输出自己的知识储备，带了一批又一批人，但这座城市对互联网人才的需求远远高于大家的想象。

    那些被培养出来的年轻人，水平并不算高，可能只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通用操作，但也会立马被人挖走。

    一段时间里，伍经理感觉自己是领工资开了一个培训班，人员流动一大，伍经理就得一边负责企业的推广运营，一边进行新的培训，搞的甚是疲惫。

    跟李宇文聊完，伍经理觉得天亮了，他认为李宇文的水平不仅仅是能直接上手干活，甚至可以帮他一起搞培训。

    所以李宇文前脚离开办公室，伍经理就立马给周怀民打了电话。

    “周总，你这是捡到宝了啊。”

    很快这句很高的评价传到了李文化耳朵里，李文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拜托大哥在家帮他多看着点李宇文。

    再然后李宇文接到了周怀民的电话，问他在首都一个月开多少薪资，他好跟财务讲。

    李宇文在首都几乎月月光，自己被迫离职也没有赔偿，此时手里的积蓄算上李爸刚给的两千块也不到三千。

    虽然是缺钱，但他也不好意思真的找大伯要到首都的薪资水平，两人电话里几番拉扯，最后先定了六千的月薪。

    这座小城的平均薪资也不过就四千出头，拿到这个数李宇文已经是很满意了，毕竟小地方物价低，家里有房也没有房租压力，他忽然觉得回来似乎还挺不错的。

    挂上电话李宇文沿着工业区空荡荡的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他没让刘飞安排车，他现在还不想回家。

    走了一会走累了，索性坐在人行道边上歇脚。

    烟刚点上没抽两口，一辆黑色的大众缓缓靠了过来，叭叭两下喇叭声，车窗门降下。

    “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在这儿干吗呢？你不是昨晚上喝多溜达过来，在马路牙子上睡到现在吧。”

    李宇文伸着脖子去看，原来是张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