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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龙虎尽交回(四)群雄竞会

    ——夜昙宫·内殿外

    “我说痴书生,你没受伤吧?”才一退至殿外,孙无疾便一把扯住宇文策的胳膊,毛手毛脚向对方胸前背后胡乱摸去。

    “多谢孙兄关心,我安然无恙!”宇文策巧妙地侧身一避,轻松笑答。

    “哎呦,你可是把我唬得不轻啊!”孙无疾半是宽心半是气恼地捶了对方一拳,“真不知事发时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自己去搬救兵,却放着你独自逞能!你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头猛虎是你能应付的嘛!你瞧瞧那帮殿卫,啧啧,哪个不得养上个十天半月的!你呀你,哪天真该去寺里烧柱香,给佛祖磕磕头,谢谢他老人家显灵,保你平安无事呀!”

    “是,诚如孙兄所言,万谢佛祖庇佑!”宇文策敷衍地笑了笑,心想:若非纥石烈羽荣出手制止,自己与蒲鲁虎交手究竟会是何种结果呢?

    他能感觉出:蒲鲁虎虽看似莽撞冲动,实则甚有分寸,始终未动杀招,没想把事情做绝。而自己使出看家本领,也不过招架一时,不得不全力拖延以待救兵,显然已落了下风。

    倘若是沙场相见,彼此全力厮杀,自己十有八九会命丧对方之手。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这便是自白山黑水间霜摧风砺而顽强走出的肃慎人吗?

    “话虽如此,可我还真是好奇啊!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唯独你毫发无损?就算佛祖保佑,他老人家也太偏心眼儿了吧!嘿嘿,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与肃慎蛮子旗鼓相当,对方使尽解数也伤不得你,我压根儿不信你能有那个能耐!再说我可是亲眼看着肃慎大酋像擒雉鸡似的摁着那个蒲鲁虎,跟你可没一铜钱干系!所以啊,跟老兄我说实话,痴书生你当时是不是偷偷躲起来了啊?”

    宇文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跟自己勾肩搭背的孙无疾,一时竟无言以对。

    “戳到痛处了吧,没话说了吧?嘿嘿,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我可不会笑话你,倒是要夸你这榆木脑袋难得开了回窍儿!咱惹不起躲得起,虽然不怎么光彩,但总比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要强啊!只要没被人发现上报就万事大吉咧!你放心,此事我决不会到处乱说,嘻嘻——”

    “孙兄休要取笑!对了,你可知这肃慎人因何生事?”眼见对方自说自话,宇文策也无意辩解,话锋一转问道。

    “啊,此事说来——”

    “此事说来话长,廖某不才,自负耳目灵通。若孙兄不介意,便由我来细说原委吧!”此时忽有一人凑近插嘴道。

    宇文策与孙无疾扭头看去,见说话者也是禁军旧识,姓廖名冉,人称“顺风耳”,平日彼此间往来密切,私交甚笃。方才孙无疾去辕外搬救兵,廖冉正是执锐甲士之一,眼见众人留守殿外听命,便来凑趣。

    “顺风耳”这个诨号可不是廖冉白捡的。因他与各色人等广有结交,又善探听消息,故而能知宫内外风吹草动。他滔滔不绝,事无巨细,不仅把肃慎人大闹御筵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还将皇帝选募健儿殿中相扑的消息透露给两人。

    从廖冉口中,宇文策也得知了殿中相扑的比试规矩:双方徒手以力相搏,先扑地者负,主动服输者与跌落场外者亦然,除严禁场上杀人外,别无禁忌。群英竞争,汰弱留强,直至一人连胜九场或无人敢战,则比试告终。败者一律罚酒三卮,伤者有额外补偿,而胜者可获皇帝重赏。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天意难测,廖某不敢妄自揣度,可肃慎蛮子怕是没好果子吃咧!任那蒲鲁虎再是嚣张,碰上独孤毅、大野雄他们,嘿嘿——”廖冉恰到好处地掐住话头,信心十足地挤眉弄眼,以致粗枝大叶如孙无疾,久在宫禁厮混,也能听懂对方未挑明的意思——皇帝怨憎难平,欲借相扑之机狠狠敲打下肃慎人。想到独孤毅等人的名头与身手,孙无疾也深表赞同,信心十足,唯有真正见识过蒲鲁虎何其剽悍的宇文策不以为然,对两人的盲目乐观深表担忧。

    三人说话间,宫人杂役往来出入,已将殿内狼藉打扫干净,重备酒馔新换樽盏,更在殿中央搭起一座高三尺、宽数丈的四方木台。不久廊外脚步大作,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两名内侍趋步带路,引着几十名赳赳武夫阔步走来,行至殿门前分列立好,正是选召相扑的中外好手。武人们昂首挺胸,英姿勃发,虽高矮胖瘦不一,样貌肤色各异,却无一不透着股彪悍雄健之气,更引得人们品头论足,啧啧称奇。

    不多时,便有几名廷官与通译自内走出,当众宣传口谕、重申规矩、安排场序,把大小事宜办理妥当。继而有一对佼佼儿郎上前署名除衣,上身精赤地并肩入殿。顷刻后鼓如雷催,众人皆知相扑即告开始,俱是精神一振。因无缘亲睹,诸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或倚贴殿壁细听动静,或苦等旁人传声报信,借以浮想那金鼓喧阗、虎掷龙拿的激烈场面,聊解心痒。

    这首场相扑不过是抛砖引玉。约一通鼓后,殿内便传出一片喝彩喧嚷。不一会儿便见汗涔涔一个赧颜健儿低头哈腰地溜出来,显然是技不如人落败而归。此时武人阵中早有一人准备就绪,正摩拳擦掌,听得廷官唱名,当即脱众而出,同败阵健儿擦肩而过,“噔噔噔”踏步入殿。

    紧接着鼓喧金鸣,第二场相扑随之开始。众人隔靴搔痒实不过瘾,便拉住那败阵健儿不放,要他把过程从头到尾说个清楚。那健儿脸皮憋得红紫,先是千般万般不肯,最后没奈何吭哧了半天,只说什么“对方使诈在我耳旁猛喝一声,自己一不小心分了神,被其逮住破绽拦腰放倒”云云。众人见他讲得支吾笼统,便口道没趣各自散开。这时第二场相扑已分出胜负,初战告捷的健儿终因前场体力消耗,不是龙精虎猛的挑战者的对手,勉强与之周旋了一番便败下阵来。

    之后各方好手相继登场,胜者数易其主,殿中气氛愈发热烈高涨,如潮欢呼不绝于耳,君臣之间尽去拘束,都聚精会神、畅怀随心地观看比试。于是场上挥汗如雨,场下热血沸腾,不知不觉间便已赛过六场。当又一名落败者灰头土脸地出现后,人们习惯性地搜寻起下一个挑战者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也不见有廷官唱名,而殿中戛玉敲冰之声已起。众人正面面相觑,只听那贴门窥情的儿郎压着嗓音道:“是肃慎蛮子!肃慎蛮子出场了!要跟连胜两场的宋狍儿相扑啦!”

    之前百般精彩,不过开胃小菜;此后数场较量,才是压轴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