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查，就算挖不出布局人的跟脚，至少能查出佣兵赏金的蛛丝马迹。”

    “另外，城南闹市距离李暮光出事地点的四百米外，那栋楼上有血迹和架设过狙击枪的痕迹。”

    颜少卿想起了一条更重要的线索。

    “就是开出第一枪的狙击手？”

    “按照弹道计算，有九成把握确定就是他。”

    “另外，不止一名狙击手，应该是四名狙击手。”

    虽然不像颜夙夜是天生的斥候好手，但颜少卿是个罕见的通才，他本就是一名善于捕捉情报痕迹的大师，经过他的现场事后检查，那栋楼上应该架设过四支不同型号的狙击枪。

    “四个狙击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动用的力量。”

    颜天将军双眉一簇，出动四名狙击手和十几个佣兵，就为了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李阀大少爷？

    这袭击的阵仗未免也太豪华了一点。

    “但现场很古怪，没有发现尸体残骸，也没有基因残留物，应该是被高手人为地毁掉了。”

    颜少卿亲自检查了现场，对此十分疑惑，除了自己安排出去的几名近卫团斥候外，明显还有另一方力量隐身其中，除掉了四名作为刺杀主力，难缠的狙击手。

    “从这一点，或许能判断出有其他人在暗中保护李暮光或者桃乐丝了。”

    “张婕失踪了？”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颜天将军终于提起了这个令整个夜族近卫团蒙羞的女性斥候。

    “我记得张婕是……小夜他提拔训练，加入斥候队伍的。”

    颜天将军的声音一下子沙哑了下去，或许这只是颜少卿的错觉。

    “张婕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南部小聚集地村落的平民女孩，不会是任何其他组织安排进近卫团的棋子。”

    颜少卿的声音微微提高，不管真相如何，颜夙夜已经长眠，作为颜夙夜的好兄弟，颜少卿于情于理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颜天将军和颜少卿这对实际上有着师徒情谊的男人，默默对视着，这次谈话绕不开一个故去的名字。

    无形的压力像是一团久旱逢甘霖的荒草，生命力顽强地好像无处不在。

    “将张婕所有的档案和参加过行动的条目都上交给基地市军部。”

    “还有，将颜夙夜少校几年来培训过的全部斥候人员名单也报备上去。”

    终于，颜天将军的声音传出来，严肃而落寞。

    “将军！”

    颜少卿急促地抬起头，额头上有一层冷汗。

    这不是颜少卿所希望的答案，但他却知道，这是最妥当最合理的答案。

    这么做的意思，实际上是将张婕的背叛这个责任，推到已故的颜夙夜身上。

    将这些材料报备上去，让军部去调查，是一个更加主动的做法。

    颜天将军站起来，转过身，颜少卿注意到将军高大的身影此时却有一些佝偻。

    “像你一样，我不怀疑夙夜对于吾族的忠诚，但是……”

    “有些人会怀疑吾族对于人类的忠诚！”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挂名将军，实际上并没有将军的实力……在我感知到莫里斯出城时那一刻的气势，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老狐狸一直隐藏着他真正的力量！”

    颜天将军背对着颜少卿，咬着牙，几乎是低声咆哮了出来。

    “这是一名实权将军和一位挂名将军之间的差距啊！”

    “你也知道，莫里斯一直忌惮吾族，他从来不会甘于放任吾族在这贺洲地界，顺利地生存繁衍。”

    “我们不能给莫里斯任何借口，来主动找我们的麻烦……”

    “虽然我们这一支支脉，已经是血脉最为稀薄，几乎就要绝迹的一支了。”

    “但我们颜氏，不能！也不该终结于此！”

    “少卿，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们颜氏所守护的，实际上是……”

    颜天将军重重地抛下这不完整的半句话，苍老的脊椎挺得笔直，像是一柄指向天空的长枪。

    最终，老将军长长地喘息了一口气，大步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颜少卿低着头，无言。

    贺洲基地市东街的一处区域，汉弗莱自己私人宅邸中的地下密室，满脸愧色的汉弗莱放下了那个李阀家族专属的通讯器。

    汉弗莱心底里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竟然有勇气在如今的情况下拨出它。

    也许是离开血腥战场和阴谋诡计太久，汉弗莱的心思已经蒙尘，竟然那么轻易地就让李暮光和桃乐丝两人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去了城南的闹市区。

    各大基地市的闹市，以及跳蚤市场，向来都是最为混乱的区域。

    在混乱的区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自己当年主人李恪正的唯一骨血，刚刚来到自己的地盘没多久，竟然就差点被人狙杀。

    作为李恪正当年的追随者，汉弗莱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幸好，夜族近卫团暗中派出了斥候保护李暮光……听说最后连贺洲基地市的土皇帝莫里斯，都被这场拙劣的恶性刺杀事件惊动了。

    详细汇报了这件刺杀事件之后，汉弗莱等待着现任家主李恪检的审判。

    然而，李恪检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继续观察，保证李暮光进入贺洲少年训练营的初衷不变。”

    只有如此简单的一条命令。

    向来为人冷酷，性格阴冷的李恪检竟然没有对汉弗莱报以任何微词。

    “或许是我太迟钝了，李阀家主李恪检早就安排了某些强者，暗中保护着李暮光的周全？”

    汉弗莱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否则他还是难以原谅自己的失误。

    当商人太久了，汉弗莱明白自己并不再是当年那个敢打敢拼的追随者，而是一名丧失了胆气的富家翁。

    噢，一个差点破产的富家翁。

    ……

    远在基地市外的荒野中，莫里斯与吴万林大打出手的那处区域里，身着笔挺军服的雨果少校，沉默地站在风沙之中。

    他的指尖夹着一簇暗色的灰尘，这灰尘正是吴万林的身体残骸，被烧焦后形成的灰烬。

    面无表情的雨果少校轻轻嗅了嗅指尖的灰烬，恶意地猜测着这是吴万林身体上的哪一部分。

    “莫里斯啊莫里斯，藏拙了十几年来，这时候突然忍不住了嘛？”

    雨果少校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噙着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