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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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美人千面

    司钺其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他像往常一样,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孩。

    他近来总会梦到宋明臻,有时候她躺在桃花树下饮酒,有时候她坐在庭院里喝茶,有时候坐在皇宫的台阶上发愣,有时候躺在义庄的木板车上嚎啕。

    每一次梦到她,司钺都试图走过去,去和她守在一起。可只是一个转身、一个抬头,她却又消失不见了,留给司钺的,总是惊醒之后的孤寒。

    今天的梦更丰富些,色彩更明媚些。

    在今天的梦里,宋明臻抱着一大捧桃花枝从旷远的草原上走来,夕阳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和暖的光,还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风吹起她柔软却也有些枯黄的发,她的头上,正好好地别着一根造型怪异的檀香木簪子。

    她穿着一身白底碎花的裙子,罩着一件蓝色的斗篷。没有人陪着她,就像没有人陪着高坐在马背上的司钺一样。

    不得不说,这个姑娘啊,和草原、戈壁最和谐。好像草原、戈壁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她出现。

    年幼的时候,在戈壁上奔跑的宋明臻是草尖上的露珠,明知道会被太阳吃掉,偏扬着脑袋钻出来;长大之后,踯躅缓行的宋明臻就成为了这片土地上一根冒了头的草,非要咬着牙,跟她身边的灌木争高低;以后呢?司钺希望,将来白发苍苍的宋明臻会成为戈壁滩上的一粒砂石,坦然面对着从山谷里吹来的风、从天际飘来的雨,她自在地翻个身,就能看到不一样的天地。

    他想去拥抱她,想给她一个成为“砂石”的勇气。

    可惜,他照旧没有成功。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却因为身体又酸又痛,完全无法掌握平衡,竟然狼狈地摔在地上,摔得他伤口崩裂,眼前蒙上一团黑雾。

    等黑雾散去,他艰难地抬起头,却寻不到他那抱着桃花枝的姑娘。

    他喊她的名字,跑到她曾经站立的地方去找,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空旷的戈壁滩上,只有一根又旧又脏的木簪子。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身体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终于从梦境翻进现实。

    周围黑洞洞的,只有一枚豆大的烛光,身旁有一个照顾他很久、被他吓醒的兄弟。

    “大帅,你可……吓死我了……”感受到司钺的轻颤,金戈也立刻清醒过来。他在司钺头上、脸上、身上胡乱摩挲检查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来。

    虽不能真切地看到金戈的红眼圈,但司钺能清楚地听到他的鼻音。司钺知道,这次他险些“玩脱了”,对这个一路跟随他的兄弟,还真有点愧疚。

    他艰难地屈指,安抚地拍了拍金戈的手背,用沙哑地声音说:“没事了。”

    “怎么没事?你都……”金戈下意识地反驳,可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完整。

    司钺虚弱地咳了一声,问:“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

    愣了一会儿,他又问:“什么日子?”

    “初五。六月初五。”

    “这么久了啊……”

    金戈不明白,问:“什么‘这么久了’?”

    司钺随口回答“没什么”,心里却说:“也不知道滕普阳送进京城的信,有没有交到宋明臻的手上,如果有,她现在会想什么呢?会……难过的吧。”

    看着金戈带着疑惑的眼神,司钺问:“白南韦是如何处置的?镇南侯夫人现况如何?”

    “白南韦被杀了。”

    “杀了?”

    白南韦毕竟也是白家当家人,是镇南侯夫人的母家人,杀了……

    金戈说:“是镇南侯夫人亲自下令处死的。老夫人的原话是,白家若以他为首,将永无宁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此子都不可留。老夫人派了人将白南韦的头颅送回白家,至于白家会有什么态度,目前还不得而知。”

    唔,老天对待司瑛或许不算慷慨,但将白氏赐予他做夫人,足以补偿。司瑛遇夫人乃是莫大的幸运,夫人——亦然。

    司钺咳了一声,问:“云南的兵马准备怎么样了?”

    “基本妥当了。”金戈说,“这次侯府世子留在云南镇守后方,以防止边境宵小趁机作乱,大军十五万由二公子率领,战马和战船也都准备好了。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样您都不肯留在这里养伤,再加上京城的战事紧急,所以决定今天下午未时出兵。”

    “辰时就可以,”司钺说,“等天一亮我就能去校场点兵。”

    司钺比人们想象得还要着急。金戈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劝他,只好叹了口气,由着这家伙玩命去。

    天刚亮的时候,司钺忍着一头冷汗从床榻上爬起来,就听见房门口传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声音。女孩子的声音很容易辨别,属于孙桃,男孩子嘛,应该是司谨言。

    司谨言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温和稳重,只是相比平时,语速还是快了不少:“桃儿,我还是那句话,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去不方便。大嫂即将临盆,我母亲也还在病中,你留在家里,我也少些后顾之忧啊。”

    孙桃却说:“你找的借口一点也不高明。我这么多年不怎么回家,更没有在侯府生活,你把大嫂和母亲托付给我,真的放心?我知道你瞧不上我的拳脚功夫,但你和我爹都要去,我跟着,好歹做个帮手嘛。”

    司谨言说:“沙场不比江湖,不讲什么道义,只论生死,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当然知道。可是啊,江湖上的兄弟都被我叫了来,我自己却不去,像话吗?亨通镖局的何总镖头、李家两兄弟,乐乎山庄的三十几个棍棒教头,广来渡的七十一个退役的水军老兵,普渡寺、白陀寺、天健寺、苦间寺、崇华寺零零总总三百多个武僧,还有行脚帮的一百四十多个帮众和七十八艘叶子船,都是看在我的薄面上赶来参战的——人家总镖头的妻子彭女侠现在也是身怀六甲,彭女侠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赶着何总镖头跟咱们去平叛的!有这些好汉帮忙,那些被谢迎天占领的州县的江湖义士,定会纷纷响应咱们云南军。你说,他们都去,我不去,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司谨言没有马上反驳孙桃,而是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孙桃被盯得莫名其妙,问:“你看着我做什么?想阻止我?”

    司谨言不置可否,只是脸上逐渐多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