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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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难行君行

    “兄弟!”司钺叫住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少年兵,“我手里拿着东西,不好开门,帮个忙呗。”

    那少年兵明显对这个差事十分排斥,“嘶”了一声,说:“用脚也能踹开门啊,矫情!”

    司钺忙说:“我不是昨天才摔伤了腿嘛,不方便。兄弟帮个忙。”

    想到司钺好歹是来帮他“脱离苦海”的,少年兵晃晃悠悠走过来,引着司钺走向一个极偏的小屋,推门,然后闪身逃了。

    司钺尽量自然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然后踏进房门。

    他谨慎地关上门,慢慢走进这个昏暗的小屋深处。

    房间狭小,只用一豆烛光照明。尽头有一张极小的木床,木床上斜躺着一个人影。

    司钺被屋子里潮湿的空气呛的咳了一声,扯着他肩上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疼。

    随即,床上人影翻动,抽出床榻上高悬的剑,杀向司钺。

    司钺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如他所料,对方的剑尖停在了他喉管前面,却没有要索命的意思。

    “你不是常来送饭的崽子。你是谁?!”那人闷声问道。

    司钺反问:“你希望我是谁?”

    这倒把对方问愣了。

    司钺说:“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黑暗中,贵州司马赵振强迟疑了片刻,谨慎地问道:“你来自南边还是北边?”

    北边是保卫朝廷的勤王军,南边是谢迎天的谋反军。虽然心中有了答案,但赵振强还是问了一句。

    “中央。”司钺一语双关。

    赵振强缓缓垂下提着剑的手,问:“你是哪位王爷驾下将军?”

    司钺转身,放下手上的托盘,将腰间的佩剑扔了过去。

    赵振强不明所以,将剑请到灯烛下,只稍稍撤出剑鞘,便见宝剑寒光四射,剑身上赫然嵌着两个隶书大字——清扬。

    听到“清扬”这个名字,人们想到的或者是“子之清扬,扬且颜也”,或者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便觉得“清扬”这个名字,太婉约了些,就像当初金戈嘟囔的那样,“娘们儿唧唧的”。实则不然。

    当年,赫连绰在宝剑即将铸成的时候,用自己的剑敲击它,说:“圣人有言,‘夫玉者,君子比德焉’,又说‘扣之,其声清扬而远闻,其止辍然,辞也’。这把剑,就叫‘清扬’吧。”剑成之后,赫连绰又送给司钺两句话,这也成了司钺毕生的准则——“清边尘之血,扬君子之德。难行者,君行也。”

    难行者,君行也。

    赵振强几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他,竟然亲手触摸到了这柄传誉天下的名剑!剑光照亮狭窄小屋,仿佛在诉说它的不朽战功。

    赵振强的手在颤抖。他珍之又珍重之又重地收起剑,朝着司钺跪下,将宝剑高高捧起,哽咽地说:“罪臣赵振强,参见燕王殿下!”

    司钺没有搀扶赵振强,也没有立刻拿回自己的剑。他负手而立,问:“卿何罪之有?”

    赵振强的头垂得更低,说:“身为朝臣,坐视叛臣在王土之中为非作歹,其罪一也;作为武将,无力守护一方安宁,其罪二也;上不识燕王之威,下不保妻儿之命,其罪三也。三条大罪,臣无颜于世!”

    司钺又问:“卿之罪,待事情平息之后,自有朝廷度量。眼下,卿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求燕王殿下示下。”

    司钺拿回清扬剑,抬手示意赵振强起身,说:“卿应当明白,让朝廷收回对贵州的控制权,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卿可愿意帮本王?”

    “求之不得!”赵振强说。

    司钺撩动衣摆,坐在赵振强身边的矮椅上,就在赵振强以为司钺会鼓动他跟自己一起杀出去、夺回贵州城的时候,司钺缓缓地问:“各位将军的妻儿老小被困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赵振强抬头的瞬间愣了一下:“您是说……”

    “你不想救出你的妻儿老小?”

    “想!当然想!”一提到一个多月没能见面的妻儿,赵振强就急得发疯,但激动归激动,他有很多顾虑,“可是……”

    司钺却说:“你想,其他的文武官员也迫切地希望。只有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才有可能真正解决贵州之危。”

    赵振强更是激动,说:“燕王殿下有什么办法?只要殿下吩咐,罪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司钺摇摇头,说:“好好保住你的命,朝廷还需要你们。我且问你,你可有能力和其他将军取得联系?”

    “有。”赵振强说,“虽然我们都被监视着,但碍于贵州百姓和士兵的情绪,我们这些将军还有走动的权利,只是会有很多人跟随罢了。”

    “你们平时可有交流。”

    “三天以前,因为刺史左大人施粥,我们这些将领们也露了个面,吃了一会儿酒。只是好多双眼睛盯着,不自在——殿下是想把他们召集起来吗?”

    司钺问:“办得到吗?”

    “难。”赵振强面露难色地回答。

    “难,却有办法?”

    赵振强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兵权被夺,大家就算能凑到一起,想要对抗蒯从江的三千人,也十分勉强,更不要说城中早就有他们的内应了。”

    “说到内应,”司钺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到底谁是谢迎天的人,你能判断出来吗?”

    “这个……”

    “我换一个问法:滕普阳将军和各位将军们的家眷,现在到底关押在哪里?”

    赵振强带了三分失落和七分愤恨地说:“都被看押在褚文斌的府中。”

    果然!司钺心中暗自感叹,不由得升起一丝后怕。

    贵州城的这淌浑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自从左黎秋提到褚文斌,司钺的心中就升起一丝不安,也多了几分怀疑。褚文斌这个人,司钺曾在武少川口中听说过。司钺对这个人还算有些印象,因为他的罪名并不像左黎秋所说的“谎报军功”,而是“倒卖军械”。若不是当初发现及时,他只来得及倒卖一百多件兵器,他的脑袋怕是已经挂在靖安王的军旗之上了。

    左黎秋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