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对司钺自作多情、主动求死的行为表示不屑，他手上凝结力量，带了浓浓地杀意，说：“好，那我就成全你！”

    破空之声响起，呲，呲，呲！连续不断，尖锐刺耳。那是无数的箭羽强劲有力的杀伐声。

    藏在山坳里迟迟没能等到宋明臻的神射手们，在窥测到孤野已经解决掉了除沈穆之外所有刺客之后，听从指令，悄悄摸到山口，朝在场的人们发动了射击。

    寻声望去，司钺的瞳孔猛地收紧。在阳光的照射下，迎面而来的箭镞闪烁着微微蓝光。这支神射兵隶属于赫连绰，是赫连绰精心培养起来的精英，最令人恐惧的便是那箭镞，因为上面淬了毒。那毒虽远不如赫连绰身上中的“醉心”“声名赫赫”，却也是足以致命。

    这个毒的名字叫“求仁”，名字好听，毒却恐怖。

    这种毒其实并不能令人立刻死去，但中毒者巴不得以死解脱。

    你想啊，如果你浑身都像被成千上万的虫蚁反复叮咬，被无数的钢针或小刀凌迟，喉管里好似冒了火，胸膛憋闷地似乎要裂开，肠胃都搅动一般的疼，疼得你颤抖、抽搐乃至呼吸困难，甚至于，嗡鸣的头脑里不自觉地闪现你认为最可怕的事情，且这种疼痛和恐惧要持续两天之久，无药可解，你能忍受下去吗？

    这就是“求仁”的可怖之处。中毒的前半个时辰，伤口只是痒，而后越来越痒，迅速散播到身体各处，之后就是痛，痛得越发难忍，幻象频现，不能自拔。

    这是赫连绰费了好大力气，派人从西域求来的毒药，专门用在北狄王牌军身上。到现在为止，司钺还没有听说过谁在中了箭之后而没有自杀了断的。

    赫连绰对北狄人恨之入骨，这是他自认为的对北狄人最痛快的惩罚。

    现在，赫连绰将它用在这里，用来杀宋明臻和孤野，也用来杀和他合作的沈穆。

    司钺越发不能理解赫连绰的所作所为了。

    司钺大喊一声“闪开！”随即拉着宋明臻一个翻身，隐身在身旁一棵比较粗壮的大树旁。沈穆在看到那诡异的箭镞的时候，谨慎地没有像刚才那样出手握住，而是仿照司钺，藏身于一块大土石之后。唯有孤野来不及躲闪，只好随手抄起躺在地上的刺客尸体，以此为盾牌，迅速躲在大树后面。

    确认了所有人的安全，司钺说：“箭上有毒，千万不要被它刺伤！”

    沈穆愤怒地说：“赫连绰那混蛋，这是要把我一起杀掉啊！”

    掌握消息十分有限的司钺能确认的是，沈穆知道一个关于冯煌和太子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已经被赫连绰和宋明臻知晓，赫连绰为了冯煌余生安稳，想要除掉太子和宋明臻。赫连绰是个谨慎周全、绝不给人留下把柄的人，所以他必定会除掉了解秘密的沈穆。

    司钺了解赫连绰，敬仰赫连绰，因而他能体谅赫连绰的所作所为，但不能接受。他要冲上去，冲到那个守护了他前半生的好兄弟面前，为宋明臻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他用双臂紧紧搂着宋明臻瘦小的身子，还强迫她把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短促有力的心跳声。

    宋明臻觉得眼下的姿势颇为尴尬，她带着怒气挣扎，却被司钺略显粗暴的动作完全压制住，动弹不得。

    为什么生气，宋明臻想得很明白：她觉得司钺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胡闹！

    众所周知，司钺是个自小被生父抛弃、毫无背景的皇子，若不是赫连绰不计较恩怨得失地培养他，他简直是瑨国皇宫墙根下的一滩烂泥，平时被人忽视，偶尔还会遭人猜忌嫌弃。就算他立了功劳，重返京城，也不过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巡城兵头子。没有赫连家尤其是赫连绰明里暗里的支持，不知道他还会遭受多少白眼和斥责。

    所以，站在司钺的立场上看，只要脑子清醒，就不会选择为了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女人，去违逆赫连绰的意愿，给赫连绰带去无法估量的灾祸。

    司钺此举，几乎等同于和赫连绰宣战。

    傻子！用了七年多的时间，耗费了无数的心力，用数不清的伤痛和鲜血换来的前途，就要被他全部抛弃了！

    宋明臻语气冰冷地说：“你来做什么？你知道后果吗？你是被夜猫子啄了脑子吗？”

    “我以前不知道后果，现在知道了——我的脑子没了。”司钺语气极其轻松地说。他好像很享受现在两人之间毫无空隙的姿势，所以只要宋明臻一动，司钺就会把她重新扳过来。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宋明臻说。

    好像是故意引逗宋明臻的怒火，司钺更是愉悦，说：“如果这叫同情，那么我的代价可太大了。你不知道，我其实挺害怕夜猫子的。”

    宋明臻：“……”

    司钺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在矮他一个头的宋明臻根本看不到。他身上的伤还在痛苦地叫嚣着，他却无暇顾及，似乎这个躯壳受了宋明臻隔着衣服和铠甲传过来的体温的安抚，已经忘记了疼痛的感觉。司钺小声说：“这下子，你又还不清了。”

    “你说什么？”宋明臻试图抬头。

    司钺没有允许宋明臻这细微的动作，他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含糊地搪塞道：“没什么。”

    好似为了配合宋明臻和司钺简短的对话，箭雨有暂时的停歇。

    淬了毒的箭难得，所以弓箭手们不会随便放空箭，他们在等着宋明臻一行人任何的动作。只要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划伤他们的皮肤，哪怕只是一点点，也算成功。

    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们，就好比是静静地堆积在山顶的积雪，只等宋明臻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闯进来，便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以现在的情况看，宋明臻好像进退维谷，必死无疑了。

    可孤野偏就像给宋明臻寻一条活路。

    明明已经在刚刚的酣战中受了伤，他还要舍出一条命来打破僵局。而受了算计、怒火中烧的沈穆，也不会心甘情愿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