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枪的枪托不断撞击着肩膀，我像一具没有思维的躯体，向着前方灰色的士兵不断扣动扳机，宣泄着心里的压抑和愤怒，身边爆炸声不断响起，随着时间推移，身旁陆续有其他穿着同样土黄色衣服的人加入，人不少，密集的枪声不断在耳边响起，但他们没有办法哪怕向前哪怕那么一点，因为对面迎接他们的，是不远处连续不断的密集火光。

    “嗒嗒嗒”的连续声调不断在我面前的地面上激起一朵朵由击碎的土块和其他杂物组成的死亡之花，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击中倒地，甚至连身上爆出的血雾都还没散尽。很明显，对于我们手上那支射击一次需要再次拉动的步枪，对面重机枪泼洒下来的弹雨简直就是收割器一般的存在。身边有人在喊叫，在咒骂，小小的弹坑内此刻仿佛变成了安全岛一样，7、8个人拥挤在一起，而后方，再次响起了那催命一样的冲锋的哨声，丝毫没有顾忌可能造成的伤亡。

    而在哨声响起的同时，身旁的连队长猛地抓起边上的另一个明显被吓破胆的士兵，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你们没听到哨声吗，起来，把枪拿起来，跟我冲，冲过去。”随着声音响起的，是他站直的身躯和往前指的手势，

    但哨声响起的同时，对面的战壕里也有灰色的身影跃出，同时半空中伴随着“咻~”的尖锐声音，至少看到4道白色的烟雾从前方树林里冲出，落地的瞬间炸开了四团火光，把我们后方冲击的人群又压制下去，甚至半空中还有一截断肢掉落，眼前的景象让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瞬间被瓦解，而被连队长紧拉着的那名士兵，此刻更是推掉了抓在他衣领上的手，抱着头大喊着想要往回走。

    “啪”

    我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抱着头想往回跑的士兵倒在血泊中，近距离射出的子弹直接把他的脑袋削去了半边，他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他的求饶话语。而此刻，把士兵射杀的步枪的枪口还有烟雾未曾散去，连队长扭曲的表情在烟雾的衬托下显得狰狞，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野狗名号的由来。

    “听着，凡临阵脱逃，不尊军令的，这就是下场！你们要不冲过去，把那些穿灰色衣服的干掉，要不，我就让你们死在这里！听明白了吗？现在，跟我冲！”

    耳边的吼声终于把我的思维拉回，我连忙把枪紧紧地抓在手里，学着其他人的动作，撑着弹坑的边缘跃出，硬是迎着对面的密集弹雨往前跑去，丝毫不甘放松。

    “啊”

    “啊，救我，啊~”

    身边不断有人被对面的枪炮和子弹收割着生命，火炮发射的火光在不断变得明显，甚至隐约能看到前方那些穿着灰蓝色的人影走动，而我的身边，仍然在射击的声响变得稀疏起来，这让我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正在把我笼罩，让我狂叫着跳入了前面的另一个弹坑中。

    前方的火炮又响了，这次打在了我刚跳进的弹坑右边，那里本来有着几具尸体，炮弹的爆炸把他们炸得更碎了，炸起的泥土混合着残肢向上飞溅，飞出的躯体甚至有一块直接掉在了我的面前，半张没了下颌的脸，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已经没有生气的眼睛带着痛苦和解脱。

    盯着这双空洞的眼睛，我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手上的枪已经拿不稳了，双手紧紧地扼住了脖子，随着胃部一阵猛烈的痉挛，一股混合着酸水的液体直接从我的喉咙和鼻子喷了出来，我直接跪在了地上，不断的将胃里的内容吐出，回望的眼神再次正对上地上断腿尸体没闭上的眼睛，仿佛恶魔的爪子狠狠地插入我的意识，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轰”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的思维再次恢复时，混乱的声响和刺鼻的气味让瞬间清醒，我慌乱地爬起，颤抖地在地上摸索着，直到把步枪再次拿在手上才让自己感到那么一丝安全。

    “咻”

    刺耳的响声从后方传来，随即一道白色的线从头顶上极快地略过，随即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对面的火炮位置响起，伴随着冲天的爆炸和火光，烟雾甚至在空中形成了一朵蘑菇的形状，与此同时地面上的泥土和石块也随着炮弹的爆炸跳动起来，不远处那些穿着灰蓝色的的人影终于开始缩回树林中，茂密的枝叶很快把他们的身影完全隐没。但火炮的射击仍未停歇，天空中不断有细细的白线划过，坠落的终点处炸开一团团巨大的火光。

    地面的震动把我的思维完全拉回到现实，周围传来各种声音里带着兴奋和渴望。后方传来跑动的脚步声，它停在面前，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军靴，接着有一只手穿过我的腋下，用力把我拉了起来，我的眼光木然的向四周扫去，前面，就在弹坑的边缘，已经有一具穿着灰蓝色军服的尸体倒在哪里，俯卧的躯体下边还有粘稠的流动鲜血，淹没了那半张没了下颌的脸。右边，两具躯体扭在一起倒在地上，被压在下面穿着土黄色军服的人口中不断咳出鲜血，嘴巴一张一合，我认得他就是连队长，甩开拉着我的手，扑到连队长的身边，把压在他身上的蓝灰色躯体用力搬开，连队长的胸口插着一柄已经快没入到刀柄位置的刺刀，鲜血流出来的不多，我用颤抖的手按着刀柄，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乱动。我的眼角看到连队长带血的手在不断抖动着想抬起来，我抓住了它，但却被它带着往旁边的袋子，连队长喉咙里呵呵的声音传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然后再看向身边的袋子。

    我能明白连队长的意思，那是他称为骨灰盒的袋子，里面放着不少士兵标识牌，上面还带着红色的黄色的污迹。眼泪滴在染血的手上，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的皮肤有点泛白，我盯着地上男人的眼睛，不断点着头，直到他的眼睛瞳孔慢慢变大，身体的抖动慢慢平复下去，我的脑袋变得空空的，没有了任何的想法，仿佛已经看过千万次同样的画面。

    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完全没有了血色和生气的苍白，心理的恐惧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磨练得失去了菱角，我伸出已经不再颤抖的手，覆盖在连队长依然盯着袋子方向的眼睛，把它慢慢地合上，却久久不愿放开。

    身边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喊话声，枪炮声，混合着火药的味道，汽油燃烧的味道，血的味道的风刮过，在我身边不断的旋转，我跪在连队长尸体旁边，觉得一切是那么熟悉，无力的感觉让自己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一只手掌拍在我的肩膀，并用力捏了几下，声音想起：“嗯，连野狗也死了，我以为他至少能帮我收好我的牌子的。好吧维克多，虽然并不想承认，安德烈其实并不算个坏人，虽然我也看不惯他杀逃兵，但是，唉~见得多也就习惯了，等把这座城打下来，我们就能回家了吧，那时候你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漠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嘶哑的声音让自己越来越陌生“我们，我们还能回去吗”，视线再度转向前方，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背影正向着前方不断跑动，远处越过不算茂密的树林，已经开始看到建筑的轮廓，不断有黑色的烟柱和火光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