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场里的人全来了，因为发工资。我发了83块3毛钱，竟然发了这么多工资，我父亲得好几个月。

    “师傅，晚上我请你，我们喝一杯。”

    “好，我把小闫也喊上。”

    晚上，我带着兰娜到了饭店，不一会儿，师傅带着闫军也到了，点菜，吃饭，饭桌上，我不停的跟师傅喝酒，等要回家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就牵住兰娜的手，我看到她的脸都红了，我就把手放开了。

    那手真软，这是我第一次牵女人的手。

    回到家，我把剩下的钱给父亲。

    “刚才请师傅他们吃饭，用了点。”

    “哈哈，好，剩下的我给你放起来，给你娶老婆。”

    我没说什么，看着父亲高兴，我觉得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再上班，刚走进火化间，我就想起衣服袖口被拉的事，因为看不到人，我很害怕，害怕今天再有什么东西来拉我袖子。

    兰娜就在那帮我生炉子，我坐在一旁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傻愣愣的，兰娜叫了我好几声。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回过神了，烟都快烫到手指了。

    “噢，没事，想些事情。”

    我看了眼炉子，已经生起来，走进停尸间，抱了一具尸体推进去，送到炉子里面。我对逝者是敬畏的，对这份工作也是敬畏的，坐在小门看着炉子，我忍不住张嘴问道。

    “兰娜，你......你是为什么会来当炼化者呢？”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因为家里，我父亲生病了，都好几年了，这个工作或许对我来说是最适合的。”

    知道她为什么来这之后，我对兰娜多了一分佩服，出于她对父亲所做的，对于她的勇气。

    接近两点的时候忙完，洗漱换好衣服，我和兰娜一起往外走，这时候场长迎面走过来，在距离我们还有几米的时候笑着说道。

    “嗯，还不错，继续努力。”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看了眼兰娜，她耳朵都已经红透了。

    就那样，我和兰娜走着，送她回了家。

    我回到家后，父亲早早做好饭菜等着我，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就挺开心的，不难猜到为什么，可是我开心不起来，我时不时就会想起来在火化间被拉住衣服的事情。

    我没有跟父亲讲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这种怪力乱神的，不安的事情也不需要跟人提起，我知道这样只是给父亲增加烦恼，让他不安，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和兰娜在火化间，今天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安，在我把最后一名死者推进炉子里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搭着我的手，扯着我的袖子，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牵着父母的手一样，扯着大手的小拇指，小手挂着大手，我抬了一下手臂，没松，坠落感还在，我又用力甩了一下，感觉松开了，但是马上又有一股坠落感传来，我当时冷汗就冒出来。

    我没有喊，但是脸上明显多了一份紧张，还有额头那不断冒出的冷汗。

    “兰娜，事情差不多完忙了，你先去换衣服吧，然后帮我倒杯茶。”

    说着，兰娜就出去了，我坐在一边点起烟，抽了一口。

    “你是谁？在这里干嘛，为什么要拉我的衣服？”

    火化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因为皮肉被燃烧产生噼里啪啦的声音，没人回答我，我又开始害怕了，就像第一次来的时候。

    我慌了神，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喊了兰娜下班了，急忙就往师傅的家里去，我推开门，师傅正躺在椅子上看书，。

    师傅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看出我脸上带着的慌乱与紧张，开口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师傅，那个，那个，今天我的袖子口又被拉住了，怎么甩都没松。”

    我喘着粗气说道。

    师傅就那样看着我，等我稍微平息一点。

    “走吧，跟我来。”

    我不知道师傅要干嘛，跟着出去，他说。

    “去火葬场。”

    到了火葬场，进了师傅办公室，师傅一边走你一边走说。

    “等下你跟我去火化间，不要乱动，也别出声。”

    我答应了一声，看着师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师傅走到柜子旁边，从里面拿出来一套黑色的衣服换上，我们的工作服是白色的，场里我没见过有人穿黑色的，看着像是师傅之前就准备好的衣服，应该做什么事要用的。

    师傅领着我朝火化间去。

    走进去之后，师傅让我把门关上，没有灯光的屋子里，只有几个玻璃窗透着光亮。

    “你就在站这儿别动。”

    说完，师傅就自己走向墙角站着，我不知道师傅要干什么，他让不要动，我不敢乱动，就那样站着。

    慢慢的我就感觉周围环境一下子沉寂下去了，只能听到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人拉住我的袖子口了。衣服很明显的往下沉的痕迹，师傅好像也看到了，对着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慢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只看到他对着空气挥了一下手，然后空旷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啪”的声音，我差点瘫倒在地上，亏得师傅一手搀着我。然后，我就隐约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传来，这里就我和师傅两个人，这声音哪里来的，还是个小孩子？

    “好了，走吧。”

    我还在愣神当中，师傅拉着我走出了火化间。

    “师傅，刚才......刚才那是什么，是那个么？”

    “弄好了，以后就没事了，这种事在这个地方很常见，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事都要按规矩来。”

    “走吧，我们去我家，我跟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们回到师傅家里，师傅泡了杯茶说道。

    “拉你袖子的是个小孩子，我晚上打了他一巴掌，他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我差点吓死，他为什么找我？我来场里也没有碰过小孩子来烧的。

    “你也不要乱想了，在你没来之前，场里也烧过几个小孩子，按照地方习俗来讲，有的地方小孩子离世一般是不会把他当成大人来办事的，基本上拿被子一裹，拉到火葬场里烧掉后，就会下葬，有的就是把骨灰撒到场里的后山上。在这之前，都是乱葬，以前拿席子随便包住，挖个坑就给埋了，连块地都不会有，墓碑也不会刻，拉你袖口的这个孩子估计就是这些的其中一个，小孩子死后，有怨念留在这里了，魂也会一直留在这边，可能它看你年轻，想跟你玩。”

    我听到这里又打了个哆嗦。

    “想跟我玩？那以后它不是会一直来找我么。”

    “不知道，它们在这边很长时间了，以前我也被拉过衣服，我穿着黑色衣服，它看不到我，打了它一下，它就不会再找你了。”

    师傅除了告诉我这些，其他的再没跟我讲了，师傅或许也只是知道这么多。

    我和兰娜走进火化间，我感觉昨晚那个小孩子一直跟在我旁边，兰娜在生炉子，我坐在旁边点上烟抽着，看着炉子生起来后，我走出去推着尸体进来，推进炉子里烧着。

    “你来这边，等下拿着钩子，看到肚子变大了，你就用钩子划开。”

    兰娜明显很紧张，我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很小声，很微弱，但听在我耳朵犹如洪钟。

    兰娜第一次做这种活，好几次都没能划破尸体那明显肿胀的肚子，我看快来不及了，一把接过钩子，一下子拉开一道口子，兰娜尖叫一声，又把我吓了一跳，我已经被这女人叫声吓了好几次。

    兰娜坐在一旁，说道。

    “我听见小孩子的哭声了。”

    “你太紧张了，那是幻觉。”

    我顿了一下又说道。

    “我跟场长说一声，你去骨塔那边，你不适合在这。”

    今天一直忙到下午，我和兰娜都还没有吃饭。回到办公室，兰娜说。

    “我母亲说，想请你去我家吃个饭。”

    “为什么？”

    “你是我师傅，对我这么照顾，应该请你吃个饭的。”

    “那好吧。”

    顺带的我也想见见她父亲。

    路上我买了一些米糕和果干，我们到了家，兰娜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我走进屋子，看见看到了兰娜的父亲，人非常瘦，见到我来，有点吃力的想坐起来。

    “爸，这是我师傅。”

    “快坐，快坐。”

    他摇头，只说医生说要做手术，但是手术费很贵，要几百块钱。

    吃饭的时候，兰娜陪着我喝了几杯酒，我看着兰娜，没怎么说话。

    晚上我回到家，父亲在看书，我张嘴就说道。

    “爸，我想跟你拿点钱。”

    “嗯，要多少？”

    “几百块吧，大概六、七百的。”

    “这么多？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

    “兰娜的父亲生病了，要做手术，医生说要几百块钱。”

    父亲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停下来好像在想着什么。

    “你打算和兰娜好么？如果你们两要处对象，倒是可以给你这个钱，毕竟几百块钱摆在这，不是个小数目。”

    “我还没有这个想法，我是她师傅。”

    “那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几块钱的事。”

    我知道父亲给我留着这些钱娶老婆的，我也没再跟父亲说什么只回了一句。

    “嗯，我想清楚了的。”

    今天没在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我还是后背毛毛的，兰娜想着去抱尸体，我让她不要去，还跟她说：我没让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做，没事做就找个地方好好坐着，千万不要去抱尸体。

    她看着我，估计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我没跟她多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只是把我师傅跟我说的话转达了出来，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怎么解释。

    今天十一点出头就下班了，换上衣服我就回家了。

    父亲竟然在家，真是没想到的。

    “我以为你在上班。”

    “今天没事，所以没去，这个钱你拿着。”

    说完，递给我一包用报纸裹住的钱，我接过钱说道。

    “爸，这钱短时间就还不上了的。”

    “没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我望着父亲，看到他眼神里面的慈爱，此刻，我心里无比感动。

    我拿着钱，去了兰娜的家，把钱放到她手里。

    “这里是七百块钱，你先拿着这两天带着你父亲去医院把手术给做了，明天你就不用去场里了，我去跟场长请假就行。”

    兰娜拿着钱踌躇不安，诺诺的张口。

    “师傅，这钱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没事，你拿去给你爸做手术，至于钱你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还我，实在不行，这钱就当做聘礼给你了。”

    兰娜听到这话，脸瞬间红了，我让她抓紧带着父亲去医院。

    最近我都是一个人在火化间，一边忙碌着，一边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小孩子的哭闹声，刚开始我还怕，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它没在来拉我低的袖子，我也看不到它，我知道它在这里玩，它以另一种方式生活在这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么没有什么，在我看来它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有几次，我坐着抽烟，刚点着火，就有一股风吹来，吹灭了，我不停的点着火，然后我就听到小孩子开心的“咯咯”声，我才发现，那股风是小孩子吹得。

    我不满的扫视了一圈，凶狠的说道。

    “你别跟我闹，自己去玩，不然我把你扔进炉子里。”

    然后就没再有声音了。

    那天，我走出火化间，没有回家，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想着我来火葬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我可能不会在这里干一辈子，刚来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这里甚至想走的，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