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吃过早饭。

    “爸，我去上班了。”

    父亲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走出门，我知道，还要去上班的，虽然父亲说不去了。

    走进办公室，师傅说：“这就是一个过程，我当年也是这样的，甚至还比不上你，没事，慢慢的就会习惯，没有习惯不了的事情。”

    我不能理解师傅意思，可能我还年轻吧。

    跟着师傅走进炼化间，点炉子，今天倒是顺手不少，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实践出真知”，然后去停尸间，那扇门永远是个开始。今天我竟然连走进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了。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师傅迈步走进去，经过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没事”

    师傅拿开白布，抱着尸体放到尸车上推进去。他让我在小口子看着，又是铁钩子，我闭上眼睛，我能想象的出来画面。

    等我再睁开眼睛，那具尸体猛然坐了起来，我大叫一声，往后跌倒在地上，瞬间就没有了意识。

    师傅过来扶起我，小声说：别慌，人死的时候，一烧高温，筋就会抽，这是正常的，别怕，别怕。

    我不知道怎么就到家了，脑子一片空白，那天我发烧了。

    早上醒来，高烧依旧，父亲摸着我的额头，然后拿着退烧药吃了，一会儿退烧了。

    “今天不用去上班了，我给你请假了。”

    我是去不了了，我现在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一样。

    可每当我要睡着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个在大火里坐起来的人，我也跟着坐起来。

    父亲提前下班回来，陪着我，还是发烧，背着我就往医院去，扎了一针，回来感觉好多了。

    父亲给我做了鸡蛋羹，这一天我过得又害怕，又幸福。

    连着三天，我还是躺在床上，师傅后来拎着水果来看我，那个年代，一个苹果一根香蕉都很贵的。

    那天父亲跟师傅喝着酒，师傅叫我上桌，我望着父亲。

    “你长大了，上来，喝两杯”。师傅都开口了，父亲也不好说什么。

    那晚，我没有醉，感觉晕晕乎乎的，那一晚我睡得很香。

    病好了，今天我去上班了，跟着师傅点炉子，然后还是进停尸间，师傅跟着我走进去的，掀开盖子，我还是很害怕。

    “不用怕，她死了。”

    我咬着嘴唇，当时我担心我的嘴唇会被自己咬破。

    抱起来，感觉像一块大石头一样重，蒙着的布掉了，我看到死者的脸，我僵住了，然后尸体滑落。

    师傅脸一下垮了，非常的不高兴：“鞠个躬，说声对不起”。蒙上白布，抱起来放到车上。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干嘛，师傅就那样看着我。我还是爬起来做了，道歉，鞠躬，盖上白布，抱起来放车上。跟流水线一样，下一步要做什么。

    送进炼化间，师傅还看着我，我捂住脸就蹲那哭“师傅，我还是做不到”，“是啊，她太年轻了，跟你一样的年纪，去吧，回家”。

    那一夜全是那个女孩子的脸，她对着我笑，然后又呜呜的哭，我惊醒几次，冷汗湿透后背。

    后来师傅没在让我去抱尸体，只是让我看，不停的看。除了帮忙生炉子，其他的没再喊我做。一天下来，我没有再害怕。

    今天，要烧的人特别多，四个炉子全部生起来了，一个尸体要烧两个多小时，直到傍晚才结束，我的膝盖都在发麻，这一天我似乎不是那么害怕了。

    师傅告诉我，这里本来又两个人，后来跑掉了，招不进来人。是啊，谁喜欢来这种地方？我不懂，但是我来了，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晚上吃饭，师傅跟我说：其实，最好伺候的就是死人了，它们不会说话，你做错了，也不会骂你，它们躺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打你，也不会瞪你，所以啊你不用那么害怕。听见师傅这么讲，我一下子冒出一股子勇气，其实是没什么好怕的。

    刚开始这里没人，我是第一个来这边干活的，要经验没经验，要什么都没有，没有师傅带着，场子刚建起来的时候我就不会来了，干什么都靠自己，实践出真知嘛，自己总结经验。第一次烧人的时候，有四个，跑了三人，就剩我一个，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跑了，就这样咬牙撑着，场长来陪着我，知道那天干完活，我哭的跟鬼一样，谁知道呢，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愣住了，这是勇敢么还是......我想不透。

    那天，师傅喝了很多，我背回去着回去的，到地方，我就愣住了，师傅的老婆长得很好看，那是我一二十年中见到最美的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女儿，长得也漂亮。

    把师傅背到屋子里，放下我就走了。师娘让我留着喝点水，我没有，有点慌乱，就跟第一次进火葬场一样。

    其实，师傅比我只大了几岁。

    到家，父亲有点生气，脸色不好看。

    “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人多，很忙，傍晚才下班，师傅叫我去喝酒。

    父亲以为我跑出去玩了。

    那晚，父亲问我，适应了没有，其实吧，讲心里话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在这边也许永远也没有适应一说。那一晚应该是我和父亲话最多的一天了。

    今天只有三个，生气炉子后，我就去停尸间，我说总有一股冷气，师傅说，那是阴气，人死了才会有，活着的时候叫阳气。

    昨晚的勇气，让我现在站在这里，腿又开始打转，咬着牙，抱起尸体放在车上，现在开始，第一次抱着的那个年轻的姑娘，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推进去，师傅看了我一眼，意思好像让我动手，我吧尸体报上架子，拿下白布，推进去，关门，打开小门，手上握着铁钩子，就那样望着。好似一个老手模样，内心却紧张的不行了。

    霎时，师傅突然奔了过来，一下子躲过我手上的钩子，把我猛地推在一边，赶忙就伸进去，我知道他要干嘛，我愣愣的看着尸体慢慢膨胀起来，我还呆在那边。

    师傅一顿操作，忙完了，小声说：你在晚点就爆炸了，炸开了，你明天就得爬进去清理炉子了，你想尝试在里面的感觉是么。

    “对不起”

    “没事，不要紧”。

    师傅显然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总结的经验，肯定是经历过得，他是中国第一代烧尸人。